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9 天不饒人
2024-07-26 07:49:41
作者: 自在觀
百花深處的花園,拱橋和湖邊長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在遊園。
雖是永安公主的私人住所,但因為沒有牆,也沒人限制,已經成了附近居民和書生遊玩的場所。
此時空中正飄著綿綿白雪,如畫的風景像是塗上一層雲霧,朦朦朧朧,有著夢一樣的不真實。
陳博彥站在橋頂,目視前方,心裡的疼痛告訴他,這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面前就是林孝珏,半月前他信了林孝珏的話,好不容易拿到家裡的地契,交給戶部,換來的卻不是父親的明哲保身,而是身敗名裂。
父親現在還在詔獄裡受刑,而他,連見父親一面,跟父親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很可能是林孝珏騙了他。
請記住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他繼續盯著林孝珏看,皚皚白雪中,她穿著鮮紅的素麵錦狐狸毛大麾,帽子上的一圈白毛將她清冷無情的臉遮擋了一半,這樣看過去,明艷可愛了不少,沒那麼冷酷讓人難以接近。
但宛若秋水長天的眸子,還是不帶任何感情,看他也是淡淡的。
這讓他明白,哪怕她看起來嬌俏無比,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孩子。
甚至她的眼裡,他才是幼稚的人。
設計自己,還鄙視自己,這個人還是他喜歡的女人。
陳博彥的心比方才更疼了。
他咬了幾次牙齒,才能開口:「是不是你設計讓我去揭發我爹的?那天,你知道我跟著你,你不用抵賴,是你設計讓我跟著你,然後你故意說出那些話,讓我信以為真,真的可以救我爹,所以我就聽你的了,現在親手把我爹送到詔獄裡。」
面對陳博彥的質問,林孝珏本可以回他,沒人逼著他跟蹤,也沒人逼著他去揭發他爹。
但是林孝珏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事實上,她知道陳博彥來找她,肯定是質問,她都來見人了,也就不刺激他了。
她點著頭:「是,你爹身為輔臣,包庇親屬放貸圈地,嚴重傷害了百姓的利益,而且你叔父們已經鬧出人命,你覺得你爹可能會毫髮無損的全身而退嗎?不會,就算你不去揭發他,我手裡也早有證據,之所以之前沒理他,是要挑一個恰當的時機,現在時機最好,借著丈量土地的東風,他能起到對其他地主豪紳的警醒作用,還能推動土地丈量工作進程,又能得到百姓的擁護,百姓都喜歡看打貪官啊,所以你看,真的好的時機,他跑不掉的,到時候還會連累你。」
所以她已經設計的很久了,對他爹無情。
但是竟然好心的要保他?
陳博彥雙目流淚:「你以為這是為我好嗎?」事實上他能理解林孝珏對他的照顧,因為他們本不是什麼仇人,可是呢?那是他親生父親,就算罪該萬死,也不應該是他來揭發。
陳博彥忍不住吼出來:「你總是按照你的意志來行事,你有想過別人的感受嗎?你不肯放過我爹,我想別的辦法就是,你為什麼要挖坑讓我跳,害得我不孝順。」
陳博彥這麼想,林孝珏也早就算到了,但她不後悔,因為這次不光能讓陳博彥不受連累,陳夫人及女眷也不會受牽連。
是陳大人和他老家那些父兄的責任了。
但是她也確實害的陳博彥不孝順,無言以對。
只是輕輕鞠了個躬:「傷害已經造成,我無法彌補你,現在我說什麼,都會顯得可恥,不說也可恥,總之,我就是陰險小人了,我說這些話不是負氣,是我真的這樣認為,所以,你想怎麼樣我都會接受。」
陳博彥一個趔趄後退一步,他能怎麼樣,他又能怎麼樣?林孝珏說的都沒錯,做的也不是錯,但是怎麼還是這麼殘忍,讓他想責怪,沒有理由,不責怪,問心有愧。
她說她怎麼做都是錯?
他又何嘗不是。
陳博彥慢慢轉身,雪好像更大了,已看不清遠處的人和物,他踩在這看不見前途的雪地里,像是飄在茫茫雲海間,頭重腳輕的輕浮,讓他不禁問自己,前路該怎麼走,父親要怎麼辦?
