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倒戈
2024-05-03 01:20:35
作者: 南方有隻兔
年下越發冷了,安陵容專注養胎也有半個月了,太后看得緊,不許她出宮,她就安心待在春禧殿裡,每日不是繡肚兜就是琢磨吃食,偶爾看看書寫寫字,香料是再沒有碰過了,只在殿裡放些香花。
期間,淳常在和富察貴人來春禧殿看過她兩回,沈眉莊忙著年節的事情抽不開身,但也時不時讓人送東西來,唯有甄嬛,仿佛完全將安陵容忘記了一般,再沒有隻字片語的關心。淳常在倒也說自己和甄嬛提了幾次,她總是推脫,察覺到兩人似是鬧了矛盾,淳常在後來便也沒有再提起。
淳常在那天臨走前還問安陵容:「容姐姐,你和莞姐姐是吵架了嗎?」
「我也不知道。」安陵容只是搖了搖頭,她大概猜得到是因為什麼,卻又苦於見不到甄嬛,難以說得分明,「淳兒,你若得空,幫我跟莞姐姐傳個話。就說,凡事不能聽信一面之詞,總要兩邊都聽聽才好。」
皇后的挑撥離間向來都是從小事入手,點點滴滴,匯聚成河,既然竹青已經得了甄嬛重用,用不著什麼大事發生,只要她日常服侍的時候多說那麼一兩句,就足夠在安陵容與甄嬛的信任基礎上敲出一道道裂縫了。安陵容了解竹青,此人看似憨厚,實則粗中有細,最會察言觀色,透過一些微妙的表情就能推敲出當下主子在想什麼,不可謂不厲害。
在見到竹青第一眼後,安陵容就知道,她與甄嬛之間必須要經歷這一遭。只有竹青動了心思,安陵容才能想辦法揭穿她的真面目,把她這顆釘子從甄嬛身邊拔出來。
可是如今,甄嬛竟是對她避而不見,安陵容又不能去找她,這才為難。
「好,我一定勸莞姐姐來。」淳常在連忙點頭答應了。
這日,華妃邀請闔宮嬪妃到清音閣看戲,眾人都已經到齊了,皇后和華妃還遲遲未來。
淳常在坐在甄嬛身後,跟椅子扎屁股似的,坐不安穩,猶豫來猶豫去,還是悄悄拉了拉甄嬛的衣袖,同她說道:「莞姐姐,等下回去若是天色還早的話,我們一起去看看容姐姐吧?她可想你呢。」
「你不是前幾天剛去看過她嗎?」甄嬛眨了眨眼,裝作沒聽懂淳常在的話,只笑道,「你若想去就去吧,碎玉軒給你留著門就是了。」
淳常在嘟了嘟嘴:「我想姐姐陪我一起去。」
甄嬛還想再推辭,坐在另一邊的富察貴人卻是高聲打斷了她的話,說笑間透著幾分調侃:「莞貴人哪有時間去看容答應呀,忙著伺候皇上都來不及,哪裡還記得昔日的好姐妹呢?淳常在怎麼連畫外音都聽不出來,你莞姐姐是不想去春禧殿呢。這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莞貴人恩寵漸盛,此舉倒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富察貴人的聲音又尖又利,直接將甄嬛與淳常在之間的悄悄話挑明了說出來。
「富察貴人誤會了。」甄嬛不緊不慢地回道,「容妹妹正在養胎,我晨起咳嗽了兩聲,怕不小心過了病氣給容妹妹,這才不打算去。」
「哼,分明就是……」富察貴人還想再說,門口卻是傳來了一陣高唱聲。
