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2024-07-24 00:10:11
作者: ENERYS
簡楊再次醒來時,視覺已被無邊無際的白色所占領。
但這白色並不是天堂般的純白,而是略帶污點的油漆白。這片白色的正中央,吊著一個缺了幾個燈泡的水晶燈。
——這是天花板。
——我還活著。
也對,簡楊自嘲道,那個掐著我脖子逼我陪他活下去的人,怎麼會輕易地就放我回地獄。
於是簡楊便嘗試性地動了動手指,但兩隻手就像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住了似的,怎麼抬也抬不起來。他視線向左移,看到了掛在點滴架上的吊瓶,再向右移——
——撞上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眸子。
「醒了,寶貝?」
心臟毫無預警地「砰咚」一跳。簡楊趕緊閉上眼睛,試圖假裝自己還沒醒。然後他就聽到了一聲輕笑,隨後,一邊的床側陷了下去。熟悉的獨特的菸草氣息愈來愈近,直到肌膚相貼,呼吸相觸。
簡楊不自覺地嘟噥了幾句「夢話」,藉機偏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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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方卻貌似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鐵鉗般的手指瞬間就扣住了他的下頜。
「睜開眼睛,睡美人。」趙柏揉揉床上人的臉蛋。聲音低啞深沉,脅迫力十足,「我保證不打死你。」
簡楊身子抖了抖,鎖緊了眼皮。
「你可是我親眼看著從手術室推進ICU,再從ICU拉到普通病房的心肝寶貝。」趙柏笑得雲淡風輕,「我怎麼會打死你呢?頂多打殘再送回去。」
簡楊嘴角一陣抽搐,但眼瞼還是倔強地不肯抬上去,似是在堅守最後一塊陣地。
見剛才沒能把人嚇起來,趙柏抿了抿嘴唇,思考片刻,然後掏出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殺手鐧——一根草莓牛奶棒棒糖。
他開始一個褶一個褶地撕開糖紙,力求讓每一聲清脆的響動都傳進身下人的耳朵里,剝完後又拎著糖棍,在簡楊鼻子旁邊晃來晃去,最後,則一口把糖球吃進嘴裡,邊舔邊吧唧嘴,還時不時地嘬上幾下。
待他終於慢騰騰地吃完這顆糖,乾脆利落地進行最後的嚼碎步驟時,簡楊那雙漂亮的眸子已經瞪得比棒棒糖還大。
趙柏心裡已經樂不可支,臉上卻一直緊繃著。他坐回床邊的扶手椅上,把已經被啃禿了的糖棍扔掉,然後,從口袋裡變出了一根形狀完全一樣的東西——芒果梨子味棒棒糖。
他挑挑眉,舉起糖在簡楊面前揮了揮,用眼神挑釁著床上動彈不得的小貓咪。
簡楊咽了咽口水,用看貓薄荷一樣的目光看著趙柏……手上的糖果。
趙柏無奈地輕嘆一口氣,寵溺地笑了笑,迅速地剝掉糖紙,拎著糖在簡楊眼前轉了一個愛的圈圈,而後——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自己嘴裡。
趙柏感覺現在的簡楊就差跳起來直接打人了。
「醫生說了,病號不能吃糖。」他咂咂嘴,「想吃,就自己下床走兩步,證明一下你還是個歡蹦亂跳的小傻子。」
簡楊:「…………」
眼不見心不煩,吃不起躲得起。簡楊乾脆別過頭去,不再理會這個不講道理的惡劣男友。
直到趙柏把第二根棒棒糖吃干舔淨,擦擦嘴,抄起床頭柜上的伊莉莎白瓜準備開始削皮時,簡楊才終於又睜開了他那尊貴的眼睛。
不過這回他不是開口就要吃的,而是先問了一個趙柏意料之中的問題:
「趙魏澤呢?」
聲音像刮在砂紙上一樣,嘶啞而斷斷續續——由於爆炸煙塵的影響,簡楊的聲帶受到了不小的損傷。
趙柏心臟被揪得發痛,但面上卻依舊漫不經心:
「別問,你已經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了。」
簡楊眸子黯了黯。
「他是我的目標。」簡楊緩慢道,「我計劃了這麼長時間,甚至把你算計進去,就是為了把他引出來再解決掉。」
「所以你就用一輛著了火還裝了炸彈的車撞自己?」趙柏冷笑,放下瓜和水果刀,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嚴峻,「你所說的『解決』,就是跟他同歸於盡?」
床上的人緩緩搖搖頭,眸子閃爍,卻未再多言。
