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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自刎謝罪(一更)

2024-07-22 11:55:40 作者: 伊人歸

  元魁瞬間飛撲上去,卻忘了自己的身後還背著荊條,一使勁倒在了地上。

  幸好蘭公主及時扶住了寧王,才沒讓他倒到地上。

  「放心吧,我給他下了一點點藥。他兩天兩夜不吃不喝,體力不濟,便是個女子也能輕易打倒他。」

  更別說是用了樓蘭的秘藥了。

  元魁趴在地上,無力地點了點頭,院外的護衛都涌了進來。

  

  「抬去正房吧,禪房又偏僻又簡陋,他要如何養病?」

  蘭公主這麼一說,護衛們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聽從了她的話。

  廚房立刻送上了熬好的稀粥,時時在灶火上煨著,就等著寧王願意進食的時候。

  粥換了一鍋又一鍋,兩天兩夜,都沒能送出去。

  這下終於送出去了,寧王府的底下人,都鬆了一口氣。

  蘭公主的法子簡單粗暴,雖然寧王醒來後可能會更生氣,但……

  總比讓他活活餓死強。

  把嘴掰開,一勺粥灌進口中,然後把他的下巴合上。

  蘭公主餵飯的方式,也極為簡單粗暴。

  卻很有效。

  「公主,殿下的手好像動了!」

  蘭公主歡喜地放下碗,餵了他兩天,他總算醒過來了。

  這是蘭公主這輩子,經歷的最長的兩天。

  她從來沒有這樣伺候過人,也從來沒有這樣期盼一個人醒來,更期盼他……

  能夠徹底放下。

  她欣喜地看著寧王,見他睫翼閃了閃,果然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睜眼的第一刻,他看到正房的陳設,便知道這裡不是禪房。

  再看到蘭公主欣喜的面容,那眼神一下子冰冷了起來,而後偏過了臉去。

  蘭公主滿面笑意,瞬間僵在了那裡。

  他竟連看自己一眼,都不願意了……

  那一瞬間,滿腹的心酸和委屈,讓她的眼眶中含上了淚意。

  只是一瞬間,她睜大了眼,死命將淚意咽了下去。

  再開口的說話,又裝作了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

  「殿下若是不想看見我,我走便是。只是事情已成定局,還請殿下不要意氣用事。」

  她難得這樣正經地稱呼寧王,叫人聽著有些不習慣。

  寧王臥在床上,慢慢地抬起身子。

  因為病弱,他的動作顯得遲緩,蘭公主不禁腳下一動。

  很快又收了回來。

  這個時候,他是絕對不希望自己攙扶的。

  「回樓蘭去吧,如果你向聖上請求,他會同意的。」

  在聖上眼中,蘭公主本來就是個麻煩。

  蘭公主愣了愣,沒想到他醒來後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

  「回樓蘭?」

  她千辛萬苦從樓蘭來,現在一事無成,就要這樣回去嗎?

  這絕不可能。

  「你不回去就待著,反正本王是絕對不可能娶你的。」

  寧王面無表情,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從一開始,本王就只想利用樓蘭的勢力,從來沒想過要娶你,你可明白?本王唯一想娶的那個人……」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再提那個名字,都讓他愧疚萬分。

  便道:「走吧,在本王改變主意之前。」

  蘭公主清楚地從他眼中,看到了無情的殺意。

  「如果我不肯走,你會殺了我,是嗎?」

  蘭公主說出這話,聲音里有她自己也意料不到的苦澀。

  「會,如果她死了,本王會讓你給她陪葬。」

  他說的不假思索,蘭公主絲毫不懷疑,他會說到做到。

  她一直費勁心思,想取悅他討好他,幫助他爭權,爭那個位置。

  她以為自己只要足夠用心,總有一日,寧王會發現她的好。

  畢竟沈風斕是床前明月光,是他追不上的彼岸,只有她才是枕邊清霜,觸手可得。

  更何況,她並不比沈風斕差得太多。

  直到她聽到寧王的這句話,才發覺自己的想法,不過是一個笑話。

  她和沈風斕,在他的心裡,差了十萬八千里。

  如果她和元魁派出去的人,真的要了沈風斕的命,他會毫不猶豫讓他們陪葬。

  她的全心全意,換來的,卻是這樣的毫不猶豫。

  多麼令人可笑。

  蘭公主不禁笑出了聲。

  「你要殺我,是恨我,還是想絕了你自己的生路?除了樓蘭,除了邸家,你現在還有什麼呢?如果沈風斕死了,你預備拿自己給她陪葬,是嗎?」

  如果她沒有用藥,在昏迷之中強迫他進食,那麼他現在或許已經達成所願了。

  蘭公主覺得自己分外可笑。

  她從來沒見過,有人的愛情是這樣的。

  這樣艱難,甚至毫無希望,卻執著得像宿命。

  這是愛情,還是他的偏執?

