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辭官
2024-07-25 12:26:21
作者: 木子穎寶貝
戰亂平息,一切恍若回歸正軌。
次日早朝理當論功行賞,程立因救駕有功,免其逃離流放,私兵入城之罪。
且因晉安王謀逆一案牽扯處了一些舊事,程家忠心可鑑,在逆賊一案上或有蒙冤之嫌,所以特此赦免其反叛之罪,還當另賞。
然……
「老臣聞天地英雄氣,千秋尚在,惟貴於國事。老臣之女,生於宮闈,長於宮廷,習詩書,知禮儀,乃臣之驕傲。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幸,老臣之女於日前夭折,老臣實感痛心疾首。」程立站了出來,失去女兒的痛苦讓他恍若蒼老了十餘歲。
所有人都看了去,但是程立視若罔聞,只是在大殿中央跪了下來:「老臣自幼習讀經史,深知為國盡忠,為民服務之道。然,國事雖重,親情更濃。老臣今心如刀割,思女心切,百事無心,自愧再難心無旁騖地致力於國事。」
「現請陛下收回老臣之兵權,之官位。老臣的女兒在世時便不曾陪伴過多少時日,而今老臣希望能常伴其身側看護著她。是以,懇請陛下念在老臣多年忠誠勤勉的份上,准許老臣辭去官職。」
程立的聲音久久迴蕩,所有人都很意外程立此舉。這次逆黨一事,程家立下大功,他怎麼還在這個時候請求辭官了呢?
「逆黨一事剛剛平復,此時也算是用人之際,所以此事容後再議吧。」季伶舟看著下首的程立,一時間也沒有答應。
但程立又固執的磕了一個頭:「老臣知此舉乃顧小家忘大家,實非老臣本意。然親情難違,人倫之常。老臣雖萬般不舍,但為心安,不得不做此抉擇,請陛下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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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朝堂都安靜了下來,便是一根針也是落地可聞。
季伶舟定定的看著他,良久……
季伶舟終究是妥協說了一句:「既如此,便如程將軍所願吧。」
就是這一剎那,程立瞬間紅了眼眶,做了這麼多年的將領,護佑了這麼久的百姓,此刻他終於只剩下了一個父親的身份……
「草民……叩謝聖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最後一次了,戎馬半生,到頭來他只想在最後的日子裡陪著自己唯一的女兒。
程立離宮之時,身後還跟著程茗染的靈柩。再怎麼說程茗染也算是為了救駕才有此結局,所以原本季伶舟是準備恢復其妃位並加封的。
但太后說了一句話:「陛下既然已經貶染染為庶人,她也算是自由之身,而今終於脫離了這水深火熱之境,何必要再給她套上枷鎖呢?」
自由之身?季伶舟站在城樓看著慢慢消失在視線里的程立一行人,他回想起了昨日程茗染的那句話……
她說:「陛下,這一世臣妾多有叨擾,若有來世,臣妾願與陛下死生至此,終年不遇……」
死生不復再見麼?他以為自己不會有任何的感覺,但是現在想起來為什麼又總覺得心口空了一塊兒東西。
他看向手裡的那個還未繡完且染著血的香囊,這個香囊確實是男子佩戴的,可是上面繡了一個「父」字。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香囊原本就不是給他的呢?可是既然知道,又為什麼要留下呢?或許連他自己都還暫時找尋不到這個答案吧。
思念無訴,無處驚擾,無從知曉……
一片雪花輕輕飄落,季伶舟抬頭看向上空,緊接著便有越來越多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覆蓋了整個皇宮。
他抬手接住幾片迷路的雪花,但卻在他的掌心頃刻消融。季伶舟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而迷茫,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麼,卻又好像始終無法觸及。
雪越下越大,季伶舟就這樣一直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他默默地凝視著遠方卻不知所想。雪花輕輕飄落,覆蓋在他的龍袍上,連同背影也增添了幾份寂寥和孤寂。
「陛下,你看,下雪了!」嬌俏的女聲響起,季伶舟心神微動。入眼的就是一身青色長裙的程茗染滿臉笑意的在漫天雪花的世界裡輕輕轉了一圈,她笑的溫柔卻又透著俏皮,如同小女兒一般純真。
在這冰天雪地里,她一身青衣便成為最讓人移不開眼的存在。季伶舟看著忽然就想要靠近,然而不等他往前,面前的人就早已經消失不見。
他面色一怔,這次驚覺,剛剛的不過是一場幻境,可是他又怎麼可能想到程茗染呢?
「陛下,這雪下的大了,奴才陪您回宮吧。」跟在他身邊的李盛出言說了一句。
「朕……可有做錯什麼嗎?」季伶舟突然問了一句。
這……李盛為了難,可終究是回了一句:「世人常道因果,究其因,結其果。陛下乃天子,無論因為什麼,結果都不會是錯的。」
是嗎?但願吧。
靖華十四年
皇太后崩逝。
次月,昔日鎮遠大將軍程立於其愛女陵墓前亡故,東冕百姓自發為其送行,其聲勢之浩大,萬民同悲。
三十年後,也就是靖華四十四年,靖華帝季伶舟於紫宸宮駕崩。
傳言其在生命最後一年時常常去往漣漪宮。而關於漣漪宮……聽聞是靖華帝生前的一個寵妃所居住的地方,只是紅顏薄命,死的太早了。
在靖華帝臨死之時便下旨封宮,此後不許任何人入住,還有那個冷宮……他下旨砍了冷宮的那顆早就枯死的槐花樹,但沒有人知曉陛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有他……意識彌留之際,他看見那個容貌一直沒有變過的女人。她總是笑著叫他陛下,但是一轉眼便又只剩下她一人守在那枯敗的槐花樹下神情落寞,像是一直在等待著什麼。
終於有一天,她眼底唯一的光也碎掉了,且再也拼湊不起來,她失望……不,應該說是絕望吧……
季伶舟閉上了眼前,帶著那個未曾繡完的香囊,往事浮華如同過眼雲煙,唯有那最不可能的一個人在心底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