第二十九章
2024-07-26 22:36:32
作者: 枯藤新枝
蓮子湯本被奶娘處理得不燙,正當溫熱好食。
玉無洛話落,直接將一碗蓮子湯喝得見底這才將碗遞給奶娘,細長的指尖還在湯碗上摩挲了幾下,看模樣,竟似有些戀戀不捨。
「倒是難得見你這般不客氣,我還一直以為只有京二會和我搶食的。」雲初輕微一笑,也拿起湯碗,將一碗蓮子湯喝得不見底,這才看著一旁好像有些沒反應過來有些發愣的奶娘,話鋒一轉,「奶娘,你該高興。」
「啊?」
「這可是玉家的公子,遍走四海,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偏對奶娘你的湯如此惜愛。」當然,雲初沒說,他是襄派大長老之子了,畢竟,這一重身份,也只有少數人知道。
奶娘聽雲初這般說,當下很是受寵若驚,一張滿是褶子紋的面上,堆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意,眼紋都快皺在了一處,「小姐,你呀,就知道打趣我,玉公子還不是為了逗你開心,玉公子……的確,對小姐你好。」奶娘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好像夾著一絲嘆意,然後,又眸光複雜的暗暗看了眼玉無洛,這才將湯碗收好,退了下去。
「這般多年,你身邊有奶娘和知香如此體恤,倒是也為我省心不少。」玉無洛的目光好半響方才從奶娘的背影上收回,看著雲初輕聲開口。
雲初沒答話,只是看著玉無洛,心底有一處又輕輕的疼了下。
十數年,默默的守護,離家,無父,母走,孤身一人,卻只知守護著她。
「小姐,那個,你看,你要不要再去看看二公子啊?」一直站在一旁的知香看到雲初面上有些恍惚的神色,立馬撿著時機上前開口,那模樣就像是生怕把話說晚了就插不上話來似的。
不怪知香啊,實在是,小姐和這個玉公子相處得太好太好了。
就連季神醫對小姐那般好,都沒有得到小姐的這般溫柔恍惚的模樣呢,可是這個玉公子……雖然,知香知道,這個玉公子對小姐真的好,也是因為小姐才得這般一副病體,立世不久矣,可是……
「看來,連丫鬟都偏心,倒是不知太子看似冰冷生人勿近,卻如此深得民心。」而此時,雲初還沒開口,對面,玉無洛便噙著似清風入境的笑意悠悠開口。
知香見此,當下噤了嘴,訕訕的看向雲初。
雲初睨一眼知香,眼底好像有了些不悅。
「小姐,我……」知香見得雲初的表情,上前一步立馬就想要解釋什麼。
「玉無洛,你是不是不喜歡知香?」雲初的目光卻已經自知香面上移開,看著玉無洛,眸光似在徵詢。
一旁的知香一聽到雲初開口,面色當下有些慌,愣愣的有些不明所已,一副不明白的捏了捏袖子。
玉無洛本就是丰姿俊秀般的人物,劍眉星目,五官不算溫潤眉骨,卻似朗月梨花淡白面,立於人群中也是能一眼看到的人物,此時觸著雲初的目光,較之常人白一些的唇瓣浮起若隱若現的一點笑意,「有點。」
「知香,你先退下吧。」玉無洛話一落,雲初便對著知香揮手,示意退下。
「小姐。」知香愣愣的咬著唇,顯然不信雲初會這般做,只是玉公子不喜歡也,就要趕她下去。
這……都不太像小姐了。
「小姐,我不說話了,你別趕我下去,就在這裡站著。」知香當下緊張的開口。
雲初卻撫了撫額,看一眼玉無洛,卻見其只是帶著淡淡笑意不說話的看著她,這才對著知香又擺了擺手,「退下吧。」
知香無奈,想說什麼,可是,見雲初面色已經有些沉下,當下,只得退了下去。
「滿意啦?」知香一退下,雲初便對著玉無洛攤手,玉無洛不覺失笑,眉眼彎弧,看著雲初,「怎麼不是你滿意。」
「確實,景元桀太會收買人心了,生個氣,都不讓我安寧,我現在啊,是真的不想聽到他的名字。」雲初細白如蔥的手指輕按在眉心,好像,當真很煩惱。
