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冷月山莊
2024-07-22 16:03:47
作者: 九步天涯
曉風庵內,曉風師太與烈炎白奈兒還圍坐圓桌邊上,談著京城趣事,烈炎談吐風雅,明明是很尋常的事情被他那張嘴講了出來就變得十分動聽詼諧。曉風師太卻是神色淡淡,眼角眉梢偶爾牽起一縷笑容,只這笑容很清很淺。
沒去過京城的白奈兒都有些嚮往烈炎口中的地方,心中甚至感嘆自己今日也不知走了什麼好運,居然一日之間見到了這麼多傳聞里的人,辰王,殷郡主,烈世子……只是,她悄悄斜目看了一眼外面暗沉沉的天色,漂亮的眼眸之中不由閃過一抹失落。
曉風師太留意著白奈兒,自然沒錯過,輕聲道:「今夜看來要下場大雨了,快要入冬的雨水最是冷寒,這山路,也必定不那麼好走……」
是了。
白奈兒心中一動,定然是天氣的緣故,所以他才沒來的,想到此處,神色又舒展開來。
曉風師太安慰的笑笑,回首之間,卻見烈炎狹長的眸子正一動不動看著窗外暗沉的夜色,這些小女兒家的心思,他卻是分毫也沒注意到,心中不由也是悠悠嘆了口氣。
「炎兒,此次南下是單純遊玩,還是有什麼要緊事情?」
「嗯……」烈炎的思緒被曉風師太的詢問打斷,他回首道:「不瞞師太,此次南下,原是為家母尋藥而來。」
「尋藥?」曉風師太皺起眉頭。
「不錯。」烈炎輕嘆了口氣,「家母多年來宿疾未愈,如今臨近冬天越發的難受起來。」
「可嚴重?」
「並未發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貧道離京之時,靜寧公主還是風華正茂,怎麼如今卻還有了宿疾……」說到此處,她微微嘆了口氣,顯然對靜寧公主和烈國公的那段前塵往事也是心知肚明,神色慈愛的看向烈炎,道:「那藥可尋到了?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便告訴貧道一聲。」
「多謝師太掛懷,雖然費了些功夫,總算是拿到了。」
曉風師太點點頭,若有所想的道:「是和殷郡主去的?」對那少女,她不過是見了一面,便知道她必定不是尋常貴族女子,尤其是她出生殷王府,身上還留著獨孤氏的血脈。
烈炎頓了頓,半開玩笑道:「是啊,別看那丫頭平日裡清清淡淡的,本事可大著呢。」
曉風師太臉帶微笑,眸中卻掛著瞭然,烈炎的憂慮和深沉卻沒有在這些狀似輕快的談話之中斂去,只是話到此處,她顯然也不便再多說什麼,這一群孩子,她最喜歡的就是烈炎,長得漂亮又時常帶笑會說話,只是孩子始終會有長大的時候,也會有無數的煩惱和憂慮,是別人無法替代和開解的。
白奈兒單純無暇,並不能理解烈炎和曉風師太你來我往之間所隱藏的深意,只是聞得烈炎母親有宿疾還要專程道甘州來尋藥,不由擔心問道:「甘州這裡尋的藥,是靈鹿茸嗎?我家中似乎有一盒,若是用得著,我明日便遣人送來。」
烈炎客氣的道:「多謝白小姐好意,那藥我已然尋到了。」
「沒……沒事。」白奈兒猛然憶起烈炎和殷解憂都是王公貴胄,靈鹿茸雖然珍貴,但是想來他們也是不稀罕的,不由有些尷尬,還是曉風師太嘴邊含笑,說了句「奈兒最是善良」,才化解些許。
這一來二去,時辰已晚,烈炎告辭離去。
曉風師太因著天氣緣故,本是不願放他離開,只是烈炎雖然言辭淡淡,意思卻很堅決,曉風師太也不好再強留,只得囑咐交代了一聲,才放他離開。
白奈兒因為時常來曉風庵陪著曉風師太,也有自己慣常來住的廂房,手下人很快收拾了,便打算睡下,只是,她還沒來得急寬衣解帶,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來了。
丫鬟呼吸急促的拍著門板,「小姐,你有聽到我說什麼嗎?」
屋中白奈兒抓緊自己手中衣服,既是興奮終於又能見到他,又害怕……害怕他對自己的態度一如往常,視而不見。
丫鬟不由拔高聲音:「小姐!你睡了嗎?」
「沒……」白奈兒恍然醒過神來,連忙道,可又在瞬間覺得自己回復的過急,深吸了口氣,才道:「還沒,怎麼了?」
丫鬟偷笑了一聲,才道:「小姐,謝公子來了……」說到此處,卻是欲言又止。
白奈兒正傾身聽著,擰了擰眉:「怎麼了?」
「謝公子還帶了一個受傷的人……」
白奈兒柳眉微鎖:「然後呢?」
「是個女子……」
