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間煙火

  沈晴默默地點了點頭，繼續給李餘年介紹。

  到了教師辦公區域之後，李餘年的腳步停下。

  

  沈晴說：「耳聞不如一見，現在知道自己想的有點簡單了吧？」

  李餘年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他當然不是因為眼前所見而震驚，而是仿佛忽然回到了前一世，一段段的生活片段在腦海中紛沓而來……

  第一小學的教師辦公區域，是集中在一起的，更好像是早年間筒子樓的大雜院。

  這裡沒有一所學校該有的整潔，走廊里堆著各種各樣的爐灶與雜物，此時差不多到了晚飯時間，許多人都在走廊里，或是炒菜做飯，或是閒聊談笑，還有小孩子穿梭其間，嬉戲打鬧……

  李餘年記得，那個正在切菜的中年胖女人，是語文老師，負責大約六個班的語文課，但卻從來不做新教案，一份教案用了好多年。

  那邊煮麵的男人是地理老師，最拿手的是畫國家地圖，上課之前在黑板上一張地圖一氣呵成！剛開始時，無數學生驚嘆鼓掌，久而久之也懶得去看了。

  還有那邊抽菸著邊呵斥孩子的女人，是音樂老師……

  這就是學校的教師辦公區，幾乎每個辦公室都是一個小家庭，放學之後便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愣著幹什麼？走呀！」沈晴轉頭催促李餘年。

  李餘年輕吁一口氣，面帶笑容走進嘈雜的人間煙火。

  沿途有人在跟沈晴打招呼，有人視而不見，前者男人居多，後者大部分是女人。

  也有人向沈晴詢問李餘年，沈晴只說他是師院的學弟，來學校實習，許多人哦了一聲後，便沒了下文。

  能分到這裡的實習生，要麼實習期後就立即離開，要麼就是沒什麼門路的老實人，無論哪種，都沒必要重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李餘年知道這裡的許多事，誰喜歡打小報告，誰喜歡斤斤計較，誰潑辣，誰窩囊，誰高尚，誰下流……他全悉數於心，但卻不打算理會。

  人間煙火雖好，可李餘年卻不會困在這裡，這一世他要做大事，不拘小節。

  ……

  「到了！這就是你的辦公室和宿舍！」

  沈晴推開一扇破舊的門，裡面有兩張落滿灰塵的辦公桌，以及一張只剩下木板的架子床。

  架子床一側緊挨著掉皮的牆壁，另一側上方橫著一根細鐵絲，原本是掛帘子的地方，如今空空蕩蕩。

  果然還是這個房間啊……

  李餘年搖頭笑了笑，前一世他來實習後就被安排在了這裡，因為這個房間隔壁就是廁所，不但味道大，還能明顯聽到嘩嘩的沖水聲，沒人願意住。

  沈晴以為他嫌棄，解釋道：「你先將就一下，等過些天我調走後，幫你申請換到我那個辦公室住！我那裡陽光好，也是單間！」

  「調走？」

  「是啊！我要回千豐市了！」沈晴笑道。

  說到這件事的時候，她眼中才浮現出光彩。

  李餘年知道，沈晴並不是由於這裡的條件太差而迫切要離開，而是因為這所學校里有她厭惡，但卻無可奈何的人……

  同樣，他也知道沈晴的這次調動不會成功，原因同樣也是那個人！

  但李餘年當然不能明說，而是問道：「你要調去哪裡？」

  「當然去千豐市當老師！這次選調考試，我已經通過了！厲害吧？」沈晴得意道。

  嚴格來說，教師選調考試，要比公考還難，畢竟名額太少，爭的人太多。沈晴能通過考試，的確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李餘年笑著問：「校長同意放人了？」

  沈晴點了點頭：「之前我報考的時候，他已經在申請上簽字同意，現在憑什麼不同意？他就不怕我懟的他生活不能自理？」

  在學校的時候，沈晴是學校辯論隊的隊長，懟人的功夫全校無敵，當初抗議時更是沒有一個校領導敢出來吱聲的……

  校辯論隊曾經戲言，「我方承諾，絕不率先動用沈晴」。

  或許當初全校唯一沒有被沈晴懟過的人，恐怕就只有李餘年了。

  此時李餘年心中暗嘆，牌坊鎮這個朱校長，根本就是在戲耍沈晴！

  牌坊鎮第一小學是全鎮的中心校，校長朱廣利就是牌坊鎮原教管站的站長。

  別看這個職位只是正股級，但手中的權利卻著實不小，教師評定職稱、獎金、績效，甚至調動等等全都盡在掌握，完全可以說是鎮以下教育單位土皇帝般的存在。

  沈晴來到學校實習的第一天，已經有家室的朱廣利就看上了她，對她死纏爛打，幾乎各種手段用盡。

  他給沈晴安排單間居住，更是在為自己預想中的苟且做準備。

  好在沈晴不是好惹的，據說還曾把這位朱校長給懟得差點犯了心臟病。

  但也因為這個，沈晴一年來承受了巨大壓力，不僅要對付這個油膩齷齪的朱廣利，更要頂著全校教師的風言風語，讓她幾乎心力交瘁……

  對於沈晴通過選調機會離開的這件事，朱廣利起初是不同意的。

  但他也知道沈晴不是好惹的，所以才想出了這條「妙計」。

  同意沈晴參加選調考試！

  畢竟這種考試極難通過，不如送個順水人情，讓沈晴徹底死心！

  萬一沈晴真的通過了考試，他還可以用中心校的蓋章為要挾，逼迫沈晴乖乖就範！

  此時心中滿是希望的沈晴根本不知道，她所謂的希望，只是朱廣利所拋下的誘餌而已！

  「那我就先恭喜學姐了。」李餘年不會說破此事，淡淡笑道。

  沈晴笑著點頭道：「你也彆氣餒！我都能通過選調，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你也可以的！先把行李放這，我帶你吃東西去！順便再幫你買些日用品！」

  ……

  牌坊鎮有兩個社區，一個燈火輝煌，看起來也很整潔，一個破舊，路面坑坑窪窪。

  愛國社區是國營礦場的職工樓，牌坊鎮礦產資源雖然逐漸枯竭，但對市屬國企工人的生活影響不大，依舊旱澇保收。

  至於另一側的牌坊社區，則是牌坊鎮的原住民，以及一些礦場職工的聚居地，其中也有一些國營小廠，但受大環境影響，國營小廠也很難生存。

  沈晴請李餘年吃飯的地方在牌坊社區，飯店就在那塊牌坊鎮得名的「貞節牌坊」附近。

  閒聊時李餘年發現，沈晴其實對未來也並不那麼堅定，似乎也隱約感覺到，那位朱校長的算計。

  飯後，李餘年買了一塊用來分割生活與辦公區域的布簾，便重新回到了學校。

  回房間之前，李餘年忽然問道：「學姐，如果這次你不能成功調走怎麼辦？」

  沈晴沉默了一下，一臉正色道：「那我就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