玉無洛給雲初倒了一杯茶,聲色認真,「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並幫你。」
雲初這一瞬卻沉默。
而知香出了院子沒多久,便遇到了正向院子走來的奶娘。
奶娘一看一向最是沒心性兒的知香憂著一張面色,當下上前一步,抓著知香的胳膊,一臉緊張,「是不是小姐出什麼事了,還是玉公子出事了?」
「小姐倒是沒什麼事,玉公子也沒事,不,不止是沒事,我看還挺開心的。」知香想著方才的事有些生氣,玉公子之前明明挺好的可是今次怎麼就……
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趁虛而入。
對,趁著小姐和太子鬧彆扭,趁虛而入。
「他們二人都沒事,你這個丫頭怎麼這麼一張臉。」奶娘方才那一瞬緊提起的心驟然放下,對著知香就是一陣沒好氣的輕斥。
這不說還好,這一說,知香小嘴一撅,五官都皺在一起,左右看看,這才壓著聲音,將方才院子裡的事情給奶娘說了。
奶娘聽得直擰眉。
「不過,奶娘你怎麼這般大的力氣,我胳膊都被你捏麻了,你放心,若是小姐有事,我如何還好生站在這裡,不過……」和玉公子走得這般近,也不知是算不算有事啊。
知香這般一說,奶娘這才後知後覺的放下手,還下意識的給知香撫了撫袖子,有些失神的道,「沒事,小姐可能只是生太子的氣,所以才這般,咱家小姐行事自來有想法的。」
「哎。」知香卻是憂著色的一跺腳,「就是太有想法了,我都擔心小姐萬一鑽牛角尖,想歪了……太子多好啊,太子是什麼人啊,普天之下,對哪個女子這樣過了,太子是真的對小姐好啊,我都看在眼裡。」知香越說越後怕,生怕小姐想歪了下一秒就告訴她,她要退給玉無洛似的。
奶娘此時也憂著面色。
「奶娘,你說,小姐會不會是那個什麼……近墨者什麼,黑什麼……」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奶娘道。
知香立馬點頭,「對對對。」
「行了,你這丫頭就是多操心,難怪小姐總說你。」奶娘這才抬手在知香額上一點,「你先去別處忙忙吧,去看看香姨娘也行,我一會兒去小姐身旁伺候。」奶娘話落,又拍了拍知香的手這才向著清荷院而去。
知香站在那裡,圓圓的臉上這才輕鬆一些,看了眼四下,這才準備離開,剛走一步,卻是捏了捏方才被奶娘捏痛的胳膊,低聲咕噥,「說我緊張,奶娘自己不是也緊張,把我胳膊都捏痛了,還有啊,奶娘何時也變得和小姐一樣會說大道理了。」
咕噥的聲音漸行漸遠。
繁盛的花枝掩映的小道上人影也漸不見。
而一處圍牆之後,雲王爺這才自一旁走出來,其身後還跟著雲兢,雲王爺身邊的護衛總管。
「王爺,這兩日後就要大婚了,大小姐現在卻和玉公子這般……」見雲王爺看著遠處半響沒開口,雲兢這才上前一步小聲道。
雲王爺雖人近中年,可是天生好氣質,一襲淺藍紋雲紋錦袍,玉冠束髮,倒是氣宇不凡,聞聽雲兢之言,眉頭蹙得死緊,聲音也沉緊,「本來皇上明顯就對這樁婚事生了嫌隙,兩日後的大婚必定不得安寧,雲初卻在這時候還添堵,當真是太胡鬧了些。」
「王爺,會不會……」雲兢猶豫著……
「說。」
「會不會大小姐,真的,不想嫁給太子了。」雲兢道,雖然也覺得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如太子之身份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將來的九五之尊,縱然性情冰冷,常人不近,可是問鼎天下,哪家女子真不想嫁?