白奈兒無措的輕咬住下唇,一雙白嫩細滑的手也將手中裙衣緊緊捏住。
「小姐?」
門外,傳來丫鬟擔心的呼喚。
白奈兒趕緊回神,調整氣息,才道,「我們去看看。」
「是。」
丫鬟進屋,很快幫白奈兒收拾妥當,主僕二人就直往清心堂去了。
而對於這件事情比白奈兒還要意外的人,必然非曉風師太莫屬。
曉風師太只是用一眼,就看出自己愛兒所帶回來的那個女子美則美矣,但並不是善類,可視線落在愛兒身上,卻發現他神色平靜,倒沒什麼特別的,只得依著他的意思,讓人辟了一間乾淨的廂房將內女子放下。
「師太……」小童看看自己主子,又看看師太,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了吧唧,「你快管管公子吧,這女子還拿劍架在公子的脖子上,小的都說了不能救拉,公子偏要救。」
曉風師太微微一驚,「她……她威脅你們救她,你可有受傷?」她緊張的看著悠哉立在一旁的年輕男子。
這年輕男子,自然便是殷解憂和烈炎在暗巷之中看到的那位,謝家如今家主,曉風師太和先帝之子,謝博。
謝博長相遺傳自母親,容貌俊美,卻因為唇角始終掛著幾縷似笑非笑而多了幾分瀟灑之感,他見母親著急,不緊不慢的上前扶住她手臂,笑道:「您多心了,小謝子說的話怎麼能認真呢?你看看這姑娘,全身是傷只剩一口氣,再看看我,身高體壯的,她怎麼能威脅的了我?」
曉風師太這才鬆了口氣。
小童撇嘴悄悄道:「公子總是這麼輕描淡寫就把那麼危險的事情給糊弄過去,要知道,這姑娘的劍架在公子脖子上的時候,我可是嚇得連魂兒都丟了大半。」
曉風師太一口氣還沒松下去,不由自主又是提了起來,「這姑娘……」謝博安慰曉風師太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這裡麼?別聽謝秋危言聳聽。」話落,涼涼的看了謝秋一眼,「你這條舌頭真是有點討人嫌。」
謝秋嚇得立即捂住嘴巴退到一邊,再也不敢廢話了。
而這一番對話卻是分毫也沒落下的落到了門外趕忙趕來的白奈兒心中,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她卻站在門口躊躇不前了。她雖然天真單純,也知道謝博素來雖然看著是個風流公子模樣,但其實性情冷漠,心高氣傲,若非如此,也不能坐穩謝家家主之位,她認識他多年,雖說外界傳言他和這樣那樣的女子如何如何,可她最是清楚,他的確從來沒和哪個女子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糾纏交際,這是第一個,是這個女子有什麼特別嗎?居然能讓謝博出手相救。
白奈兒咬著下唇,她素來知道她皮相不錯,可方才見了殷解憂才知道,這世上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難道裡面那位姑娘,長得也很美?
她不知所措的胡思亂想起來,殊不知對謝博而言,皮相只不過是最膚淺不過的東西。
屋內,小童靜默了會兒,才小聲道:「公子,那現在怎麼辦?這姑娘傷的這樣重,我們又不是大夫……」
「說到醫者……」曉風師太看著身邊的清寧正幫那女子蓋好被子,不小心看到她因為裸露出的猙獰傷口,忍不住皺了皺眉,緩和了半刻,才道:「方才炎兒在這裡,他倒是懂得歧黃之術。」
謝博細不可查的挑了挑眉,神情掠過一抹高深莫測,「這麼晚了,恐怕是不好再麻煩他。這樣吧,小謝子,你駕著馬車去甘州城中,將閔大夫接過來吧。」
「閔大夫?」謝秋面有難色,「都這麼晚了,閔大夫早都睡下了,我這個時辰去……」
「嗯?怎麼,你不想去?」
謝秋連忙擺手,「不不不,我去我去。」說罷,端著一張苦瓜臉跟曉風師太行了個禮,告辭離去,他剛打開門,卻沒想到白奈兒主僕就在門口廊下,愣了一下,「白小姐?!」
屋內的曉風師太回過頭來,果然看到白奈兒臉色又是倉皇又是尷尬的站在門口,立即明白她必然是知道謝博救了一名姑娘回來,所以才……曉風師太心中不由嘆了口氣,面色慈愛的上前兩步,「奈兒,你什麼時候來的?」
白奈兒趕緊緩和心情,笑道:「剛剛過來而已。」語罷,蓮步輕移的上前兩步,福了福,「奈兒見過博哥哥,許久不見,博哥哥還是一如既往的瀟灑英俊。」