「皇后娘娘駕到——華妃娘娘駕到——」
「一進來就聽見你們在議論,什麼事情,這麼熱鬧?」皇后還是一貫的笑臉,落座後就說道。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姐妹們說笑罷了。」沈眉莊攔住了富察貴人的話音,搶先開口將事情翻了過去,她掃了一眼,視線落在齊妃手上,「正是說到齊妃娘娘手裡的平金手爐,瞧著好生精緻,聽聞是三阿哥送的。」
齊妃本欲接著富察貴人的話音再說方才的事情,忽聽沈眉莊說起她得意的三阿哥,頓時把方才的事拋到了腦後,笑著說道:「是啊,三阿哥前幾日特意送進共來的,說是這個手爐暖得更久一些。」
「你是三阿哥的生母,他自然時時刻刻都惦記著你。」皇后笑著與她說道,轉而問起,「今兒都預備了什麼戲啊?」
「回皇后娘娘的話,是南府戲子唱的劉金定救駕,餘下的就是各小主點自己喜歡的。」周寧海在一旁回話。
皇后點了點頭,一旁的華妃不耐地開口道:「那便讓他們開唱吧,別讓諸位姐妹等久了。本宮和皇后先點著。」
華妃今日打定了主意要壓皇后一頭,是以江福海遞上戲本子的時候,她抬手就拿過來搶先點了戲:「本宮記得有一出極好的鼎峙春秋,講的是三國志的故事,皇后覺得如何呀?」
眾人都瞧出了華妃的僭越犯上,皇后卻狀若無事發生一般,只笑道:「既然你想看,那就先點著吧。」
華妃得寸進尺,又加了一齣戲:「那臣妾再點一出薛丁山征西吧。」她揚唇輕笑,卻半晌不見有人回應她,不由抬頭看了一眼曹貴人,只見她木然地看著前方,人也呆呆地坐著,不由地皺了皺眉頭。
「本宮只喜歡看勸善金科,再點一本瑤台就是了。」皇后不出差錯地點了兩齣常見的。
齊妃忙開口奉承:「娘娘仁心善行,恰如瑤台慈母,福澤天下。」
「勸善金科講的是目蓮救母,恰如三阿哥對你一番孝心。」皇后笑著說道。
沒有曹貴人接話茬,華妃這邊冷了場,看似就落了一個下乘,她心裡自是不高興,當即就開口刺道:「三阿哥就是孝心太重,若是花些心思在讀書上,皇上也少生些氣了。」
齊妃被堵得沒話說,只能氣得乾瞪眼。
一貫愛湊趣的曹貴人今日卻沉默不語,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那晚安陵容讓蒔蘿傳給她的話——華妃所用歡宜香里,含有份量不輕的麝香!
這個消息直接把她給砸懵了,隨之接踵而來的種種猜測讓她越是細想越覺驚心。曹貴人這幾日都在想這件事情,歡宜香是當年華妃還在王府的時候,皇上就賞給她了的,那時候因為皇上只許華妃一人獨用,齊妃還鬧過一陣子,有次自己偷偷用了還被皇上狠狠責罰了一頓,自此後,歡宜香便成了皇上鍾愛華妃的標誌之一。
可是如今,卻有人告訴她,皇上對華妃的鐘愛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陰謀,這讓她如何不驚心?曹貴人本也不想相信,所以這幾日偷偷地要到了一些歡宜香,又想辦法讓宮外的人自己查驗了,證實了此香中確實含有麝香。
麝香是什麼東西?那是能讓女子不孕、即便有孕也會小產的藥!