  如果她早知道寧王對沈風斕,是這樣的感情,那她一開始就不會來大周。

  死也不會踏足大周一步!

  寧王聲線冷漠。

  「本王拿誰給她陪葬,不勞公主操心。」

  門外閃過一個黑影,元魁站在門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膝行而來,在地上留下兩排痕跡,直到跪在寧王的面前。

  「殿下,屬下願意將功補過,去嶺南找沈側妃。屬下會把一切的事情跟她解釋清楚,那都是屬下的擅作主張,與殿下無關!」

  寧王沒有理會他。

  蘭公主道:「我去!如果沈風斕死了,不勞殿下動手,本公主自刎謝罪,如何?」

  寧王聽見這句話,眼皮微微抬了抬,始終沒有說什麼。

  元魁跪在地上,一向剛強的他落下了淚水。

  蘭公主連自刎謝罪的話都說出來了,寧王仍然沒反應。

  這一回,他是真的做錯了。

  寧王待他,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見寧王沒有反應,蘭公主越發心灰意冷。

  「請殿下等我的消息,不要沈風斕沒死,殿下反而先去黃泉路墊背了!」

  說著大步邁步了寢室,走到門口的那一瞬間,腳步頓了頓。

  終究是擔心他的身體,又被一種莫名的自尊堵住了喉,說不出口。

  「元魁,照顧好你主子,等我回來!」

  ……

  軒轅玦提出的以匪治匪的方法,收效比想像中還要快。

  他們以欽州城作為中心,大當家帶人人和先前在南寧投降的山匪,四面開始了剿殺和勸降。

  同是山匪,對方是什麼貨色,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好人就勸降,壞人直接殺,大當家的邏輯簡單粗暴。

  因為手底下的人太多,他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總覺得人用不完。

  「打一個山頭哪裡需要一千多人?最多兩百個就好了嘛,不要這麼多!」

  拿出他的名號來,勸降是輕而易舉的事,這些士兵如軒轅玦所說,的確只是充個人數。

  他的自信讓那些屯兵,都感到懷疑。

  可是天懸峰的山匪是軒轅玦帶來的,他們就算有什麼懷疑,也不敢直接表現出來。

  「那就分兩撥,我帶一撥去另一個山頭。」

  二當家成竹在胸,為了不占大當家的風頭,便要了三百個兵。

  人數還是有很大的富餘,大當家索性讓三當家和四娘他們,也各領一路分頭行動。

  這樣自己賺來的功勞記在自己頭上,反而更讓人歡喜。

  也極大地提高了速度。

  左千坐在府衙之中,笑得合不攏嘴。

  他只需要這麼坐著,然後聽底下的人前來匯報,哪處山頭又被攻克,便輕輕鬆鬆在紙上記下一筆,然後命人去處理善後的工作。

  人在衙中坐,功從天下來,左千對大當家等人,越發刮目相看。

  沈風斕倒是閒暇了下來,除了時不時照看一下浣紗那處,餘下的時間就是享受嶺南當地的風味。

  像她最喜歡的荔枝,眼下正好成熟,足可以吃個痛快。

  沈風斕光是吃還不盡性,見府衙里有幾顆荔枝樹,便想親自採摘。

  陳執軾從樓上看下去的時候,正好看見沈風斕的身影,在樹梢上晃動。

  他嚇了一跳,連忙朝底下大喊。

  「你這是做什麼?摔到了地上怎麼辦?還不快下來!」

  說著飛快地跑下樓,這才發現軒轅玦站在樹下托著沈風斕,這才放下心來。

  「想是剿匪之事進行得太順利了,殿下居然這麼有空。」

  明明是沈風斕要采荔枝,他反倒說起軒轅玦來,好像是軒轅玦想胡鬧似的。

  軒轅玦笑了笑,「本王自然清閒,順便養傷嘛。你就清閒不了了,這剿匪的事完了之後,就全是你的事了。」

  陳執軾代嶺南道觀察使,除了剿匪之外,還有很多善後工作歸他。

  譬如安頓山匪,教化百姓,重開學堂……

  陳執軾點了點頭,「這些事不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等殿下把山匪的事解決了,剩下的我可以慢慢來。」