「簡楊,我今天就把話攤開了跟你說。」趙柏捻了捻方巾,把手上的水抹掉,然後起身,語氣嚴肅,「你有你的計劃,沒問題。你利用我,也沒問題。但這都不是你把自己送進ICU的理由。」
「所以,從今天開始,我不再允許你和深藍福利院以及『名單』的事扯上任何關係。你所有跟這兩件事有關的要求,我的回答都只有三個字——」
「——不可以。」
簡楊垂著眼帘,眼睛裡幾乎快要溢出水來。
趙柏深呼吸一口,強迫自己放輕語氣,但話中還是不容拒絕的強勢:「我寵你愛你縱容你協助你,前提都是你還能自己張開嘴喘氣。你要是非要往火坑裡跳,那對不起,我只能把你關起來。」
「不是……」簡楊撿著趙柏說話的空隙,艱難開口道,「不是我安排的,你誤解了。」
趙柏神情中略顯驚訝。
「原本的計劃是,你我共同把趙魏澤從幕後拉出來,由我在押送途中將他控制住,然後由你來進行捕獲,但是,」簡楊吸了口氣,「計劃被泄露給了某個想要我命的人——我們被收漁翁之利了。」
「想要你命的人?」趙柏眉頭緊鎖,「幾天前半夜闖進咱們家打傷你腳踝的那個?」
「有很大概率是。」簡楊思索道,「並且,他也應該是我『名單』上的人。」
趙柏感覺脊背發涼:「你的意思是,這一次襲擊你的人,是那份名單上你要『處理』的某個人?」
簡楊點了點頭。
趙柏把至今已死之人的名字和「名單」做了個對比,而後問道:「斐莉,史明麗,趙凱,還是簡銘鋒?」
簡楊眨了眨眼睛,唇瓣微動。他稍稍偏了偏腦袋,避開趙柏探詢的視線。
「簡銘鋒。」簡楊壓低了聲音,「C大藥理學教授,兼任調查局鑑定科顧問,並且……」
牙齒輕輕咬了咬嘴唇。
「他在我面前勒死了我母親。」
趙柏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想,「簡銘鋒」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具有特點,倘若不是巧合的話,那麼他恐怕就是……
床上躺著的人似是早已看透了趙柏的想法,卻用最平淡的語氣回答了他心中的疑問:
「不是。簡銘鋒不是我的生物學父親。」
什麼叫「不是『生物學父親』」?
未等趙柏問出聲,簡楊便自顧自地繼續道:「但他作為『父親』撫養了我五年。我母親在和他結婚的時候,隱瞞了我已經存在的事實。」
「簡銘鋒曾經非常信任我母親,一直以為我是他的孩子。直到我五歲的時候,他才偶然揭穿了這個謊言。」
趙柏沒有插話,只是默默聽著簡楊敘述。
「自那以後,他就開始不斷地用棍子或者鞭子打我,他也這麼對我母親。最後,他把我右腿打斷,讓我邊在地上爬,邊看著我母親在他手裡斷氣。」
趙柏闔了闔乾澀的眼睛,俯下身,用手指輕撫簡楊蒼白的臉龐。
掌心裡的人兒微微顫動。
簡楊側開頭,躲開面前人眼中溫而不灼的熱度。
墨色瞳孔中是深不見底的一片漆黑。
「咚咚咚……咚咚咚……」緊密的敲門聲拉回了兩人飄忽的意識。趙柏還沒來得及起身,門就「咔嚓」一下開了。
一道透亮的目光探了進來:「哥?」
來人是沈欣。沈欣拎著兩個大袋子,見她哥哥醒著,便大步走上前來,把袋子往床頭柜上一砸。「咣鐺」一聲,柜子上沒切完的瓜和拿來切瓜的刀子都抖了三抖。
「姐,麻煩輕著點。」 趙柏心臟也被震得跟著「咣鐺」了一下。他趕忙走上前去,接住差點要從袋子裡滾出來的東西,「你哥剛醒,受不了這刺激……」
話還沒說完,趙柏就被手上的黃皮球形瓜給氣笑了。人家探病都是蘋果柑橘桃子三件套,這位妹妹卻送了兩袋子的伊莉莎白瓜。
袋子裡還不止一個。趙柏數了數,一共四個。這個看似連花盆都拿不起來的小女孩,居然拎著四個沉甸甸的瓜上樓都不帶喘的。
一旁的沈欣已經開始對她哥哥噓寒問暖。兄妹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家長里短。趙柏把瓜安置好,再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然後強行擠進兩人中間,在沈妹妹氣鼓鼓的瞪視下,俯身吻了吻簡楊的額頭。
「我去辦點事,讓沈欣陪你一會。」他溫柔地笑笑,給床上躺著的愛人掖好被角,「晚上回來給你帶我親手熬的紅棗粥。」
簡楊唇角向上勾了勾,眼睛眨了眨。
從醫院裡走出來以後,趙柏就直奔停車場自己那輛剛從修理廠拖回來的車。趙柏為她重新噴了漆打了蠟拋了光,讓這一輛四年老車再度煥發了光彩。
上車之前,他又特意認認真真地檢查了一遍車上所有改裝過和沒改裝過的安全措施,直到確認一切都沒有任何問題,他才坐上駕駛座,把車鑰匙插了上去。
——以防某個小瘋子哪天又心血來潮,扛起方向盤就往護欄上撞。
趙柏按了按幹得發澀的眼皮,又撫了撫疼痛欲裂的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