而且,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經地理,又豈是女子隨意就可以更改的。
但是,若是這事發生在大小姐身上,大小姐要毀婚,就好像,一點也不稀奇。
當然,雲兢的話,雲王爺自然聽懂了,斂著一雙光束犀利的眸子思忖了許久,這才對著雲兢吩咐,「吩咐下去,不要亂說話。」
「是。」
雲王爺又站在那裡好像不知想了些什麼,這才離開。
可是,縱然雲王爺人死守消息,可是這世上,也沒有不透風的牆。
行宮裡。
方婉聽著面前之人的稟報,面上有著笑意,「你說當真?」
「屬下所說千真成確,雲初小姐確實對那玉公子極其上心,好像雲王爺都不快了,不過卻還要幫她把這事給掩住。」
方婉聞言,尖細的瓜子臉上,流過愉悅的笑意,同時,美眸里光束微轉,「雲初是雲王府嫡女,雲王爺當然要維護,不過,雲王爺確實說得不錯,的確,太胡鬧了,她以為她雲初是誰,得到太子的厚愛,不僅不知足,還鬧性子。」
「小姐,看來,你走這一步果然沒有錯。」一旁,早上被知香打了一巴掌,臉還高高腫起的丫鬟也附合著開口。
方婉頷首,眉目傲然,「大晉皇上如此重視我們,我們自然不能讓他失望。」
「可是,小姐,此次我們來大晉之事,事前,南齊太子並不知,而且,襄派的范寧心,也幾次三番派人阻撓,雖說,中途因為小姐你一計,讓她的人和南齊太子派來攔劫的人自相殘殺,讓我們撿了個漏,可是,這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還是要小心著些。」
方婉看一眼丫鬟,點點頭,「不用擔心,有大晉皇上護上,誰能奈我們何,更何況,眼下情況,正一步一步朝著我們的計劃走著,接下來……」方婉面上突然轉過一絲絲冷意,抬起細嫩白潤的手看了看,唇角笑意讓人生寒。
雲初,你確實說得沒錯,我真正的目標,不是雲楚,也不是雲王府,而是,那高位之上的……太子。
都說太子生人勿近,不近女色,可是,他不是為了你破例,那就說明,太子也並不是當真不愛女色嘛。
自古以來,色,可不是為男子最愛之。
范寧心原有著那般好的機會都沒拿下太子,只能說明她沒本事。
而我,不是她。
我方家汲汲營營這般多年,隱於十大世家之後,以至於上無權利,下無實力,可是,如今,我們就要翻上一翻。
「我之前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嗎?」須臾,方婉收回心思,對著面前稟報之人吩咐。
「回小姐,已經準備好了。」
「小姐,太子如今已經往雲王府去了。」那人剛回完話,空地處便落下一道身影,對著方婉急聲稟道。
方婉聞言,原本坐著的身體陡然站了起來,看著來人,「可知太子是何面色?」
那人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面若冰霜,氣勢如山。」
方婉當下眸光一亮,「太子雖然自來沒什麼表情,不過,再如何,此時也該是坐不住的。」
「那小姐,我們現在如何做?」一旁丫鬟趕緊道,她心底現在也恨透了雲初和她身旁的丫鬟,之前那一巴掌,差點讓她耳朵都快聾了,不過,很快,她們就會被踩在腳下。
方婉自然知道丫鬟的怒意,示意其稍安勿躁,這才抬眸看了看天邊無際的淺陽,意有所指,「這都申時了,太陽都快偏西了,之前我們離開雲王府時可是還未到響午。」
那丫鬟自然明白方婉的意思,神色悅動,「是的,小姐。」
「作為雲王府二公子的未婚人,之前沒見到雲公子,這下,總不好再拒絕我一次吧。」
「小姐英明。」
「不過,小姐,那名華府……」一旁的屬下似有擔憂。
方婉聞言,眼底閃過一抹可笑,「不過一個名玲瓏而已,和范寧心一樣無用,這般多年死纏爛打不是硬是一絲都未打動,不然,何來等到皇上今日一旨。」涼薄的話,生生使得方婉並不算太普通的五官都略顯猙獰。
不消一會兒,方婉便帶著丫鬟和幾名護衛,乘著馬車,浩浩蕩蕩的出了行宮,向雲王府而去。
雲王府。
清荷院裡,花香濃郁,秋枝交錯。
