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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沈風斕,你騙我(一更)

2024-07-22 11:56:21 作者: 伊人歸

  御林軍按照他們的生存經驗,選擇了聽從寧王的指令。

  但這不代表,他們會無條件順從寧王。

  譬如夜半開宮門這事,是從來沒有過的先例,他們無論如何不會依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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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不但不依,還把此事如實稟告了聖上。

  雖然聖上臥病在床,神志不清,未必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

  他聽不聽得懂,是他的事。

  御林軍若是不稟告,便是他們的過錯了。

  「皇爺爺醒著呢,只是嗓子不舒服,說不出話來。你儘管稟告吧,本郡主替皇爺爺記著。」

  龍婉眼珠子一轉,站在聖上的床前,甚有氣勢地對一位御林軍指揮使說著。

  那位指揮使越過她小小的身子,朝她身後的龍床看去。

  床上放著明黃的帳子,看不清床里的情形,他不知道聖上是否真的醒著。

  一時猶豫了起來。

  龍婉那一雙像極軒轅玦的桃花眼,登時挑了起來。

  「七使,當著本郡主的面,你敢如此無禮,偷覷皇爺爺的御帳?!」

  她小小的年紀,這眼角一挑,頗有幾分軒轅玦的氣勢。

  七使一時受驚,連忙低下了頭。

  她竟然,連自己統率的是哪支御林軍都知道。

  七使不禁冒出了汗意,抹了抹額頭。

  「下官不敢,請群主恕罪。寧王帶著府中侍衛,叩響宮門,試圖入宮。宮門不到時辰就開啟,是從未有過的先例,所以下官回絕了。」

  「是寧王親自帶人來的?」

  龍婉絲毫不慌張,像是早就知道會發生此事一般。

  七使一怔,很快答道:「回郡主,是。」

  「那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寧王親自帶人來,你以為他會白跑一趟麼?若是他強行要入宮,你會怎麼做?」

  龍婉從床邊的小几上,隨手拿了一塊蜜餞,放在嘴裡咬著。

  那一看便是聖上喝藥的時候,用來解苦味的蜜餞。

  原來這位龍婉小郡主,就是這樣照顧聖上的。

  七使一瞬間有種衝動,想說小孩子要少吃蜜餞,會蛀牙。

  可龍婉迫人的氣勢,仿佛在告訴他——

  只要你敢說,你就死定了!

  「回郡主,寧王不會的。宮門開啟閉合是死規矩,除非聖上醒來命令下官,否則下官是絕不會開門的。」

  他說著,不自覺又越過了龍婉,朝床上看去。

  聖上依然毫無反應,就好像床上並沒有人似的。

  這是他身為御林軍指揮使,應有的覺悟。

  龍婉笑得眯起了眼。

  「很好。」

  說著又拾起一塊蜜餞,塞到了七使的嘴裡,七使瞪大了眼睛。

  「快去宮門處守著吧,皇爺爺這裡有我呢。快去快去!」

  等七使匆匆離去,龍婉索性抱起了那一盤子蜜餞。

  「皇爺爺的藥太苦了,這盤蜜餞,還是一併帶過去吧。」

  她低聲喃喃自語,卻並不對著床帳裡頭說話。

  而後小心翼翼地抱著盤子,生怕把它打碎,順手把床帳遮嚴實了些。

  儘量不讓人看出,那帳子裡頭並沒有人。

  她又向四周望了望,確認並沒有人看見,便輕車熟路地朝後殿一繞,很快不見了蹤影……

  寧王一行在宮門外等候,御林軍固是不肯提前開門,他也沒有辦法。

  他並不想在御林軍眼中,把自己弄成謀朝篡位者的形象。

  畢竟,他還需要御林軍的支持。

  一直等到了卯時開門,他才帶著自己的親信護衛,朝著長生殿而去。

  在他的身後,御林軍七使與手下將士,遠遠望著他離開。

  「大人,咱們就這樣看著麼?寧王殿下,可是帶著自己的親衛進宮了啊……」

  他身旁的士兵憂心忡忡,朝他問道。

  哪有進宮探望聖駕的皇子,帶著親衛進宮的,又不是去廝殺。

  寧王的用意,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七使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不看著,還能怎麼辦?眼下宮城之中,以寧王馬首是瞻。身為御林軍,你我都只能聽命行事。我沒有違背開宮門的時辰,便算對得起自己鋼盔上的明黃翎了。」

  他的確沒有做錯什麼,只是對寧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也是九個御林軍指揮使,默契之下共同作出的決定。

  士兵道:「可若是晉王殿下回來,怪罪下來該怎麼辦?」

  眼前這一場博弈,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七使敲了敲他的鋼盔,笑得很是豪邁。

  「怕什麼?殿下要怪罪,最多把我們幾個革職查辦。我們並沒有夥同寧王殿下做出不法之事,他也不能要我們的命,更不會危及到你們這些普通士兵。」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天邊一縷雲彩,後頭冒出了些許晨曦的金光。

  「這就是御林軍生存的法則,永不背叛,但絕不頑抗。只有保存御林軍最大的生機,才能護衛皇室的正統。我們真正聽令的人,永遠是聖上。」

  他也不管那士兵聽不聽得懂,用手遮住了眼帘。

  「去他娘的,這照陽真刺眼!」

  他忍不住罵了一聲,轉身便走回了宮門底下。

  那個士兵詫異地朝天邊看去——

  照陽還在雲彩後頭躲著,怎麼會刺眼呢?

