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髫年 北上京都

  衛大娘子眼裡有著不忍心，但還是聲勸道：」你哥哥就是特地回來就是接你去京都的。聖上已經當眾點了你今年入秋給入御書苑讀書的六公主做伴讀，你阿爺也是想讓你早些去京都做些準備。」

  王命不可違，這個道理她懂得的。可她這麼說，是因為她不想離開阿爹阿娘，離開家。

  她是在揚州長大的，這裡才是她的家。

  「待你么弟再長大些，阿娘就能帶著弟弟們回京都陪你了。到時讓你阿爹一個人留在揚州，誰都不陪他，可好？」

  謝珽低著頭思考了一會，然後展顏朝阿娘笑了一下，仿佛心中的不情願都被方才她的話安撫好了。

  「嘻嘻，那阿爹一個人好可憐。」

  這是祖父和阿爹阿娘商量後決定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改變不了的。

  而且她知道阿娘這麼做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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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要她進宮做伴讀是對謝氏的恩寵。哪怕他們太原謝氏根本不缺，阿爺也不能駁回天子當眾宣布的決定。

  所以她早晚都是要去京都的。

  現今弟弟們年幼，阿娘肯定不會離開弟弟們。

  若是他們一家人都留在京都，那在揚州任職的阿爹就是一個人了。她不想讓阿爹和自己一個人在家時一樣孤孤單單的，那種滋味一點也不好受。

  所以她有的不樂意只是因為她捨不得阿爹阿娘，特別是阿娘。

  她本以為阿娘這次回來能陪她好久呢。

  謝珽坐在謝飛雲的懷裡，拿著謝飛雲腰間掛著的玉佩穗子撥弄著，藏著心裡的失落。

  不過還好，京都能有哥哥在。

  只是哥哥當年獨自去京都的時候，心裡是也和她現在一樣難過嗎？

  那時候京都的國公府里，她和阿爹阿娘一個都不在。哥哥一定是很想呆著揚州吧。

  想到這裡，她仰起頭，看向了頭頂上的謝飛雲。

  兄妹兩個都從對方的眼神里讀到了心疼。

  「那廷玉可得心疼心疼阿爹，把你的阿娘留給阿爹吧。」

  驀地，一個男子從門外朗聲而入，正是謝珽的阿爹，謝不辭。

  他手裡牽著一個三四歲的男童，是她的二弟謝飛白。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皮膚粗糙但身材豐腴的婦人，懷裡正抱著一個睡著的小男孩。

  應當就是她的三弟，謝飛英了。

  「姐姐安。」謝飛白規規矩矩地給謝珽行了禮。

  謝珽則是從哥哥的膝蓋上跳了下來，直直地跑上前給阿爹和二弟一人一個擁抱。

  然後她的腳步一點沒有停頓，小跑到了站在謝不辭身後的奶娘身邊，昂著頭，踮著腳，使勁地往上瞧那個睡得半張臉都壓在奶娘肩上的小孩。

  奶娘屈膝將懷裡熟睡的孩子遞上前，讓謝珽看得更清楚些。

  「這就是我的么弟嗎？他已經睡著了啊？」

  「這小子跟你一樣皮，路還走不穩就要看熱鬧，一進城就在車上鬧得厲害。」謝不辭點了下小丫頭探著看弟弟的腦門，半開玩笑半抱怨地說道。

  坐在上座的衛大娘子也正看著謝珽這個小丫頭仔仔細細打量自己弟弟的樣子，心中覺著可愛，笑著問道：」廷玉可喜歡么弟？」

  結果謝珽卻搖了搖腦袋，煞有介事地評價道：」我覺得麼，么弟沒有哥哥好看呢。廷玉還是最喜歡哥哥。哥哥放心，弟弟們以後會有我照顧的。所以哥哥還是要多多疼我，要多對廷玉好才是。」

