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碩鼠
2024-07-22 20:47:25
作者: 甭加慧
於是謝元站在坡上,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做,每一個動作都會多停一會兒,讓下頭的那四個伍長有時間在方陣里穿梭著糾正其他人的動作。
克三德正挨個在下頭罵罵咧咧地踢人呢,就見眼前的這個人,從雙手握著長矛的姿勢,改為了一隻手托舉,向天投擲的姿勢。
克三德直接一腳踹了過去,怒道:「我草!操練裡頭有這麼個動作嗎?!笨成什麼樣了才能……」
他抬眼的瞬間罵聲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方陣裡頭的士兵們,齊刷刷的都在做這個動作!
克三德連忙轉過身看向了山坡上的謝元,只見那個身材勻稱的少年,用一個極為漂亮的姿勢高舉著長矛,身子向後傾,一條腿高高抬起,穩之又穩的立在了那裡,那認真的模樣……讓克三德特別想打他!
「我草勒謝伍長!士兵操練裡頭可沒有這一項!你怎麼能自己加動作呢?!」克三德朝著謝元怒喊。
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見謝元「嗖」地一下將手中的長矛給甩了出去。
下頭跟著練的方陣,只見一片高舉著的長矛晃動,也跟著做了一個投擲的動作,要將長矛往外扔。
好在大多數人覺得有些不對勁,在長矛將將要脫手的時候,急止住了。但是依舊又那麼兩個腦子慢的,真將長矛給扔了……
站在方陣裡頭的克三德只覺得頭頂上「噌」的一個長矛飛過,嚇得連忙低頭,隨即站起來罵道:
「他娘的謝元!……哪個二愣子扔矛呢!誰!誰!?」
他站在人群中朝著眾人怒吼,而站在上頭的謝元突然高興的叫了一聲:
「投中了投中了!」然後就從那坡上飛奔而下,朝著左邊的空地上狂奔而去。
操練的人們連忙跑上山坡去看,只見謝元將扎在地上的長矛拔了起來,上頭扎了一個肥碩的田鼠。
眾人都高興地歡呼了起來。
老方眼睛一亮,說道:「快去看看,這老鼠這麼肥,洞裡頭說不定還藏著冬麥子呢!都去找找!快去地裡頭找一找。」
圍在一起的人聽聞,連忙拿著手中的長矛去謝元站著的周圍去找坑挖土去了,搞得謝元舉著那隻田鼠站在田地中間,茫然無措。
老方看她這個樣子就笑了,自言自語地說:「你看他憨的……一看就是個沒種過地的人。」
他轉過頭來又衝著身邊閒著的幾個人說道:「你們再去找點野菜啊,別閒著了,說不定這一回能吃頓飽飯,快去!」
「哦哦哦……對。」那幾個人一聽,快樂地跑開了。
果然,在眾人的合力尋找之下,真的找到了那田鼠的洞穴,真從裡頭刨出了好大一堆的麥子,足有兩升那麼多。金燦燦的糧食被士兵們一個一個的從土裡撿起來,生怕少撿了一粒。
一番忙碌了之後,大家聚在灶火旁,等著食材下鍋。那口鍋不大,是從附近的空蕩的農舍裡頭找來的。
老方雙手捧著那些小麥粒,眼睛裡頭全是一種渴望而幸福的光亮,喃喃地說道:
「哎呀~這麥子真好,都有點捨不得吃,要是種到地裡頭,來年不又得是黃燦燦的一大片,現在吃了可惜了了。」
克三德長得塊頭大,餓得也快,見他捧著麥子磨磨唧唧地就是不下鍋,著急地說:
「他娘的你快點吧!說的好像種地裡頭長出來能到你嘴裡似,老子肚子裡水飽的晃蕩!」
老方眼睛裡憧憬的光熄滅了,耷拉著嘴角,毫不留戀的將那些麥子扔進了鍋里,又將剩下的都倒進去了,說:
「你可說的是呢,種這塊地的人,都不知道有命吃上了沒,我連塊地都沒有,瞎在這兒做白日夢……」說罷他還失望地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嗨……」
眾人一陣沉默,都看著鍋里翻騰起來的白色湯水,裡頭已經被處理好,剁得碎碎的田鼠肉在翻騰。
謝元皺了皺眉頭,撇去那些不好的聯想,突然想起了詩經裡頭的一篇名曰《碩鼠》的歌來,著實應景,於是低聲唱道: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她的聲音柔和,曲調悠長,是怪好聽的,就是帶著點文人的酸氣……
畢竟是她爹謝昀教的,有點酸氣不是很正常麼?
可是老方聽了不高興了,打斷了她說:「哎呦你快算了,這歌不是這麼唱的,好傢夥,對田鼠你還唱起情歌來了?!」
此話一出,眾人哄堂大笑。
謝元有些摸不著頭腦,迷茫地問:「唱錯了?……我爹就是這麼教的呀。」
老方一張臉揪得跟吃了蒼蠅似的難受,說道:「哎呦,種地的人,對著田鼠可恨著深吶!我們唱的時候,都咬牙切齒的唱的你知道不?」
說罷,他就一字一句唱了起來:「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果真是咬牙啟齒,音節短促,又快又狠,聽著就像是恨不得將它皮給剝了的感覺……
謝元大受震撼,莫名覺得這歌十分的爽快。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眾人都跟著老方一起唱了起來,士兵們渾厚的聲音,帶著恨意和不甘,都通過這首歌盡情地和了出來,聲音漸漸高昂……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謝元身處其中,看著周圍的士兵滿身狼狽的坐在一起,揮舞著拳頭這麼唱著,各個雙眼亮如星辰,不知道是在向誰控訴,莫名地感到心酸,眼眶漸漸地濕潤了……
……
……
沈留禎只有自己一個人,帶著一個護衛,沒有家,更沒有那個地位在魏國的京都平城購置一所宅院。
所以做烏雷的伴讀伊始,他就被安排在了東宮,嫡皇孫的院子裡,幾乎跟烏雷同食同住。
別的不肖說,鮮卑胡人畢竟是胡人,在講究規矩上確實要隨意許多,這一點,對於沈留禎這個處在下位的人來說,心裡頭還是挺舒坦的。
「嫡皇孫……」沈留禎謹記著老師謝昀的叮囑:伴君如伴虎,對於上位者,要時刻保持距離和警惕心。
他們能隨意對你好,你不能隨意著就不恭敬。畢竟他們殺你全家的時候,輕而易舉……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叫我烏雷便可,你天天這麼拘著,累不累?」石余烏雷咬了一口發麵餅子,不滿地斜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