  一個圓球狀的東西,忽然砸到了陳執軾腦袋上。

  原來是沈風斕摘了一顆荔枝,故意用來砸他。

  「軾表哥,你的意思是,不跟我們回京城了嗎?」

  「不回了。京城有什麼好的?我都待了那麼多年了,正好想換個地方待著。其實我小時候就是在嶺南長大的,聖上這次派我來,是派對人了。」

  定國公在嶺南道任上的時候,陳執軾就出生了,在嶺南待了幾年才回到京城。

  沈風斕又砸了一顆荔枝下去,這次是砸到他懷裡。

  「你嘗嘗,甜不甜?」

  陳執軾接住那顆荔枝,把紅艷艷的果皮一剝,鮮嫩的汁水便流了出來。

  「嗯,甜!」

  沈風斕給他的,便是酸他也會說甜。

  軒轅玦笑而不語,抬起頭來問沈風斕。

  「該下來了,你都摘了小半籮筐了,夠吃了。」

  沈風斕難得使喚軒轅玦一次,哪裡捨得就這樣下來?

  「殿下稍等一會兒,我要多摘一些,一會子讓人送回京城去,叫舅舅嘗嘗鮮。從前都是旁人送給他,他再送給咱們。現在咱們就在嶺南,也給他送一回。」

  陳執軾不由笑了起來。

  沈風斕又道:「母妃也喜歡吃荔枝,叫她好好嘗嘗。」

  說著又把手舉過頭頂,採摘著枝頭成熟紅艷的果子。

  陳執軾看著被她踩在腳下的軒轅玦,不免幸災樂禍地掩嘴一笑。

  「那我就不打擾殿下夫妻樂趣了,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說罷一面笑著,一面朝著府衙外頭走去。

  軒轅玦得意地笑著,那雙桃花眼裡光芒恣意。

  陳執軾一定是嫉妒他,沒錯。

  他想被踩,沈風斕還不踩呢!

  太陽越升越高,沈風斕有些累了,軒轅玦便把她抱下了樹。

  浣葛走過來把那個籮筐收了起來,兩人便朝著後院的正屋走去。

  「娘娘累著了吧,快擦把臉。」

  浣葛用院中的井水浸了帕子,沈風斕接過來覆在面上,一陣清涼。

  「你別忙了,去浣紗那邊照顧吧,我這兒自己來就好。」

  沈風斕更擔心浣紗的傷勢,眼看天氣越來越熱了,這傷口是越發不好癒合的。

  她已經少了一條胳膊,若是再留下什麼病症……

  軒轅玦道:「已經安排了兩個府衙的丫鬟,去幫著蕭太醫照顧浣紗了。你現在懷著身子,自己也需注意。」

  他不想讓沈風斕上一次懷胎的種種厄運,再延續到這一次來。

  沈風斕對浣紗的斷臂,仍然耿耿於懷。

  「浣紗的手,是替我斷的。那些殺手以為她是我,才砍了她的胳膊。」

  她心有餘悸。

  想想那時要不是蔣烽他們得力,或許浣紗少的不是一條胳膊,而是性命了。

  她又想起了浣葛的話。

  「浣紗扮成娘娘的時候,還說一定不會有危險的。她以為寧王殿下不會讓人殺娘娘的……」

  沈風斕也很難相信,寧王要取她性命這個事實。

  軒轅玦看出了她的心思,只得柔聲安慰。

  「你到現在還在同情憐憫他嗎?我也以為,他至少不會對你下手。」

  軒轅玦以為,浣紗以為,沈風斕以為……

  所有人都這麼以為。

  可事實就是事實,容不得半點虛假。

  她不禁蹙起了眉頭來,又被軒轅玦用手指撫平。

  「懷著身孕的人,不許不開心。一定是懷雲旗和龍婉的時候,經歷了太多打打殺殺,龍婉才會這麼暴力的。」

  這是什麼歪理?

