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024-07-24 00:06:43
作者: ENERYS
之後陳慧又和簡楊聊了很多,包括這幾天去了哪裡,看到了什麼,有什麼感受,吃了什麼好吃的,見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人。不知不覺中,牆上的表走了一圈。
「時間到了,」簡楊看了看表,站了起來,「我該走了。」
「哎呀,我好像也該去機場了。」陳慧也隨著他站起來,「這次應該是最後一次見面了。下周記得和李程老師聯繫,然後確定時間和地點哦。」
簡楊眼瞼垂了下去:「可以留個聯繫方式給我嗎?」
陳慧笑了,卻搖搖頭:「不行的。」
簡楊沒有回應,眸子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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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和你談心,是因為這是我的工作。」陳慧笑著安慰他,「你應該嘗試去和其他人多說說話。對你來說,這個世界上有比我更值得深交的人。」
說罷,眼神指向窗外。
「人並不是完全理性的生物。感情是最莫測的東西,心是最神秘的東西。」陳慧用手指輕輕戳了戳簡楊的胸口,「閒下來的時候,多看看小說也是不錯的選擇。畢竟,人並不能完全用行為學和心理學來解讀。」
簡楊順著她的視線向外看去,片刻,又回過頭看看時鐘。
正好一小時,一分不早,一分不晚。
熟悉的地方,停著一輛熟悉的車,站著一個熟悉的人。
「很可靠的人。」陳慧用評價的語氣道,「作為初次體驗的對象,可以說是非常合格了。如果他讓你無法拒絕,那麼你答應他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簡楊:「答應?」
「嗯……對。」陳慧想了想,答道,「不知道你們年輕人現在是怎麼辦的,我們那時候牽手的時候回牽一下就算答應了。現在可能需要你吻他一下再和他睡個覺……」
簡楊面無表情地走出了心理諮詢室。他沿著來的路走回去,一路上努力地把剛剛陳慧的話從自己的腦袋裡驅趕出去。
簡楊原本可以抄一條小路走到另外一邊的大道上,再從下一個地鐵站上地鐵回家,但鬼使神差地,他又走到了安橋路東站。
如果自己不走回去的話,他大概會一直等到晚上吧,簡楊想。
很善解人意的人,簡楊又想,雖說洪水猛獸般的攻勢讓自己有些無所適從,但他並不想用過激的方式來直接斷絕兩人的聯繫,社交常識並不允許他這麼做。而且……
而且什麼呢?簡楊也不知道。那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兩人再見面,相視無言。
趙柏熄了煙,正想開口,不料卻被簡楊先打斷沉默。
「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似是早已料到簡楊會問這個問題,趙柏一笑,答道:「我是看這附近好像沒怎麼來過,就開著車隨便逛了幾圈,想找個吃晚飯的地方,沒想到又開回來了。」
深黑色的眸子專注地看著他。
「那個……呃……」被注視的感覺讓趙柏把腦子裡準備好的幾十句話都瞬間忘得乾乾淨淨,「反正我也得回市區,既然你都過來了,那就一塊走吧。」
簡楊閉上眼睛,點點頭。
「好。」
趙柏笑得就好像天上下了一場桃花雨。
上了車,趙柏起車,從儲物箱裡掏出他那張砸過人的地圖,攤開在方向盤上,「回家嗎,你住哪?」
「府前街6號院。」清冷低沉的聲線傳到耳邊。
「府前街啊,離調查局挺近的。」趙柏折起地圖,「因為工作換的房子?」