謝博微微一笑,五感靈敏的他早知道白奈兒就在門外,不過,這又關他什麼事?他神色從容道:「是嗎?白小姐倒是比以前更漂亮了些。」
這白小姐二字,如此生疏,白奈兒臉上笑容有些僵硬,視線好奇的掃了床邊一眼,又道:「聽聞博哥哥救了一個重傷的人,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得到的?」
「我這裡需要一個大夫,白小姐似乎不是大夫。」
白奈兒瞬間石化僵硬在當場。
曉風師太皺了皺眉,不滿的看向謝博,「博兒,還不給奈兒道歉?」
白奈兒卻是泫然欲泣,趕緊道:「沒事的,沒事,我……既然我幫不到,那我先出去了,嗯……」語罷,倉皇的帶著丫鬟落荒而逃。
曉風師太看著那悲傷的背影,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你何必這樣?」
謝博卻無所謂的笑笑,「怎麼,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謝博姿態隨意的坐到了床邊上,從被中取出鴛無雙的手,切上脈搏探了探,不由微揚劍眉,又放了回去。
曉風師太皺了皺眉,對他這樣的態度有些不高興,「博兒,你今日是怎麼了,要那樣對奈兒說話?她心地善良,來這裡瞧瞧也不過是想著能幫到你一些而已……」
「哦?是嗎?」謝博姿態瀟灑的揚眉道:「她可是甘州首富千金,要知商人重利,怎麼可能無事獻殷勤?」
「你做什麼這樣說她……她心性單純,從不參與家中生意,你是知道的。」
「呵呵,她是首富千金,又不參與家中生意,那她平日裡都做什麼?」這樣的大家閨秀,說到底是一無所用。
「你呀……」曉風師太無奈嘆息。
謝博看向曉風師太,「倒是母親,聽說昨兒這裡出了事,可將母親嚇到了?」
「母親也是活了半輩子的人了,什麼樣的危險沒遇到過,怎麼可能被昨兒那件事情嚇到?那些人是衝著辰王去的,看似也是不想牽連別人,何況,就算他們真的是衝著母親這裡來,這周圍數百謝家暗衛,也該能護的母親周全。」
謝博眼中擔憂神色漸漸隱去,只是聽聞母親提到辰王,不由眼眸微動。
「百里玉麼?」謝博口中低低喚著。
「是啊,看來這次賑災,謝家又是首當其衝。」曉風師太到底是出了家,說話之間也是雲淡風輕,難得見帶著什麼情緒。
謝博心中明白,卻沒言語,只道:「時辰已晚,母親就先休息吧。」
曉風師太看看床上睡著的女子,又看看謝博,「不如讓清寧留下來照顧這位姑娘,你去休息吧。」
「還是讓清寧去伺候母親吧,床上那個,如今也沒什麼需要照顧的,留下也是徒勞。」
曉風師太點點頭道:「那好,你也早些休息。」話落,轉身離開去休息。
待到房門關上,謝博起身到了窗邊,看著外面漆黑暗沉的夜色,百無聊賴的拿起桌上一柄長劍。
這劍做工精緻,劍柄上鑲嵌著耀眼而獨特的紅寶石,謝博抽劍出鞘,只聽崢的一聲,劍刃自帶寒氣逼人,竟將桌上燭火也擊的晃了一晃,劍身末端,「無情」二字映入眼帘。
他看看手中劍,視線又落到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子身上。
無情劍……鴛無雙麼……
正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交談話語。
謝秋著急道:「閔大夫您快著點。」
「咳嗯,老頭子我走不快,你要麼走要麼等,隨便!」一個老人家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話音中還夾雜著濃濃的氣悶。
接著,便是謝秋討饒的話語:「算我求您啦閔大夫,是我不好是我壞,可公子還在裡面等著呢,你做完了公子吩咐的事情再睡也不遲啊。」
「又不是公子有病!你走開,別扶我!」
謝秋忍不住猛翻白眼,這閔大夫醫術高則高,卻是這麼一個難伺候的小老頭,只是這白眼一翻,他卻沒忍住嘶的一聲,右眼被人打腫的地方一陣生疼。
閔大夫打著哈欠,冷哼道:「活該。」
謝秋苦著臉也不看他,上前開了門。
屋內,謝博回頭一瞧,很不客氣的大笑出聲。
原來這閔大夫雖然醫術高強,卻十分重視養生之道,每晚戌時末亥時初必須進入深度睡眠,否則就會大發脾氣,謝秋卻因為去叫他始終叫不起,所以採取了一些激烈手段而被閔大夫很不客氣的飛起一拳正中眼窩。
