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沉默

2024-07-23 00:20:26 作者: 鶴歸山南

  裴棄差點噎死,拍了拍秦敘,「把他扔出去。」

  秦敘探了個腦袋,學著裴棄的語氣說,「把你扔出去。」

  方辭禮雙手抓著扶手坐起來,威脅道:「哦?扔我?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上京城的小神童。你是風流倜儻方大少。」裴棄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搭在秦敘的肩膀上,「咱們方大少,五歲的時候,最愛的就是在明德大街口給那些下朝的老頭背千字文!哈哈哈哈哈哈……」

  方辭禮:「……」大意了,這狗東西跟他一塊兒長大,小時候乾的蠢事對方全部都記著呢。

  用過了略早的晚飯,方辭禮放下從江南帶回來的小玩意兒,趕在天黑之前回府去哄方老太公開心。

  秦敘跟著裴棄一道出門去各個府邸報喪,每到一個地方,裴棄都站在台階下,讓秦敘獨自上去,秦敘想起方辭禮下午的話,他想和裴棄一起上去見人,但裴棄每次都是沉默不語地推一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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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哪些是跟他爹娘有交情的,只能把京中有品級的官員府邸都去了一遍。這一趟弄完,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看,秦敘坐在馬車上回憶,那些叔伯嬸娘們的眼裡的淚水是真切,他心裡也止不住的發酸。

  但今晚的裴棄是沉默的,他幾乎沒有說話,像是送走方辭禮,兩人準備去報喪開始,他就失去了平日的光彩。

  到了府上,秦敘還是沒有組織好語言,他想說,他願意幫裴棄洗清這個名聲,他們可以商量一個好的方式,但是他左思右想,卻還是沒有一個能逃過裴棄的預言。

  秦敘揪著袖口發愁,人就長了一張嘴,卻能說出截然不同的兩番話,真是叫人煩躁。

  「愣著幹嘛?你想睡大街?」裴棄被白色的燈籠照得更加冷清,半挽的長髮落在肩頭,整個人輪廓利落,帶著少年人獨有的單薄。

  秦敘回神,默默跟著下了馬車。

  「青硯,以後你就跟著他了,定國公世子秦敘。」裴棄聲音有些發悶。

  秦敘想,可能是今日中暑又見故人,情緒大起大落導致的,回去睡一覺可能會好一點。

  秦敘看著在自己面前跪下的人,繃著臉點點頭,他還沒有學會怎麼面對下屬,更不知道怎麼說話,裴棄和松墨的說話方式自然是不適合他們的。

  好在青硯不是個多話的,行禮之後就隱身在黑暗中了,和松墨一樣。

  翌日一早,定國公府的哀樂和香燭味就傳遍了大街小巷,先於王公大臣來弔唁的是百姓,他們在外設的香案前虔誠地上香,口中念念有詞,秦敘看得眼圈都是紅的。

  他看著爹娘的牌位,在心裡默默說話,爹娘,你們守護的人沒有忘記你們,值得!

  將近午時,下了朝的大臣們才結伴前來弔唁,裴棄為了避免跟人碰上,索性就不出門,坐在篤行院裡。

  松墨站在他手邊,眉頭皺成了個「川」字,「主子,徐二公子說,參你的摺子現在滿天飛,外面不少文士也跟著寫起了長篇大論來罵您,這和……」

  「和六年前一樣。」裴起接了他沒有說完的話。

  松墨在一旁干著急,他覺得那些人的目光穿過了層層院牆,最後落在他身上,煎熬又噁心,盛夏的烈陽都曬不干。

  裴棄可有可無地笑了笑,「被同一批文人口誅筆伐兩次,我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松墨嘆氣,他明白裴棄這是接受了的意思,不打算報復,也不打算還擊,其實他不明白,這樣好的機會為什麼不用。

  裴棄坐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饒有興致地問,「你說我現在進去他們會不會指著我罵?」

  松墨渾身一僵,他好半晌才說,「主子,算了吧,這些人罵得太難聽了。」沒有計劃地衝進去只會被罵得體無完膚。

  裴棄之前為什麼要養打手,因為他不只是被罵,還被人打,更有甚者極端起來在賭場裡面開盤,要殺了裴棄,替長公主清理門戶。

  裴棄哂笑,他也就是說說,他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

  「裴棄。」

  他聽到聲音微微偏頭看向門口,一身白衣的秦敘就衝進來,眼眸依舊明亮,他是一路跑進來的,額角上還帶有薄汗。

  「裴棄。」

  裴棄感覺後背漫上了一層不妙的感覺。

  秦敘上前牽他的手,「你能給我爹娘上一炷香嗎?」

  裴棄像是被燙著了似的,猛然收回手,然後默默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亂說話,老天爺聽見了就亂安排。

  「不去。」裴棄板著臉起身,不願意跟人解釋那麼多,說我為你做了多少多少,你要報答我,別人又沒求著他做,「我裴小郡王金貴得很,不去!」

  他惡狠狠地重複了一遍,秦敘卻只覺得心臟牽連著指尖,發出輕微的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痛,秦敘知道他是害怕被人指摘,可是他不願意踩著裴棄變成一個忠孝兩全的人。

  秦敘上前抓著他的手不松,「裴棄……」

  「裴小郡王當然金貴!」諷刺的聲音在院門口傳來,秦敘回頭一看,是個白白胖胖的男人,抱著肥大肚子站在門外,身後還跟著一堆人,方才他沒有見過這些人,那這些人就是現在才來的,無意間讓她們聽到了裴棄的話!

  糟了!

  秦敘腦子裡閃過這兩個字。

  「畢竟連生身父母的喪儀都懶得辦的人,怎麼可能去給旁人上香。」

  裴棄這兩年過得有點太滋潤了,順德帝懲處過罵他的人後,他就很少聽到這些話了,沒想到今日有人還敢到他面前說。

  裴棄回頭見是徐尚書,便也就見怪不怪了,只是反問,「徐尚書也不愧是禮部尚書,在旁人的靈堂前破口大罵就是你徐家的家教?」

  徐尚書的臉色很難看,「誰教你這麼說話的?老夫記得你十歲前是有爹媽的。」

  裴棄冷笑,撐著茶几起身,「我爹娘戰死了,所以沒有家教。依我看,你還是早點乞骸骨回去養老,別那天失心瘋了,在祭奠上指著先帝罵,怪他留下的血脈沒有孝心。」

  「你本來就沒有孝心!」他身後的左成罵人就相對直接了很多,「我要是你,早就尋一根白綾把自己勒死了!」

  徐尚書鼻子裡哼了一聲,「我等會兒就進宮跟陛下進言,你這種人,怎麼配教定國公的世子!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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