  說完，謝珽又噔噔地跑回到謝飛雲的身邊，雙手一張又要他抱起來坐。

  她的口齒伶俐，一連串的話說得連個停頓也沒有，像是生怕有人打斷她的話，急匆匆地。

  謝飛雲俯身把謝珽抱到了懷裡，哈哈一笑道：」那哥哥還有二弟呢？」

  「二弟有我，我對二弟好！哥哥是我的，哥哥不能有了二弟和么弟就不管你的妹妹死活了！」謝珽人還沒坐穩就又是一扭身，嘟著嘴瞎嚷道。

  語畢，她說到做到。

  謝珽又馬不停蹄地從謝飛雲身上跳了下來，他把剛才給她餵的糕點往懷裡一捧，直直地送到了謝飛白的手邊。

  她指了指女婢放在謝飛白手邊的酥餅，搖了搖頭表示那個不好吃，然後自己拿著一塊豆乳糯米糕送到了謝飛白的嘴邊，道：」你嘗嘗這個，姐姐餵你。」

  四歲多的謝飛白聽話地張嘴咬了一口。

  首戰告捷，謝珽很受鼓舞。於是耐著性子，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慢慢把一整塊都餵了個乾淨。

  然後她脖子一揚，滿臉得意地朝謝飛雲看了過去。

  表情靈動，像是在和大家說——看吧，二弟交給她沒有問題。

  謝父看到謝珽這幅嬌俏的樣子，喜愛的不行。一陣朗聲大笑後，他帶著點醋意說道：」阿爹和阿娘也疼你呢。你可不能這麼偏心，只喜歡你哥哥。」

  「好哦好哦。」謝珽敷衍地點著頭，但口中的話明顯沒有走心。

  夫妻二人被她這模樣逗得哈哈直笑，謝飛雲的嘴角也沒掉下來過，連謝飛白這個懂不了太多事的孩子都跟著笑哈哈地。

  一時間，屋子裡一點沒了一家人即將再次分別的傷感，反倒成了其樂融融的滿堂歡。

  謝珽又心滿意足了。

  一家人都在，每個人都在笑。

  她喜歡這樣的日子，真的很想永遠都這樣。

  入夜，春寒料峭，涼風叩響了衛大娘子的房門。

  「小姐？」

  應聲來開門的女婢小聲地驚詫道。

  「何人？」

  架子床的床幔里傳出一聲詢問，是阿爹。

  「阿爹，是我。」

  謝珽果斷地繞過女婢，跑到床邊把抱在懷裡的枕頭往床里一扔，自己蹬著床下放著的踏板爬上了高床。

  她也不留神看一眼床上的阿爹，只是自顧自地把他的枕頭往裡捎了捎，給自己的枕頭挪了個空出來。

  衛大娘子好笑地看著謝珽忙活，又看了眼謝父坐在床架裡頭無奈地看著自己被挪被窩，問道：」你做什麼呢？」

  謝珽把自己的枕頭安排好了位置，嗖地一下鑽進了衛大娘子的被子裡，道，」阿爹快睡吧，我來哄阿娘睡覺。」

  說完，她往衛大娘子懷裡拱了拱。

  她很喜歡睡在阿娘懷裡。又香又軟，連夢都做得香甜。

  她很快就要和阿娘分開了，所以現在每一個夜晚她都不想浪費。

  之後的幾天謝珽白天照常地忙著她的事情，每天跟在哥哥身邊，時不時地指揮著春娘這要帶，那要帶的收拾行李。期間，她還不忘去拜別一下自己的好友，告訴他們自己即將進京的消息。

  等到了夜裡，她就往阿娘房裡跑，把她爹往旁邊一擠，抱著她軟軟的娘親一夜好眠。

  一連幾日，謝不辭都被自己的千金擠在牆邊湊活著。

  謝家每日都是忙翻了天。

  一大家子剛回來，箱籠還沒收拾好。而謝珽不日就要隨謝飛雲一起回京都，又是要收拾新的出來。

  她在家一慣是得寵的，哥哥和阿娘這幾日張羅著給她的行李添了好多。

  阿娘還特意帶了她去街上掃貨，光素來愛吃的袁記果脯就備了四個大食盒，桃干，杏干，李子和梅片各一大盒。只是給她打發時間的零嘴多得備了滿滿一車。

  在阿娘和弟弟們歸家的第七日，心裡再不舍的謝珽還是乖乖地跟著哥哥，啟程去京都，為進宮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