此時那黑青的熊貓眼赫然掛在他的臉上,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謝秋一看謝博那看好戲的樣子,哭的心都有了,抿著嘴委屈的拿袖子將臉遮了起來。
「有什麼好遮的,我都看到了。」謝博不客氣的揶揄出聲。
謝秋惱怒道:「公子,你就別笑我了。」
「好好好。」謝博無奈搖頭,看向門口兀自打著哈欠的人。
閔大夫是謝家御用的大夫,醫術高超,是個鶴髮童顏的老人家,只是此時臉色卻有些萎靡,沒精打采的道:「小子,這麼晚把老頭子我弄起來,就是為了讓你看笑話?」
他與謝博說話素來是這種口氣。
謝博笑笑,「閔大夫說笑了。」
閔老頭傲嬌的抬起下巴,「你這好好的,不像有病。」
謝秋嘟著嘴道:「你這個烏鴉嘴,公子當然好好的,要你看的是床上那個。」
閔老頭眉頭緊皺,向床上掃了一眼,又看向謝博,「她?」
謝博道:「閔老頭,考驗你醫術的時候來了,你不是一直說你聖手無雙妙手回春,天下第一神醫嗎?你且看看這個女子你可醫的好?若是醫不好,那可是自砸招牌。」
「你這小子……」閔老頭臉色一紅,這話還是某日喝醉了隨口說的,沒想到被謝博這小子記到了現在,時不時的拿這話擠兌他,不由輕咳一聲,緩解尷尬,才不太情願的走到床邊坐下。
謝秋暗暗沖謝博豎了一個大拇指,閔大夫這傢伙還是公子能製得住。
閔大夫眯著眼瞧了瞧,又伸手探了探脈,隔了一會兒,嘖嘖搖頭道:「你這小子也太過分了,居然拿個死人來叫我治,白白耽誤我老人家睡覺時間。」
「死……死人……」謝秋張大了嘴,畢竟他是見過鴛無雙拿劍威脅謝博的樣子,怎麼也跟死人有很大差別。
謝博揚眉,「哦?我看還有氣啊。」
閔老頭白了他一眼,耐著性子道:「她身上的劍傷的確不致命,只是她早已身中劇毒,那口氣也不過是憑藉自己的意志一直吊著,什麼時候吊不住了,也便死了。」
「那可怎麼辦?!」謝秋驚道,完全忘記自己剛開始是多反對自家公子救這個人。
「嚷嚷什麼?」閔大夫瞪了他一眼,才道:「倚她這情況,早就該沒命了,既然能吊著一口氣等到我老頭子來,也算是她的運氣,就算不能活蹦亂跳,也是死不了。」
「死不了?」謝秋皺眉疑惑:「什麼叫不能活蹦亂跳但是死不了。」
閔老頭哼了一聲,「有一口氣,就是死不了。」
謝秋張了張嘴,還是不明白,只是看著閔大夫那看白痴一樣的眼神,卻是不好再開口問了。
謝博只是剛開始的時候揚了揚眉,便沒什麼別的情緒,他救鴛無雙是一時興起,本身又是沒什麼干係的,自然她的死活與他來說也沒什麼要緊,只是聽閔大夫話中意思,不由有些淡淡失望,說實話,她拿劍架在他脖子上時眼眸之中那冷艷瑰麗的顏色,的確有幾分意思。
「你看著治吧。」謝博抿唇淡笑,轉身便出去休息。
他不由想起方才曉風師太說的話。
放眼天下,甘州為富商巨賈雲集之地,最是富得流油,而甘州百里之外就是謝家冷月山莊,掌控乾朝車船運輸號稱大乾船王,又背靠冷月山,掌握冷月石的開採之權,生意遍布全國甚至流通異邦,亦是這天下第一的有錢人,如今朝廷賑災卻國庫空虛,自然要將辦法想到謝家的身上來。
謝博本在外遊山玩水,忽然回到甘州,一來是因為曉風師太的曉風庵遇刺擔憂,二來,的確是為了那件事情。
辰王到此也有數日,卻始終未曾有什麼動作,只是靜靜的住在曉風庵中,看書消磨光影,如此泰山崩於前不變色,謝博倒是不意外,只是這姚相,初來甘州的時候沒動靜,是因為想要對皇帝重用納蘭羽表達不滿,可如今辰王都到了,難道不怕辰王搶在他的前頭籌集到錢糧,最後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誰?」忽然,他看向窗口。
窗外,一個黑衣人很快躍入屋內,將一封信封印記獨特的信箋遞給謝博。
謝博打開隨意掃了一眼,眼眸微動,看來姚本清這老狐狸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
殷解憂這一夜睡的異常安穩,待早晨第一縷陽光撒入窗口的時候,她大大伸了個懶腰,精神百倍的坐在床上發起愣來。
是的,發愣。
昨兒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馬車內,她因肌肉拉傷,百里玉幫她針灸,怎麼就……跑到床上來了?