「嗯。」簡楊眨眼,猶豫,道,「我不能住在離局裡太遠的地方。」
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之前住在紅杉園的時候,經常因為走錯路遲到。」
趙柏憋著笑,踩下離合。
一路上,兩人的氣氛輕鬆了許多,簡楊也不再像來時那樣壓抑。他對趙柏是有問必答,偶爾還能開上一兩句僵硬的玩笑。這讓趙柏不禁懷疑,下午簡楊是不是遇到了哪位善良的神仙大人,那位大人把他某些死氣沉沉的細胞都激活了。
到了府前街,夜色已悄然降臨,街上張燈結彩,繁忙輝煌的景象呈現在兩人眼前。
「就到這裡吧。」到了6號院北門,簡楊開口道。
「不用我送你到樓下?」趙柏轉頭,一臉關切,「你自己走得回去嗎?」
簡楊:「……」
簡楊一副「我根本不想理你」的表情,在趙柏熱切關懷的眼神中轉過身,扣住門把向外扳,不料車門卻一絲不動。
他回頭用目光刀了一眼趙柏。趙柏笑笑,探身過來,手支在簡楊坐的真皮車座上,和座椅上的人越靠越近。
心跳如擂鼓,在狹小安靜的車廂內無比清晰。
面前是對方炙熱的溫度。
「簡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一雙明眸清朗如月。
「門要先按一下按鈕才能開。」趙柏一伸手,碰到門把上面的紅按鈕,向後一按,按完,順手幫簡楊拉一下門把,一推,車門就開了。
一套動作不過五秒,五秒後趙柏又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司機。方才曖昧的氣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謝。」簡楊怔住了一秒,隨即下車,輕聲道謝。
「不用謝,順路而已。」趙柏揮揮手,「走回去的時候注意看著點路!」
簡楊「砰!」的一聲甩上了車門。
脾氣真差。趙柏咂嘴,心裡絲毫沒有惹惱了這位小美人的愧疚感。
不過也好,趙柏又想,總比整天一副根本就對什麼事情都不在意的樣子好。
其實趙柏方才是故意的,他手邊就有能開簡楊那邊車門鎖的按鈕,但他還是想和簡楊靠得更近一些。
他在試探簡楊的態度。
車在原地停了一會,直到簡楊的身影完全從視線中消失,趙柏才離開。他又開了半個小時的車,到家,卻沒有直接進屋,而是坐在台階上點了支煙,看著自家院子裡一堆種得東倒西歪的葡萄樹、西紅柿架子和西瓜秧——這都是他一個人閒著的時候胡亂種的。
院子一角還有一個令人不忍直視的雜物堆,上面堆滿了各種年代久遠的東西。上次那輛破得不能更破的二八車就是從那裡面拽出來的。
趙柏吐了口菸絲,感嘆獨居男人的生活居然這麼悲慘。他又開始盤算起自己一年到頭都沒有幾天的假期,計劃著什麼時候能改善一下生活。
到時候就叫人過來把院子收拾一下,趙柏想,這些亂七八糟的菜就全刨了,院子裡就種滿花——就種薔薇,紅的白的都要,到時就請個園藝師來設計一下,先畫出圖來給家裡另一位主人看,然後改到滿意為止。
趙柏打定了主意,掐了煙進屋。
第二天趙柏依舊起得很早——這是他多年來嚴格的作息所養成的習慣。他買了份晨報,又到小區外面的早點鋪買了杯豆漿,買完就開始在大街上亂晃,正溜達著就見一輛公交正好到站。趙柏不知腦袋裡哪根弦搭錯了,走到車門前面問司機:
「師傅,府前街到嗎?」
「不到,坐二路!」
然後車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於是趙柏就走到站牌下面,邊看晨報邊喝豆漿。二路汽車稀少得像熊貓,一個小時才能等到一輛。趙柏把空杯子扔進垃圾桶里。看完的報紙倒是沒扔,反而捲成一卷繼續拿著。
熙園到府前街的這一段路,就像是C市的一個一維鋪開的歷史。一路上的景色從地廣人稀的別墅區變到平房稀稀落落的鄉下,最後變成層層爬起的林立高樓。公交車開得很慢,但是很平穩。等趙柏正要被司機師傅轟下車的時候,已經睡得不省人事了。
