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07-24 00:06:30
作者: ENERYS
電梯門開,趙柏抬頭望了望暗藍色的天蓋。黃昏已落,夜幕降臨。冷風時不時地刮穿衣物,直直地刺到骨髓里。然而風再涼也涼不過頸上斜著的一把刀片,薄薄的刀刃已在幾次大動作中滲到皮膚里。
趙柏想,回去脖子上得貼塊創可貼了。
他聽到了廣播的聲音:「晚間緊急播報:白樓大廈已全面封鎖,請在附近的市民迅速撤離當前區域。重複:白樓……」
樓下傳來稀稀拉拉的腳步聲,天台入口的門被再次推開。
「叫你們的領導來!我要跟你們頂頭上司說話!」
門後的人一頓,隨即停下腳步,似是在回頭和後面的人商量什麼。片刻,另外一個人推開門走到天台上。
漆黑的風衣,紺藍的領帶,耀眼的肩章。來者一副冰冷的面孔,緊抿的薄唇,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無情的眸子。長身直立,瘦削的身形隱在陰影里,似已與夜色融為一體。
趙柏怔住了。
「你想要什麼?」來人的聲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波動——這倒是和他不近人情的外表相符,趙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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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嗎?」老大爺左手死死勒住趙柏的脖頸,右手把刀子抵上。見對面的人緩緩靠近,便步步後退,直到後腳跟踩在天台邊緣,「你給我停下!不然我馬上把他扔下去!」
青年神色未變,聞言停下腳步,站住不動,視線鎖定在劫持人質的犯人身上,似是不肯錯過對方任何一瞬間的表情。
當然不是,趙柏在心裡替青年回答。在雙方僵持之時,他卻在用眼睛描摹著眼前人的模樣。對方甚至不是刑警——雖說他穿的像是標準樣式的警服,但他的肩章上沒有星星,只有橫過來的兩道白槓;警徽上不是兩道麥穗,而是盤踞糾纏的兩條青龍。
——他是調查局的人。
趙柏對調查局的了解僅限於市局與其僅有的幾次合作案件偵破。調查局對外宣稱是市局的調查輔助機關,但依趙柏的推測,調查局是由C市高層成立,直接處理與某些關鍵人物相關,或者重大機密案件的機構。
但是這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質劫持案,之前此類案件都是由市局來進行處理的。趙柏想不明白調查局的人為什麼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裡。
「張慶春,」青年淡淡一笑,「你是為了你兒子的事吧。」
他的視線偶然掃過趙柏的臉,短短不到一秒的對視就讓趙柏思緒被打亂。心「砰!」地一跳。內心深處某個開關似是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趙柏雖說不是顏控,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被漂亮的人勾走魂——完美的身材,精緻的樣貌,清冷的氣質仿佛讓周邊都結上了一層霜,他的一舉一動都完美契合著趙柏心中「理想伴侶」的標準。
趙柏在心裡笑了起來,「一見鍾情」大概不過如此——雖說是在看臉的基礎上。
「少廢話,既然知道那就乾脆點!」老頭大聲嚷嚷,「我要你們判我兒子無罪!明明都是那女的的問題,她穿得那麼露大晚上出去逛街,你們應該判她刑才對!」
青年雲淡風輕笑了笑,態度就好像面對的不是一個能威脅到幾十人生命的罪犯,而是路邊隨便一塊石頭。
老頭慌了:「少廢話,你們難道不要你們的領導了嗎!」
趙柏感覺到自己又被向後帶了半厘米,高處樓間的冷風颳著臉,而他卻似無感,肆意地注視著這位青年,視線黏在他身上,移都移不開。
只見青年嘲諷又似輕視,回道:「為民眾而奉獻自己是每一名警察的信念。」
趙柏嘴角抽搐了一下。
青年又補充道:「你的土製雷已經被處理得差不多了。從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慮,我建議你帶著他跳下去,我們可以為你提供意外死亡證明。這樣你既能拉上一個人陪你兒子,又能為你太太贏得巨額保險。」
趙柏:「……」
趙柏胃都抽搐了起來,心想為什麼養眼的花都帶刺呢。我錯了,我不應該對著你瞎想。同時他又認識到了眼前這朵帶刺薔薇既冷酷又無情的本質,危機感終於降臨到他的頭上。
再渾水摸魚的話,他想,多半是真的要把自己的命玩沒了。
於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緊扣住劫持者的手臂,肌肉繃緊,腰腹瞬間爆發力量。「梆!」的一下,犯人被狠狠摔在水泥地上。明晃晃的刀子被一腳踢飛。趙柏踩著犯人的上臂阻止他起身。
他抬頭看了一眼青年,對方隱去了笑容,又是一副冰冷的樣子,拿出對講機,薄薄的雙唇輕輕一動。
「開槍。」
暗紅色的鮮血染濕了趙柏半條褲子。
趙柏抬腳離開這灘粘稠的血肉。無論生前是榮譽滿貫還是罪大惡極,死亡都是一個劃界的句號。他點上一支煙扔到血泊里,算是給一個陌生人的黃泉路上的餞別禮。
趙柏心裡一笑,用手指攏了攏被折騰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整整衣物,調好表情,把自己的精神從血腥氣里撈出來,找了一個文雅一點的步子走近了不遠處的青年。