她眼珠兒轉了下,喚道:「流離。」
「是。」
流離早等在門外,第一時間準備了東西讓她洗漱,笑嘻嘻道:「小姐這一晚上睡的好沉哦。」
殷解憂不甚自在的輕咳了聲,接過她遞上來的毛巾擦臉,淡淡道:「那個,辰王……」
「辰王就住在隔壁。」
「唔。」
殷解憂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洗漱停當坐在梳妝檯前,流離貼心的走上前來為她綰髮。
「小姐,今日梳什麼髮髻?」
「簡單些就好了,別戴太多東西在頭上。」說實在的,來了這裡這麼多年,雖腦袋上拼命戴東西這件事情,她還是很不習慣的,總覺得頭重腳輕有點發暈。
流離瞭然點頭,才剛拿起殷解憂頰邊一縷青絲,門口卻忽然出現一個人影。
「辰王殿下……」流離驚奇出聲。
那方冷霄本來跟在百里玉身後,卻只掃了一眼就連忙後退幾步,和那冷麵的緋煙一左一右守在門外。
百里玉神色平靜,邁步入內,低低道:「嗯,你去忙吧。」
流離左右看了看,很好,屋內只有她和自家小姐,看來這話是和她說的,當下識相的退了出去。
殷解憂單手支著下頜歪著腦袋靠在梳妝檯前,撇嘴道:「你這一來就趕走我的丫鬟,我的頭髮誰來幫我綰?」
「我來。」百里玉唇角微勾,默默上前幾步。
殷解憂笑道:「你會嗎?」這年代女子的髮髻說起來十分的複雜,至少對殷解憂來說是的,而男子的髮型卻較為清爽利索,百里玉這種腹有乾坤胸有丘壑的人,怎麼會花時間研究女子髮髻怎麼綰法?殷解憂自然不信。
百里玉卻笑笑。
「不會。」
殷解憂投給他一個早知道的表情。她如今只著了中衣,長發也是中分披垂,靠在妝檯前慵懶的樣子,倒讓人有幾分隨性溫暖感覺,百里玉唇角笑意加深,道:「想來那也不是很難吧?」說話間,走上前來,站在殷解憂身後。
「你來真的?」殷解憂微挑柳眉,從銅鏡之中看到百里玉修長的大手已經拿起她頰邊幾縷長發,有模有樣的綰了起來。
「別動。」
百里玉將她歪著的腦袋擺正了,手指巧妙的在她長發間穿梭。
殷解憂起初只是帶著些好玩的心思等著看成果,慢慢的,卻真的開始有些期待百里玉綰出的髮髻會是什麼樣子。她的視線凝在銅鏡上,目不轉睛的看著百里玉一下下的動作,他的動作並不是那麼嫻熟,卻很巧妙,分毫也沒弄疼了她,她看著那在她發間飛舞的手指,一時之間眯起了眼睛,這樣的百里玉,是她想也沒有想過的,而百里玉為她綰髮的這種感覺,她一點也不討厭,卻是有點期待和享受。
「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百里玉忽然出了聲。
殷解憂猛然回神,一掃鏡中自己,不由嘴角微勾。
「沒想到你這天下第一奇才,綰起髮髻來,也是一點也不含糊。」
百里玉綰的髮髻很簡單,也沒有用什麼金銀珠玉,只是點綴了淺色絲帶,素雅而乾淨,看起來卻十分的精巧別致。
「你喜歡就好。」百里玉淡淡說罷,見殷解憂拿起桌面上的鳥型花鈿貼在額心位置,才要起身,忽然道,「別動。」
殷解憂不明所以,「怎麼了?」
百里玉傾下身子,不等殷解憂反應,將她額前那枚鳥型花鈿給摘了去。
「喂!」殷解憂措手不及,愣在當場。
「你這印記很漂亮,何須花鈿來擋?」百里玉淡淡道,「都擋了十年了,當真那麼介意這個印記?」
殷解憂抿了抿唇,其實皮相不過是天賜,她並不是膚淺的人,只是這年代的人迷信的很,她額前如今這個印記太像一隻浴火的鳳凰,她怕被人當成怪物,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只是這話,卻是不知如何和百里玉說的。
百里玉指尖輕輕撫上那枚印記,嘆息道:「原來還是介意的。」不知說的是十年前給她留的印記,還是十年後留的印記。
殷解憂不甚自在的別開臉,道:「我破你的相兩次,看你介意不介意。」說罷,轉身去到床邊箱櫃,取來衣服穿。
「你可以試試看的。」百里玉說的亦真亦假,殷解憂也不理會,只是連拿了幾件衣服,總覺得都和她頭上的髮帶顏色並不是很配,忽然,她想到一件。
那件正是她醉酒去紫薇閣時,百里玉送的淡粉衣裙,這次出門也有帶著,正要換上,卻忽然不太自在的又將衣服放回箱櫃之中。
「怎麼了?」百里玉問道。
「唔,衣服太多,不知道穿哪件。」殷解憂含糊的道。
百里玉上前幾步瞥了一眼,隨意拿起一件,道:「這件吧,看起來不錯。」
殷解憂柳眉微挑,百里玉拿的那件,正是那件粉色衣裙,當下有些遲疑,不過這遲疑也是一瞬,很快便消散了去,畢竟,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待她將衣服穿好,百里玉道:「走吧。」
「去哪?」
百里玉不語,逕自慢慢前行。
殷解憂沒想很久,也跟了上去,今日,其實她是有些事情要問問百里玉的,如此正好。
門口處,流離欲言又止,只是殷解憂心思在別處,並沒看到,出了小院,殷解憂便和辰王一起上了馬車,流離的話就一直沒能說出來,只得看著辰王那輛造價不菲的馬車乾瞪眼。
車內小几上,擺著一隻精緻古樸的食盒,殷解憂只掃了一眼,當真也是有些餓了,畢竟,接連睡了六個時辰,起床還沒有用早膳。
「這個……」
「知你沒用早膳,隨意備了些。」
聞言,殷解憂微微一笑,也不客氣的打開食盒,見到裡面食物,不由眼前一亮。
鵝肝煎扇貝,這道菜還是她最喜歡吃的,因為這個時空並沒有,她專門把做法寫好了交給如意娘,如意娘才能做得出來,只是甘州遠在京城千里之外,這道菜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殷解憂抬眸看了百里玉一眼,想著這位大神,必定是吃了這道菜之後還專門研究了一下,了解了做法,又在本地尋了廚藝高的師傅,才做出來的,這樣的話,也不知口感味道如何,約莫是不及如意娘親手做的了。只是在這千里之外還能吃到自己最喜歡的菜,就算味道不付,那也是美味。