  ……

  長生殿意外地安靜,顯得十分詭異。

  按照平常,這個時辰宮人應該在灑掃庭除,準備早膳,準備洗漱用物。

  而今日,卻只有一二宮人急匆匆地走動。

  寧王眉頭一蹙,朝身後一揮手,一眾親衛圍住了長生殿。

  他快步踏入殿中,只覺得寂靜森冷。

  待走到聖上的龍床前,他才確定了不對勁。

  蕭貴妃不在,雲旗和龍婉也不在,這還說得過去。

  可李照人也不在,這就更說不過去了。

  床帳中微微隆起一個人形,他伸手霍然一揭,將明黃的錦被揭了起來。

  果然,錦被之下只剩一堆枕頭,聖上已經不見了。

  「來人!」

  元魁從殿外匆匆趕進來,看到一地凌亂的錦被和枕頭,吃了一驚。

  「把長生殿封鎖起來,任何人不得進出。再命人到宮中各處尋找,一旦找到蕭貴妃的蹤影,立刻來報!」

  他說的是蕭貴妃,而不是聖上。

  一則,把聖上轉移到別處去的,必定是蕭貴妃。

  找到了她,就能找到聖上。

  二則,萬一找不到聖上,他也不能讓旁人知道,聖上不見了……

  只要旁人不知道,那他照樣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

  寧王的人找遍了宮中各處,都沒有找到蕭貴妃的蹤影,華清宮已經人去樓空。

  蕭貴妃的貼身侍女椒香也不見了,其餘的人無關緊要,問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

  寧王也並沒有指望他們能找到,反而在城中下了另一道命令——

  封鎖京城四大門,尤其是南城門,以龍騎營重兵鎖之。

  南城門,那是晉王的船隊,歸來的方向。

  封鎖的動作在命令下達之時,很快就得到了實行。

  因為京城之中各長街大路,都沒有百姓敢出門走動,城門處更是空曠一片。

  只消把城門一鎖,再布置上重兵,連疏散都不必。

  那些守城的士兵面色嚴肅,龍騎營的將士更是滿面蒼涼。

  這樣的城門,這樣的京城。

  他們這些年輕氣盛的士兵們,還是頭一次見著。

  灰暗,寂靜,白日似深夜。

  分明頭頂的陽光是燦爛的,遠處的府邸宅院是富麗堂皇的,卻一下子都失了顏色。

  年紀尚小的士兵,感到一絲害怕。

  「大叔,我們為什麼要把城門關起來?」

  偌大的京城,白日商販平民,各國使臣,王公貴族,都要在城裡城外通行。

  這忽然就關了城門,必定有大事發生。

  更何況人人都知道,晉王殿下這幾日,便要從嶺南回到京城了。

  這個時候把城門一關,難道就是為了,不讓晉王殿下回來?

  他身旁一個中年男子,是個職位不高的將領,朝他噓了一聲。

  「才入虎騎營的時候,我教過你啥?」

  兩人之間不像將領與手下,反倒像是一對父子似的,親密地談起話來。

  那小兵歪著頭想了想,道:「大叔說,要當一個好軍人,最重要的是,就是服從。」

  「那第二重要的事呢?」

  小兵年小體弱,記性卻很好,稍稍得意了起來。

  「大叔別想難倒我,我知道,第二重要的,還是服從。第三重要的,也還是服從。」

  將領欣慰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就別再問了。這件事啊,不是你能問的……」

  別說那小兵了,就連他自己,也只敢在心中想想,萬萬不敢把忌諱的話說出來。

  小兵抿了抿嘴。

  他知道大叔的意思,是不想讓他繼續追問,只聽從命令守城便是。

  可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再度開了口。

  「那麼大叔,我只問一個問題,就一個問題。不關於關城門的問題,好嗎?」

  他仗著那將領一貫疼愛他,拿他當自家的子侄一樣看待,才敢這般好奇。

  將領嘆了一口氣,知道少年人的心性,是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如果,大叔,我是說如果。如果明明知道命令是錯的,我們也要無條件服從嗎?」

  他說不問關城門的問題,其實問的還是關城門的問題。

  明知道關城門是錯的,他們卻還要把城門關上,並且守在這裡不讓人進出。

  那個將領的臉一下子板了起來。

  「如果你認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那還要將軍做什麼?難道你小孩子能判斷的問題,將軍還會判斷錯不成?」