沒有方法,一片茫然。
…………………………
陳大人的父兄因涉及人命,被當地縣衙判了死刑。
陳家來路不正的土地,全部歸還當地村里,由村民均分。
陳大人犯有包庇罪和陷害罪——查出他曾經誣陷過新科狀元作弊……總之牆倒眾人推,還有很多林孝珏不知道的事,全都被御使翻出來。
甚至陳大人的鬍子修的不好看,都叫不修邊幅,而他是首輔,有損國威。
這一系列罪名扣在頭上,陳大人就從光鮮亮麗的首輔,變成了朝賊,文賊,偷地的民賊。
身敗名裂,不過如此。
但是算他幸運,新皇登基不久,不想殺重臣,就把他革職為民,永不錄用。
宣判的當天,陳大人還需要在街上游兩圈才能被放出來,儘管是大冬天,百姓全都出洞去扔白菜幫子爛土豆。
林孝珏和李固信跟在激昂的民眾隊伍後看了一會。
林孝珏就停了下來了。
陳大人此時的下場很狼狽,她並不是來看熱鬧,只是給自己個驚醒,永遠不要向這個人一樣,與民爭利。
李固信也跟著停下里,不過他還看著前進的隊伍,目光有些不甘心。
「雖然狼狽,命留下來了,但是這些年被他害死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惜都不是他親手殺的人,就無法算在他手上,這不免讓他對律法存在質疑,回過頭來對林孝珏道:「還有王維釗,泄露考題受賄學子,這也是大蛀蟲,當時也只是革職不用,家都沒抄,不痛不癢的,能讓他們長什麼記性,對那些因此而被毀掉前途的人也不公平,想想就生氣。」
從宋朝起,朝廷就不殺文官,到了這一朝,太祖倒是殺了很多人,但是後來皇帝自己也讀書,也不會像太祖那樣偏執,就不怎麼殺文官了——殺文官,遭罵名。
陳王二人都是文官。
林孝珏見李固信憤憤不平,拉住他的手道:「帶你去個地方。」
花柳一條街口,是外地人最多的地方。
在街道深處有一快地方聚集了各種擺攤的小商販。
一個中年男子,身穿灰色長袍,帶著皮帽子,抄手站在一個文字攤前面。
他的神色十分萎頓,眼睛看著一處花樓,眼裡都是陰鬱之色。
他的攤位前也沒什麼人,看起來就不掙錢。
李固信和林孝珏在不遠處停下來,李固信詫異的看著林孝珏:「這不是王維釗嗎?」
他話音剛落,王維釗的攤位前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一個女人:「又出來躲懶,錢掙不到,還讓我伺候你老娘,你們當年都是怎麼對我的?我不給她擦屎擦尿,你自己回去看著去……」
一聽就是王維釗的家眷,王維釗被她指著鼻子罵,見周圍人都看過來,臉色鐵青:「瘋婆娘,我這不是在賺錢?當年我賺錢的時候,你又少花了?」
女子一口吐沫噴在他臉上:「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養的那些狐狸精把家產全都卷跑了,這個家能落到這種地步?好的時候你眼裡沒有我,現在什麼輔臣也不是了,讓我伺候你老娘,當時你們嫌棄我的時候呢?」
周圍人對輔臣兩個字畢竟敏感,都紛紛圍過去,後來聽清楚了是誰,跟著那女子一起罵。
林孝珏抬頭看著李固信:「看見了吧?朝廷饒了他們,律法饒了他們,還有天道不饒他們,所謂天道,不是老天替天行道,是這人本質壞了,種什麼姻就會得什麼果……」
王維釗名聲顯赫的時候不重妻子,抬妾室,養外室,捧戲子……在他剛入獄的時候,家裡的姨娘們怕被連累,趁著錦衣衛搜查的時候,都卷著錢財跑了,人數多,根本追不回來。
等他被放出來之後家產就剩下房屋,他又死性不改的,賣了房屋走關係,養妓女……
沒用半年時間,就這樣了。
李固信終於親眼見到了壞人的下場,心情頓時舒服多了,陳大人固然有陳博彥養著,到不至於向王維釗這樣窘迫,但是他的名聲可比王維釗壞多了,家產也抄了,嗯,也不會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