她如是想著,夾起一塊扇貝放入口中,原本平淡的表情一下變得微妙起來,連眼睛都似乎亮了亮。
她晶亮的眼眸看向百里玉。
百里玉斜靠在一邊軟榻上,手握竹簡目不斜視。
殷解憂忍不住推了推他膝蓋,「這個,怎麼回事?」
「什麼?」百里玉終是從書中抬起眼臉,見她一臉驚奇,又掃了一眼那食盒,眸中不由浮起幾許笑意,「鵝肝煎扇貝,不好吃嗎?」
「誰問你這個。」殷解憂坐好,又夾了一塊,「這可是如意娘的手藝,你騙不了我的。」
「你喜歡就好。」百里玉淡淡道。
殷解憂皺了皺眉,「喂,這不是關鍵好嗎?如意娘遠在京城,這道菜是她的看家本事,天下沒有第二個人會做,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出現在甘州?」猛然間,她心中浮起一種念頭,不會是這位大神親自下廚給她做的吧?像這大神無所不能的樣子,就算能做出同樣的鵝肝煎扇貝也只是時間問題,腦海之中不由浮現百里玉在廚房忙碌的場景。
「這的確是如意娘做的。」百里玉淡淡一句,打破殷解憂的幻想泡泡,她的表情有些怪異,抿唇道:「不會吧……」
百里玉道:「我知你喜歡她的手藝,所以專程去請了她過來,昨晚剛到。」
殷解憂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為如意娘默哀。
要知這鵝肝煎扇貝做起來工序複雜,沒有五至六個時辰難以達到最好的口味,昨兒百里玉還在曉風庵,回到醉仙樓小院也是在她睡著之後,看來如意娘一路風塵到了醉仙居就幫她去做鵝肝煎扇貝了?這黑心肝的傢伙,不遺餘力榨取剩餘價值。
「怎麼了?」百里玉問道。
殷解憂忙搖頭,「沒事,只是這味道太好,我時間久沒吃到,有些想念。」
「無妨,如意娘既然到了,你想吃什麼都是可以的。」
「那是自然……只是……」殷解憂道:「我瞧這路是出城的,我們要去哪?」
百里玉卻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道:「不著急,我已讓冷霄遣人在一個時辰之後帶如意娘到我們去的地方,無論你想吃什麼,都能吃得到,對了,你午飯想吃什麼?讓她好早些準備。」
……
殷解憂無語的閉上了嘴。
她這鮮活靈動的樣子,讓百里玉嘴角笑意加深,禁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臉頰,才道:「我們去一個好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殷解憂皺著眉頭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捏我。」那種感覺說不上糟糕,但是感覺自己像是個小孩子,很是奇怪莫名。
百里玉笑笑,沒言語,繼續低頭看書。
殷解憂有些無奈地看他,甩甩頭,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心思倒放在了面前的鵝肝煎扇貝上,瞬間一掃鬱悶。
待到一整盤鵝肝煎扇貝都下了肚,殷解憂才記起,自己隨著百里玉上車,是為了別的事情。
她看著認真看書的百里玉,「我有點事情……」
「嗯?什麼。」
「是關於,獨孤一族家傳玉佩的事情……」殷解憂默默思忖了一下,才道:「你可知道什麼內情?」畢竟,百里玉是四大世家如今還在京中的人,又腹有乾坤,也許會知道一些什麼別人不知道的,那也不一定。
百里玉握著竹簡的手微微一頓,抬起眼帘,向殷解憂看來。
殷解憂抿了抿唇,又道:「你若不知情,那便算了。」
她不知道,百里玉這道意味不明的視線,其實是有些意外,只是他隱藏的好,並沒讓殷解憂發覺。他放下手中竹簡,淡淡道:「這是你南下的目的?」
殷解憂點點頭。
百里玉默了默,「是梅太妃要你尋的玉佩。」
「不錯。」
「獨孤一族的傳家玉佩可以啟動幽冥白虎堂的勢力,幽冥白虎堂是暗流勢力之首,是以天下間覬覦獨孤一族傳家玉佩的人不在少數,只是二十年過去了,依舊沒有人能找得到,只有兩個可能。」
「要麼,根本就沒有玉佩,要麼……」她腦中靈光一閃:「玉佩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百里玉眸中划過讚許光芒,「不錯,無論你收到了何種消息,都要理智的分辨,若根本沒有那塊玉佩倒也罷了,若是玉佩早已落入他人之手,那便意味著白虎堂也落入那人之手,你要以一己之力抗拒白虎堂,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伍掠雲與獨孤家長子相交甚篤,等你見了他,也許可以問問他會不會知道什麼內幕消息。」
殷解憂微微蹙眉。
百里玉頓了頓,輕聲道:「放心,有我。」
殷解憂怔忪片刻,只覺心中一暖,嘴角不由自主牽起一個暖暖的笑容,「那就先多謝老師啦。」
殷解憂暗暗思忖,伍掠雲失去蹤跡這麼久了,也不知道現在在何處?她微微蹙眉,伍掠雲南下是為了戴罪立功,而要戴罪立功,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解決淮南災民問題,要賑災,那是需要不少銀子的,甘州無疑是最有錢的地方,可是她的陽極樓派出無數探子去,卻始終沒有丁點消息,莫非……
她試探的看向百里玉:「伍掠雲不在甘州吧?」
百里玉神色不見意外,卻只是隨意笑笑,沒有說話,卻幾乎是默認了。
殷解憂不由對百里玉和伍掠雲這兩人給了一個大寫的贊,只是也不知道他們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籌集賑災糧款,難道不該來甘州嗎?