  小兵皺了臉,默默地站回到自己的崗位,想著這個問題。

  他倔強的表情,仿佛在告訴那個將領——

  對,連我小孩子都能判斷的問題,將軍就是判斷錯了。

  可惜,龍騎營的將軍現在正躺在床上,因為吸入過多的濃煙而昏迷不醒。

  現在率領的龍騎營的,是將軍的弟弟,龍騎營副將龍威。

  他正穿著一身金色的鎧甲,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威武地走來走去。

  迎著晨曦,那身鎧甲仿佛能發光。

  那個將領嘆了一口氣。

  若是今日統率龍騎營的是龍駿,或許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京城之外,河道兩岸從花木繁茂,到房屋越來越多。

  生活的氣息越來越濃厚,可以讓人清楚地感覺到,正在從荒郊野嶺朝著京城而去。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或許是為了迎合詩意,岸邊不知何處,竟傳來了鄉野的牧笛聲。

  沈風斕坐在船樓的陰影底下,吹著江風,和著那牧笛聲用腳踏著拍子。

  想到很快便能見到雲旗和龍婉了,她心中萬分暢快。

  近旁的小船中,卻傳來了煞風景的哭聲。

  女子的哭聲?

  沈風斕這才想起,蘭公主還被關押在某個不見天日的船艙中,就像沈風翎被她關在驛館的某個角落一樣。

  她看起來堅強,真的這麼孤零零被關了一路,還是忍不住哭了。

  眼看到京城了,對於蘭公主和元魁勾結,刺殺她和軒轅玦的恨意,她也消得差不多了。

  便命人把蘭公主帶到了大船上來。

  「娘娘,是要押著來,還是綁著來?」

  陳墨從救出他們之後,就變得格外活潑。

  似乎是為了鍛鍊自己的性子,話也比從前多了許多。

  沈風斕不禁白了他一眼。

  「這有什麼區別嗎?你押著她,難道還怕她能逃脫不成?」

  話多的陳墨一點都不可愛,還是以前那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木頭樣,要可愛一些。

  「哦。」

  陳墨像是聽得懂她的心聲一般,瞬間癱了臉,飛身到小船上把蘭公主帶了出來。

  她一個人被關在一間四面不透風的船艙,不禁悶熱,更重要的是無聊。

  沒人同她說話,只在每日吃飯的點,把飯菜送去給她。

  她偶爾聽到門外有人的動靜,同那些人搭話,卻沒人肯理她。

  久而久之,她幾乎狂躁到要發瘋,終於明白沈風斕為什麼不要她的命了。

  她分明就是用這樣的法子,讓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之時,船艙的門卻忽然打開了,陳墨出現在她面前。

  「陳墨!你別走!你千萬別走!我聽說你最近在學說話,大家都不愛聽你說話,你跟我說!我求求你,你跟我說話吧!」

  她連忙抹乾淨眼淚,急切地朝陳墨道。

  陳墨冷著臉蹙起了眉頭。

  又是哪個護衛這麼三八,看犯人就看犯人,還要在門口聊天?

  居然說大家都不愛聽他說話,真是胡說八道!

  「公主,就算沒人聽我說話,我也不跟你說話。」

  其實他每次看著蘭公主,高鼻深目,總會想到另一個人。

  她的美貌,和紅妝有些相似。

  紅妝也是極其艷麗的容貌,與尋常的漢人女子相比,頗有些異域風情。

  可惜蘭公主心思歹毒,和紅妝完全不同。

  只要想到是她嗦使元魁派死士到嶺南刺殺,陳墨就對她沒好臉色。

  他再想說話,也不會同蘭公主說。

  蘭公主急了,故意用激將法。

  「你不同我說話你來幹什麼?早飯早就送過了,你是來送午飯還是晚飯?」

  現在還是早晨,哪來的午飯和晚飯?

  她這話分明是諷刺陳墨,陳墨想起方才沈風斕的樣子,依樣畫葫蘆白了她一眼。

  卻並沒有如她所願,開口反駁。

  「走吧,我們家娘娘有請。」

  說著朝門外的護衛一揮手,讓他們把蘭公主雙手捆綁起來,送到大船上頭。

  蘭公主大喜過望。

  沈風斕,竟然肯見她了?

  她現在只想有個人同她說說話,否則她就快要憋死了。

  如果那個說話的對象是沈風斕,那就更好了。

  她主動伸出雙手,讓護衛把她綁上,走出船艙看見外頭的陽光,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真是久違的陽光。

  她在護衛的帶領下上了大船,只見沈風斕慵懶地坐在船樓陰影下方,正怡然自得地欣然兩岸的景致。

  她的雙手捧著一杯清茶,時不時小口地啜上一口。

  慢著,雙手?

  蘭公主以為自己眼花,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沈風斕的確雙手都在。

  她不是斷了一隻胳膊嗎?

  剎那之間,她想明白了一切。

  「沈風斕,你的手沒斷?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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