  沈風斕不由笑了起來,「那雲旗好端端的,你怎麼不說?」

  「雲旗啊。」

  軒轅玦自鳴得意,「他當然繼承了我的脾性,像我小時候。溫柔又乖巧,善解人意……」

  還有人這樣自戀的。

  沈風斕不禁白了他一眼,兩人對視而笑。

  過了幾天閒適安逸的日子,沈風斕便坐不住了,說要親自出府衙體察民情。

  說得好聽,其實想在城中逛逛。

  軒轅玦哪裡不知道她的心思,便提出要和她一起去。

  沈風斕想著兩人極少一起逛街,剿匪的工作也進展順利,便讓他一同出門。

  這一出門,她瞬間就後悔了。

  跟在他們身後明處的護衛,就足足有二三十人。

  樹上,房頂,暗處的護衛還不知道有多少人。

  甚至有府衙中熟悉的面孔,戴著小白頭巾,在路邊賣起了包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風斕故意到那包子攤前頭。

  「小二,這包子是什麼餡的?」

  街頭上,人人不禁側目,穿著廣袖華服的美人,親自在一個包子攤前問話。

  賣包子的小二緊張了起來,支支吾吾答不出話來。

  一旁的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誰被這樣的美人搭話,不會緊張啊?

  可你也不能緊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吧?

  「嗯?」

  沈風斕眉梢一挑,那小二喪氣地低了頭。

  他朝身後招呼了一聲,真正的小二連忙跑出來,肩膀上搭著的白毛巾一甩一甩的。

  「來咯!客官要什麼包子?我們這有肉餡的,還有素菜餡的,糖砂餡和半肉半菜餡的!客官這麼多人,要是買得多,小的還能打折扣哩!」

  沈風斕笑眯眯地看著先前那個小二。

  「看見了吧,小二是這樣說話的。你得回去好好學學,不然下次一出來就被人看穿了。」

  先前的小二把小白頭巾拿下來,果然是軒轅玦身邊的一個護衛。

  「娘娘,您是見過我的,這不算……」

  沈風斕根本不愛吃包子,他扮成賣包子的小二在此護衛,當然沒想到要去記小二的詞兒。

  「藉口真多!」

  沈風斕一包子丟過去,正好砸到他手裡,燙得那護衛把包子在兩手間滾來滾去。

  那是沈風斕丟給他的的,他當然不能扔掉,只能這樣滾來滾去等它涼下來。

  沈風斕不由好笑,「快放下來吧,一會兒涼了再吃不就是了。」

  她是沒注意到包子這麼燙,否則也不會拿去丟他。

  那護衛卻大口地咬了一口。

  「現在已經不燙了,嘿嘿。」

  沈風斕看了軒轅玦一眼。

  「這街上還有多少暗哨?」

  她不想帶軒轅玦出門,就是因為他太扎眼了,出來興師動眾的,安排一大堆人手。

  這樣還如何好好逛街?

  軒轅玦眉梢一抬,「安全第一,這話不是你經常說的嗎?」

  沈風斕一時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等她想起來時,面色爆紅。

  什麼她經常說的話?

  那不是在衛皇后的孝期,他們夜裡在床榻上時,沈風斕才說的話嗎?