思索了一會兒,又看看百里玉清淡的樣子,殷解憂也覺得有些沒意思,掀起車窗,隨意的向外看著,雖已入秋,甘州這地方卻還是一片綠意央然,肥大油綠的葉子迎著風微微招展。
馬車搖搖晃晃行了兩個多時辰,殷解憂都被晃的昏昏欲睡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殷解憂百里玉二人下了馬車,只見一條寬闊的階梯盡頭處,有一座巍峨高大的門樓,冷月山莊四個大字躍然牌匾之上,嚴峻森冷的氣勢讓人只看一眼便覺得莊嚴無比。
殷解憂有些意外,不想他們的目的地竟然就是冷月山莊,那號稱天下首富謝家。
山莊門口的守門人早早看到了這兩造價不菲的馬車,一卷紅地毯咕嚕嚕從門口一路鋪到了殷解憂百里玉腳下,門童恭敬的上前道:「來人可是百里公子和殷姑娘?」
「嗯。」
「原就看著二位氣質出眾乃是少見的人中龍鳳,果然就是我家公子要我等候著的貴人,請。」
殷解憂心中輕笑一聲,果然是天下首富,這一個守門人,都是這麼的巧舌如簧會說話。
百里玉淡淡應了一聲,邁步上了台階。
冷月山上盛產的冷月石是構建王宮寢殿極好的材料,十分的珍奇稀有,謝家背靠冷月山,亦掌握著冷月石的開採職權,便是皇家要用,也得自掏腰包來買。冷月山莊處處可見冷月石點綴,山莊內精緻更是堪比乾都皇城,低調之中透著無盡奢華。
殷解憂百里玉二人才入了中門,就見一個年輕男子立在那裡。
那男子一身白衣,寬肩窄腰,豎著玉帶,如墨長發以玉冠束起,手握摺扇,容貌俊美瀟灑,輕勾起的唇角甚至露著幾分淡淡風流,一點也不像天下首富的家主模樣。
「百里兄,別來無恙。」謝博上前幾步,輕聲笑道。
百里玉依舊是一身墨衣,只是如今因著身在外面,所以長發並未束墨玉高冠,而是只用一直簡單素雅的墨玉簪子固定在頭頂,卻平添了幾許出塵脫俗,與十分俊美的謝博站在一起,沒有分毫遜色。他與謝博顯然是認識,也自笑道:「京城一別,算來也有幾年了,謝兄這冷月山莊,如今越發富麗堂皇。」
「哪有?」謝博謙虛的笑,繼而視線落在百里玉身邊的殷解憂身上。粉色是最稚嫩而單純的顏色,可穿在她的身上,卻偏生多出幾分素雅沉穩來,不見什麼違和感,仿佛天生就是為她量身定做一般的合適,他並沒見過殷解憂,卻是下意識的知道,這便是了,果然不負期望。
「殷姑娘,歡迎你來冷月山莊做客。」
「你就是謝博,果然聞名不如見面。」殷解憂投去讚賞神色,能以一己之力操控偌大謝家生意產業,謝博的能力可想而知。
謝博卻很是謙虛,「都是前人庇蔭,算不得什麼,二位裡面請。」
謝博早有準備,一群人走過迴廊過了小橋,便到了正堂,正堂之中,早早備下了美味的膳食。
謝博伸手為請,引著殷解憂百里玉二人入了座。
謝博道:「不知飯菜可還和殷姑娘的心意?」
「很好,謝謝。」殷解憂答的很官方,謝家的膳食亦是難得的佳品,並不比如意娘做的要差,最妙的是,其中還有好幾樣是殷解憂愛吃的菜,當下對謝博這人也升起幾許好感。
謝博卻道:「若不是百里兄提前告知,我也不知殷姑娘的喜好,那可就要招待不周了。」
殷解憂僵了一下,笑容尷尬,飛快偷瞪百里玉一眼,繼而看向謝博,道:「是嗎?我素來也是不挑的,無論什麼都覺得美味,謝公子以後不必如此麻煩。」
「哦?」謝博長眸之中閃過一抹顏色,看看百里玉,又看看殷解憂。
百里玉若無其事的道:「她說不挑便不挑吧。」
謝博哈哈大笑,「百里兄還是和以前一樣。」
殷解憂被人如此拆台,一時間欲言又止,最後無語看天,索性埋頭吃東西。
謝博與百里玉二人便有一句每一句的說起話來。
謝博出生皇家,地位尊貴,小的時候與百里玉也很是熟悉,只是七歲的時候,因為淑妃唯一的弟弟夭亡,萬不得已求了皇帝,才得以帶著謝博來到謝家主持一切,謝家是甘州一代少見的大家族,對謝博的教育也是可想而知,如今獨掌謝家家業,遊刃有餘,可見他能力卓絕。
這樣的人,若要和左相姚本清勾結在一切,那伍掠雲此次來甘州這地方戴罪立功,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她忍不住看向百里玉,這個節骨眼上,百里玉卻來冷月山莊做客,顯然,不論是有心還是無意,都不僅僅是做客這樣簡單吧?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耳中傳來百里玉和謝博二人對話,不過都是些京中瑣事,天下趣聞,竟然是分毫也沒提到賑災那件事情上去。