趙柏醒來,看了看窗外。幸好終點站離府前街不遠。趙柏下了車,悠哉悠哉地往回走。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趙柏掏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是鑑定科的一個小姑娘。
「喂,什麼事?」趙柏接起,問道。
「喂,趙隊,你昨天扔給我們的袋子裡的東西化驗出來了。」
——是昨天地鐵站里簡楊扔給他叫他去化驗的那個未知小碎塊。
「是什麼東西?」
「除去已知的人體中的化學成分,還有8種皂苷,7種黃酮醇苷,以及1種倍半萜……」
趙柏:「說中文。」
小姑娘沉默了一會。電話另一邊傳來紙被翻動的聲音,片刻,對方回答:「根據已知的成分組成,我們組於今早統一意見:該證物可以被推定為——」
「——金盞花的花瓣。」
趙柏停住了腳步。昨天案發現場的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一個女孩子中午從學校里跑出來,若是帶了一束玫瑰——從男朋友那裡收來的禮物,或者一朵康乃馨——即將贈予師長的禮物,任何人都不會覺得奇怪。但她帶的卻是一朵金盞花。
況且金盞花不是路邊的野花,並不是隨隨便便在哪裡都能採到的。她應該是特地走到花店裡買的。
「小彭,陳斌在你旁邊嗎?」趙柏繼續向前走。
「啊?陳斌?那個法醫?」電話另一邊的人有些疑惑,「他應該在技術科,趙隊你另外再給他打電話吧。」
「好。」趙柏掛了電話,環顧四周,找了一家人少的小餐館走了進去。
「來點什麼,小伙子?」
趙柏掃了一眼菜單,「來一盤羊爆肚,一碟老醋花生。」
說罷,他又突然想起來自己今天不是開車過來的,就叫住店家,加了一句:「再來兩瓶啤酒。」
「好嘞!」
趙柏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把被捲成了筒狀的晨報扔在桌子上,又拿出手機,撥了陳斌的號碼。
「喂,趙三,你個病號找我什麼事?」電話被接起來。
「昨天那個女孩的身份查清楚了嗎?」啤酒被開了瓶送上桌來。
「早就查到了,現在資料都整理好了,就差結案了。」陳斌頓了一下,似是喝了口水,繼續道,「死者名叫李莉,17歲,鴻志二中高二在校生,昨天那個『莉莉』叫的就是她。」
趙柏仰著頭,跟牆上的財神爺眼對眼。
「聯繫到家人了嗎?」
「沒有,說來也悲慘。李莉是福利院長大的,名字也是她被民警送進去的時候,一個女老師隨便起的。她在進去之前就是個黑戶,父母是誰也查不到。我估摸著應該是個私生子。」
花生被端了上來,趙柏拿起筷子夾了一個放進嘴裡,又酸又咸,香酥脆口。
「然後呢,她怎麼上的學?我沒記錯的話,鴻志二中是私立學校。」
「這就到了奇怪的地方了。她從六歲開始,就在接受一個人通過基金會給她的資助,每年一百萬。那個人資助她到十五歲的時候就停了,不過剩的錢也夠她花到二三十歲。」
「誰資助的能查到嗎?」
「哎你吃什麼呢?吃得這麼香。」
「別打岔。」趙柏又夾了一顆花生。
「基金會那邊拒絕了我們的請求。」陳斌答道,「理由是對方於兩年前就結束了資助,現在與死者沒有任何關係。如果沒有正式的文件,我們就不能查閱他們的資助記錄。」
他隨即又補充道:「所以說她現在就躺在太平間裡,沒人來認她。」
爆肚終於上了桌。趙柏把辣椒油倒進麻醬里,用筷子攪了攪。
「解剖結果呢?」
「無異常。」
「我知道了,你忙吧。」
然後趙柏就在陳斌「你到底吃什麼好吃的呢快給你哥們我送來一份」的呼喊中掛了電話。
他邊攪和調料邊整理了一下思緒,最後用右手拿著筷子夾了一塊羊肚,蘸進辣椒油麻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