華妃幾乎日日都用歡宜香,十幾年了,大量的麝香吸入體內,身子早就壞透了,她還傻傻不知道,日日期盼皇恩,想著有朝一日能得一個孩子。曹貴人止不住心底發涼,前後一想,不難猜到皇上這是在防著年家、防著年羹堯,對華妃的寵愛也不過是穩固前朝的一個手段罷了,再聯想這段時間皇上對華妃的態度,曹貴人隱隱猜到,華妃即將要走到末路了,只是她不自知罷了。
她自己這些年所依靠著的,竟是一座危樓。
曹貴人心裡一片冰涼,忽而想起自己生溫宜的那一天,萬分兇險,最後還是穩婆兵行險招才將她和公主從鬼門關拉回來,只這一胎,她也元氣大傷,太醫診斷她此生不能再有第二個孩子了,如今想來,這其中難說沒有歡宜香的影響。
不能再留在華妃身邊了。
曹貴人用力捏了捏拳頭,長長的指甲嵌進肉里,疼痛清晰地傳來,她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席間,皇后的聲音遙遙傳來,喚回了曹貴人的思緒:「妹妹今日這身衣裳可真漂亮,赤金紅寶的首飾,襯得妹妹你華貴大方,真的非常奪目啊。」
華妃傲然一笑:「臣妾怕姜忠敏管內務府沒多久,做不出好東西來,特意托哥哥在外面的珍寶齋趕做的,前些日子拿來一瞧呢,這金線織得還是不夠密,說是十幾位老師傅趕製出來的,只比內務府的好那麼一丁點。將就著戴吧。」
「如此名貴,怕要價不菲吧?」
皇后的問話正中華妃下懷,她緊接著便說道:「其實若是東西好呢,銀錢又算得了什麼,皇后娘娘也太過於精打細算了。」她挑釁地看向皇后,「聽說皇后前些日子因為臣妾宮中開銷大,在皇上那兒告了一狀。」她面色略帶嘲諷,「其實臣妾開銷再大,皇后娘娘都不必如此肉痛的,那是臣妾自己的事情,無論超出月例銀子多少,臣妾都會讓娘家悉數補上的。」
曹貴人視線從華妃臉上挪到皇后臉上,見後者沒有露出半分被諷刺的尷尬,反而笑得越發深了:「妹妹能有這份心體恤本宮,本宮很是欣慰呀。希望有華妃這份表率,諸位姐妹都能懂得一針一線來之不易,若不能做到開源,也可節流些許。」
眾人皆起身應承。
一番唱戲,台下看戲的人比台上的戲子更累,曹貴人已經沒有心思再坐在這裡了,起身告罪:「皇后娘娘,臣妾身子實在不適,想先行告退。」
皇后見她臉色發白,額頭滿是冷汗,便允了她先回宮去。
曹貴人扶著音袖的手離開清音閣,抬頭看了眼高高掛起的太陽,只覺得通體冰涼,連忙吩咐人回宮。
回宮後,她直奔安陵容的春禧殿。
「曹姐姐來了,快坐。」安陵容似是早就料到了她今天會來,見到她後沒有半分驚訝,坐在塌上笑盈盈地招呼她落座,「外頭天寒地凍的,姐姐先喝口熱茶緩緩。」
看著安陵容一臉無害的笑容,曹琴默不知怎的心裡止不住地發怵,她入宮多年,雖在華妃身邊小心謹慎,但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心慌沒有底氣。眼前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答應,年紀又這般小,怎麼會這麼厲害。
「容妹妹身子可好些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實在是個誤會,還望妹妹不要記在心上。」曹琴默強撐起笑容,打量著安陵容的神色,還想與她虛以委蛇一番摸摸底。
安陵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卻是不想再多閒話,直接開門見山道:「那日在梓椿閣,其實姐姐是猜到了我腹中胎兒是皇上的吧?」不顧曹琴默微變的神色,復又繼續說道,「可是姐姐還是幫著華妃來找我的麻煩,我還以為,姐姐已經做出了選擇要站在我的對立面了,不知今日來,又是作何想法?」
曹琴默笑了笑,推諉道:「妹妹這話從何說起呢……」
「我身子懶怠,沒時間同姐姐多說什麼,今日來,我道姐姐應該是想清楚了才來的。」安陵容喝了口茶,打斷曹琴默的長篇大論,「姐姐最後的顧慮,不過是想知道能從我這兒得到什麼好處罷了,是也不是?」
見安陵容如此乾脆,曹琴默也收起了笑容:「那敢問妹妹,我若站在你這邊,能得到什麼好處?」
「姐姐在華妃身邊這麼久,可有想過自己封嬪封妃的那一天?」安陵容笑眯眯地看著曹琴默,聲音猶如帶著一股魔力,「只要擺脫了華妃這頂金鐘罩,以姐姐的聰慧,要謀得嬪位妃位,定然不在話下,妹妹願助姐姐一臂之力。」安陵容傾身過去,伸手握住了曹琴默的手,眼中一片諱莫如深。
曹琴默心跳漸漸加快,她有些今中午,又有些憧憬,以前不敢想的事情這會兒突然破土而出,她看著安陵容淨白無暇的臉,腦子裡一陣狂風暴雨,良久,她才緩緩回握住安陵容的手,緩緩說道:「如此,便如妹妹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