待這一頓飯結束,謝博親自帶著百里玉和殷解憂到了安排好的院落。
那一處院落叫做珊瑚居,院中已人工雕琢的各色珊瑚點綴,美輪美奐,很是耀眼,殷解憂不由想著果然是天下首富,財大氣粗。
「多謝。」殷解憂道了謝,看了看,又道:「這地方很漂亮,我很喜歡。」
「殷姑娘喜歡就好。」謝博道:「這是給殷姑娘安排的院子,百里兄的院子是旁邊籬落院。」
百里玉卻道:「不必了。」
謝博一怔,「為何?」
百里玉道:「這院中空房眾多,就不必再專門另闢院落了。」
「如此也好。」謝博別有深意的看了百里玉一眼,又掃向殷解憂,唇角的笑容怎麼看著都讓人有點討厭。「兩位舟車勞頓,謝博就不打擾了,好好休息吧,謝博告辭。」
「好。」
百里玉淡淡說罷,目送謝博離開,又看向冷霄,「妥當了?」
「回主子,一切都按照主子的意思辦妥了。」
殷解憂有些好奇,「辦妥什麼了?」
話音才落,就聽一道清脆女音響了起來,「小姐!?」
殷解憂聞聲看向珊瑚居門口,那裡正立著一個容貌秀美,眉尾帶著一顆痣,做婦人打扮的女子,微微一愕,「如意娘?!」
如意娘款步上前,笑道:「小姐離京這段日子,怎麼腦袋是有點不好使了嗎?我不是如意娘,我會是誰?」
殷解憂失笑,馬車上的時候聽聞百里玉將如意娘也帶了過來,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原來百里玉是早有預謀,看來這次在冷月山莊做客,怕是得一段日子了。
果然,才這樣想著,她就看到冷霄指揮著幾個孔武有力的壯漢將她和百里玉的行禮物品全都搬了進來,送進了房間去,一時間不由感慨,自從跟在百里玉身邊,她似乎腦袋不太夠用了,好多事情都後知後覺。
僕人們很快收拾好了居所,殷解憂住在東廂,百里玉則住在她的隔壁。謝家派來顧著珊瑚居的人是個成熟穩重的中年男子,因為珊瑚居內有小廚房,如意娘同那男子交代了晚膳需要的材料,請他準備好了,打算自己親自下廚。
殷解憂見如意娘神色疲憊,道:「早些去休息吧。」
如意娘笑笑:「沒事,我不累,今晚做西湖牛肉羹和金銀饅頭可好?」
「不用了,你去休息,我這裡少吃一頓也不會怎麼樣。」
「可是我已經讓王管事準備食材……」
「如今快入冬了,天氣漸冷,食材放一晚上也不會有什麼事情,身體要是拖垮可就不好了,你且先去休息,等休息好了,明日在做吧。」
「那……好吧。」如意娘見殷解憂神色堅持,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便退下休息。
殷解憂回到自己房間內,卻發現百里玉不知何時到了屋內,正立在書案後面,桌上擺著文房四寶,他正隨意揮毫。
「你的房間在隔壁。」殷解憂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百里玉道,「隔壁並沒有書案和文房四寶。」
殷解憂無語,「我要王管事幫你備一套好了。」
百里玉卻答非所問:「你這廚娘看著倒不像是乾朝人。」
殷解憂心中一動,「怎麼不像了?」
「她的瞳色和發色,較旁人要淺一些,若是不仔細看,也難發現。」
「她是我意外救回來的,就算不像乾人,那也沒什麼吧,左不過是一個廚娘,難不成還能掀起什麼大浪來?」
百里玉微抬眼眸,「方才你不是收到一封信箋,說這冷月山莊似乎有一個你認識的人,也是如她這般,發色瞳色比乾人要淺上些許,你說這兩個人,若是碰到了,會怎麼樣?」
殷解憂恍然想起那件事情,不由臉色微變,「那你還要帶如意娘來!」
「我帶她來的時候,那人並不在山莊之內。」
殷解憂有些無語,心中卻是明白,看來百里玉對於鴛無雙如意娘之間的聯繫和糾葛,也是清楚的,幽幽嘆了口氣,道:「也是孽緣。」
百里玉道:「你放過鴛無雙,是因為箭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