  「安全第一,國孝期間,要是弄出孩子來怎麼辦?殿下自重,自重……」

  所以那段時間,採取物理方式避免懷疑,軒轅玦一直過得有點辛苦。

  現在他拿出這話來揶揄沈風斕,著實惱人。

  「聽說城中有一個國公祠,我想去看看。」

  軒轅玦意料之中地回答道:「好。」

  建祠立碑素來是為故去之人,且在世之時有大功勳的。

  國公祠卻是一個生祠,是嶺南的百姓自發集款,為定國公修建的一個生祠。

  走到國公祠外,才發現此地位置僻靜。

  外圍的院牆已經破舊,看起來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雨。

  然而院中的松柏還很青翠,筆挺地立著,恰如定國公此人的剛正。

  沈風斕笑道:「不知道軾表哥來過沒有?他近日來慢著復興民間學堂之事,只怕沒空出來逛逛。」

  軒轅玦反問道:「他在這待的時間還長著呢,你還怕他沒機會看見嗎?說不準在嶺南待兩年,他就能娶到合意的妻子,像你我二人一樣,攜手來此處。」

  沈風斕也希望如此,陳執軾的年紀已經堪稱大齡剩男,這事再不能拖下去了。

  護衛們在院中等候,他們倆一同朝著祠堂裡頭走去,便聽見裡頭的說話聲。

  沒想到國公祠這麼久了,竟然還有人在裡頭拜祭。

  只見穿著布衣單衫的兩個背影,一大一小,正虔誠地跪在定國公像前。

  那是一尊極其寫實的人像,約莫當年雕刻人像的人,親眼見過定國公,才能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

  大一些的背影,背上的補丁更多一些,整件衣裳已經不成樣子。

  小一些的那個背影,衣裳上的補丁倒不多。

  只聽大人道:「崽兒啊,快拜拜國公爺。你拜了國公爺啊,就能去學堂念書了,以後也考舉人去!」

  一口濃厚的嶺南方言味道,從他話中聽出來,那個小孩是他的兒子。

  「爹,啥是舉人?」

  「你先拜!拜完了知道啥是舉人了!」

  那孩子約莫才六七歲,聽了他爹的話,沒有絲毫猶豫便拜了三拜。

  那小小的身子跪在稻草上,動作似模似樣,十分可愛。

  「爹,你騙人!拜完了還是不知道!」

  小孩子倒機靈,一抬起身來就質問他爹。

  當爹的面不改色。

  「你懂個啥?爹告訴你啊,要去學堂念書,念了書當童生,當了童生考秀才,考上秀才當舉人……」

  他如數家珍地說著這些,說到了舉人之後,就不再說下去了。

  小孩子機靈地反應過來,又問:「當了舉人以後考啥?」

  他懷疑他爹並不知道,舉人後頭是什麼。

  那個當爹的想了想,「舉人後頭,後頭還有咧!小毛頭,你問那麼多幹啥?你要是能考上秀才啊,咱們家就是祖墳上冒青煙咯……」

  「爹,那咱們去學堂吧。」

  「哪有那麼容易哦?你快多拜拜國公爺,聽說國公爺的世子在重新起辦學堂。要是按著國公爺當年的例啊,咱們窮苦人家是能免費讀書的。唉……也不知道,這回還是不是這個例。」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小的毛頭也知道,不免費他可能就沒書讀了。

  「小毛頭啊,爹都想好了。只要讓咱們讀書,交錢就交錢吧。先生講學問,孝敬他也是應該的。實在不行,爹就把家裡的石磨賣了……」

  小毛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清脆的聲音哈哈哈的。

  「爹,石磨賣了你拿什麼磨豆腐?先前你把驢賣了,自己來拉磨。磨要是賣了,你還拉個啥?你想叫我餓著肚子讀書哩!」

  他爹聽見他清脆的笑聲,分明是件為難的事兒,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懂個啥?把石磨賣了,爹就不賣豆腐了。聽說城裡近來有許多繳械下山的山匪,屯兵的數目多了許多,煮飯的人不夠了。爹去煮飯,餓不著你!」

  說著父子兩個嘻嘻笑了起來,互相攙扶著從稻草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定國公保佑,保佑您的兒子,能做得像您從前一樣。也保佑我們小毛頭有書讀,他將來可不能賣豆腐啦!」

  都說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

  瞧這父子兩的情狀,此言不虛。

  小毛頭也學著他爹的樣子,站著又朝定國公拜了拜,心中暗暗祈求。

  卻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猶如天籟,輕輕柔柔地傳過來。

  「你們家住在哪?要去的是哪座學堂?」

  那父子兩個忽然聽見這聲音,嚇了一跳,忙朝門外看來。

  只見一男一女站在門外,身上穿著錦繡華服,面容似仙人一般不真實。

  毛頭的爹看愣了,機靈的小毛頭連忙跪下,順手扯了扯他爹的衣角,讓他也跪下。

  「定國公顯靈啦,爹!」

  「可……可是,定國公不長這樣啊……」

  「爹,你是不是傻?這一定是定國公派人的神仙,是來幫咱們上學堂讀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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