「……迅速清理現場,後續工作移交市局。」青年瞥了一眼正走過來的趙柏,轉身欲離去。
「市局刑警隊趙柏,」趙柏卻不容他轉過身去,大步邁到青年面前,伸出右手,「同事嗎?以前好像沒見過。」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視線掃過眼前人臉上禮貌的微笑,半空中的手,以及膝蓋下面被血浸透的褲子。他遲疑了一下,隨即便把對講機放回腰上,轉回身來握住了對方的手。
「調查局,簡楊。」
原來他叫簡楊。
手被握住的一瞬間腦子裡像是過了電一樣。簡楊的手冰冰涼涼的,但又微微濕潤,滑膩的觸感讓趙柏捨不得鬆開。
「趙隊長?」
他觀察到簡楊嘴角向下彎了一下,知道自己此舉招致了對方的不悅。他趕忙鬆開,掩飾道:「簡先生談判的理念非常……獨到!趙某也因此得救。不知簡先生肯否賞臉,讓在下得以表達感謝之情。」
趙柏搜腸刮肚,東拼西湊講出這一串文縐縐的話,他覺得眼前這個清冷的美人,是跟平常的粗話完全掛不上邊的。
簡楊給了他一個茫然的表情,似是在思考什麼,片刻僵硬一笑:「改天有機會再說吧,市局和調查局都還有善後工作。趙隊長經歷了這樣的事情,想必已經身心俱疲了,還請早點休息吧。」
趙柏知道這是拒絕的意思。不過他不在意,他搭話就是想混個臉熟,方便以後碰到的時候簡楊能對他有點印象。更何況以他現在衣著和精神面貌都一團糟的狀態,也不適合和人長時間交流。
「組長,完事了。」
簡楊眨了下眼睛,惜字如金:「走。」
趙柏微笑著為簡楊送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他回過頭瞟了一眼老頭倒下的地方,發現屍體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血跡已經輕得要盯著仔細看才能勉強看出來。
乾淨利落——這是調查局一貫的作風。
「趙隊,趙隊!哎呀趙隊你可擔心死我們了!」小劉氣喘吁吁地跑上來,看見趙柏眼睛裡直冒光,隨後跟來的是宋佳和老李還有一干刑警隊的人。眼看著一群人跟餓狼似的就要撲到自己身上了,趙柏突然捂著肚子彎下腰,「哎喲,疼!你們都停一下,停一下!小劉,過來扶著我去地下二層的車裡拿藥!」
「你就在坐這等著吧!車鑰匙給我,我給你拿去!」
趙柏掏出鑰匙扔過去,「在中間的儲物盒裡!」
在一幫人的噓寒問暖里,趙柏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坐下,隨即便叫各人自己去忙該幹的事。
「老李,」他叫住了這裡面最年長的一個人。老李跟局裡大部分人都聊得來,現在在隊裡混得風生水起,是人精中的人精,「那個老頭子什麼來頭,怎麼把那邊的人招來了?」
老李漆黑的瞳孔看了他幾秒,在他旁邊坐下。
趙柏遞了根煙。
老李把煙點上,吐了一口煙,視線隨之上升,不知看向哪裡,沉默了許久,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沈局直接打電話叫的人。」
趙柏驚愕,「沈局?」
老李哼笑,拍拍趙柏的肩膀,「傻孩子,你那電話直接打到了沈局手機上,他不用猜都知道你又捅婁子了,嚷嚷你就跟個廢物一樣。但是市局裡能代替你的人暫時又抽不開身,他一生氣就撥到隔壁去了。」
趙柏知道自己這千古奇冤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索性放棄了辯解,聽老李繼續絮叨。
「後來他聽說大廈里有土地雷的時候差點沒把座機給砸了,那罵你的聲音全市局都能聽見,說樓都快被炸塌了趙柏那小子怎麼還在天台逛街。」
接下來趙柏有預感他要聽到本世紀最讓他崩潰的事了。
「——最後他說,你下次踏進市局最好帶好了五萬字檢查去他辦公室謝罪,不然他就削了你的腦袋祭天。」
生平以來趙柏第一次有了想直接從天台上跳下去的衝動,但轉念一想,自己若是跳了,豈不是就永遠失去了把那位美人擁進懷裡的機會了。
趙柏抿了抿嘴,指尖還殘留著令人迷戀的觸感,那個人乾淨的目光時不時地撩著他的心弦。他有些口乾舌燥,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然後無聲地笑了。
第二天早上趙柏精神抖擻地早早起床,乖乖去了醫院複查。所幸醫生看見他被血浸濕了的繃帶和裂開的傷口之後,大發慈悲地沒有讓他遭受二次精神摧殘,而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打發到了護士面前。重新消毒包紮之後,醫生給他開了個單子。
「上回既然你把錢放在收費處了,你瞎拿藥再偷跑出去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也不是小孩了,不想住院我也沒法強迫你。」
趙柏接過單子,盯著看了半天愣是沒看懂上面寫了什麼。
「別看了趕緊走吧,去交錢拿新藥,上回應該找給你的零錢也會一併給你。出門右轉收費處,少爺,慢走不送。」
醫生像驅趕麻煩事一樣把趙柏轟出了診室。趙柏邊走邊感嘆自己小時候那個溫柔耐心的醫生阿姨早就隨著他短暫的童年一起消失在了記憶深處。他交了錢拿了藥走出醫院,想傷春悲秋抒發一下情感,卻忽然又想到昨天晚上搭上話的那位簡美人,嘴裡又像吃了塊蜜糖一樣抿了抿,笑了。
這時趙柏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去趟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