雲初原本和玉無洛坐在院子裡聊得挺好,還相約著一起去季舒軒那裡喝酒,卻不曾想,剛要移步,便見院門口站了一個人。
一個無比熟悉的人。
身形挺拔,氣質如雪,是常人不能比的神般氣勢。
「太子貴人事忙還能有空到雲初這處小地兒來。」雲初看著景元桀,語氣不善。
景元桀聞方,眉峰一動,看著雲初明媚的小臉上,那分明不善的怒意,明明面色沉得冰雪,卻雙手負後不說話。
「我們正打算去季舒軒那裡喝酒,太子不如一起?」院子裡一時間太過安靜,玉無洛撫了撫衣袖,輕聲開口。
景元桀的目光這才看向他,這一看,目光又是驟然一沉。
因為,雲初的手正去拉玉無洛的衣袖,同時,還對著玉無洛道,「別理他,他有病。」
「雲初。」景元桀聽到這裡便怒了,周身氣息都是一沉,方才還站在院門口的身影驟然一近,瞬間便站在了雲初面前,「你認真的。」
雲初迎著景元桀那冰冷得無一絲溫度的目光,小臉一昂,聲音淡定,「比太子宣讀聖旨時還要認真。」
「我那是不得不為。」景元桀的語氣也隱沉怒意,同時,手一抬,頓時,本來就要拉著玉無洛衣袖的雲初,手當下一松,頓時退離開玉無洛數步之遠。
而景元桀緊跟著上前,還是站在了雲初的面前,聲線清冷,如玉碎盤,「就因為聖旨,你就這樣惱我?」
「景元桀,那是我的底線。」雲初抬眸看著景無桀,絲毫不讓,面上也竟是冷凝。
景元桀看著雲初,好半響,這才退後一步,「所以,我們的大婚並不重要?」
雲初聞此,聲音一滯,眸光幽黑髮暗的看著景元桀。
「我想,太子可能誤會了,我……」
「轟。」一旁欲以打圓場的玉無洛話未落,景元桀便是一股大力襲來,玉無洛當下被拂開極遠,震得一旁的牆壁好像似都顫了顫。
院子一角,見此發生的奶娘面色當即大緊,看看雲初,看看太子,這才上前去扶玉無洛,一臉關切,「玉公子,你沒事吧?」
「他若有事,我們就讓太子賠。」玉無洛面色此時更白了些,還沒說話,便見雲初快步走了過來。
當然,雲初走了一步,手腕便被景元桀拉住,同時,一個大力一扯,便將雲初扯到了懷裡,緊緊抱住。
「放開。」
「不放。」
「景元桀這般多人,你要臉不。」雲初拼命掙扎,是真的生氣了。
可是景元桀依舊不放,冰冷的氣息將雲初緊緊包住,雪子松香般的灼熱氣息直噴薄在雲初的臉上。
而此時一旁,玉無憂任奶娘扶著,明明呼吸喘重,可是卻只是輕撣了撣袍子,並無半絲怒意。
「玉公子,你沒事吧?」奶娘此時也打量著玉無洛周身,又問了一遍,見其無事,這才要向雲初那邊走去,不過卻被玉無洛拉了回來,「別去,小心殃及池魚。」玉無洛道,明明面上一絲血色都無了,還關心著他人。
奶娘一臉皺紋漫生的臉上,神色複雜幾瞬,想了想,又看著年輕的男子,「玉公子不是喜歡我家小姐,為何還能在這裡不過去?」語氣,倒是有幾分置疑。
「呵。」玉無洛卻無比比坦當的苦笑著搖搖頭,「喜歡,所以,才想讓她幸福。」
奶娘聞言,眼底有什麼隱隱閃過,當下失了聲,站在一旁。
而被景元桀緊緊抱在懷裡的雲初半響掙脫不得,直接一咬唇,抬腳,狠狠的踩在景元桀的腳上。
可是,景元桀當真如高山厚雪,依然,紋絲不動。
「這是怎麼了?」而因為方才那般動靜,自然驚動了雲王爺和雲楚,此時,緊隨而來。
雲初看著一眾來人,當下看著景元桀,壓著聲音,「太子若不想丟人,就立即放開。」
景元桀卻連眸光都未移動一分,而是一瞬不瞬的落在雲初的臉上,「你若沒了,何談丟人。」
雲初睫毛輕微一顫。
「我沒曾想,你會氣這般久。」景元桀卻又道。
雲初不語。
「若早知你氣這般久,我一定……」一定,還是會這般做。
因為,雲初,我真的太在意你,太想娶你。
而院子外,雲王爺見得此等情形是對著太子見禮也不是,不見禮也不是,當下,僵在那裡,尷尬無比。
倒是一旁雲楚面色複雜,同時朝一旁此時正撫著胸口的玉無洛看去。
空氣中,二人眼神一對,又各自移開。
「王爺,方家小姐來了。」
「不見,讓她滾。」不容雲王爺發話,雲初直接命令,雲管家當下吞吞口水,站在那裡。
「放肆。」雲王爺當下面色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