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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沈風斕,就在這裡

2024-07-22 11:55:23 作者: 伊人歸

  南寧的府衙之中,一行苗人打扮的男女,被衙役迎進了府中。

  早有人事先回來通報,嶺南道觀察使,並南寧刺史等人,都惴惴不安地在堂中等著。

  見來的一行人這副打扮,未免有些吃驚,很快又低下了頭去。

  沈風斕當先走在前頭,經過那幾位官員身邊的時候,目不斜視。

  那幾個地方官只好退讓到一旁。

  要說起來,嶺南道的觀察使,也是堂堂從二品的地方大員,刺史也是正四品。

  

  這為首的女子,究竟是何等人物,竟對他們如此頤指氣使?

  沈風斕逕自在上首落座,朝著底下掃了一眼。

  這一眼,讓底下幾位地方官員,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嶺南這個地方山靈水秀,是多出美人的。

  可是與眼前的這位相比,就仿佛是水池裡的白鵝,再白再美也比不過湖中的天鵝。

  沈風斕就是這樣一隻天鵝。

  她伸手摘去了用以偽裝的,一頭苗女的銀釵,長發如瀑順流而下。

  使得她原本的面容,徹底地展露了出來。

  「把晉王殿下遇襲的來龍去脈,還有你們現在採取的救援措施,一一向我說明。」

  她的聲音不帶絲毫的感情色彩,心中越是擔憂,就越不肯浪費一點時間。

  問話單刀直入,絲毫沒有寒暄的意思。

  那位觀察使身穿紅色的官府,聽了這話朝著身旁的人一看,用目光交流著什麼。

  很快,他朝沈風斕笑著拱手。

  「敢問京使是何人?晉王殿下遇襲乃是大事,請恕本官在不能核實身份之事,不敢多言。」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沈風斕也不難為他,便點了點頭。

  「我是晉王側妃沈風斕,可以說了麼?」

  沈風斕?

  在天高皇帝遠的嶺南,這個名字也同樣如雷貫耳,且和晉王兩個字常常同時出現。

  民間傳聞晉王極其寵愛這位側妃,話本子和口口相傳的故事,在大街小巷比比皆是。

  可就算是晉王的側妃,又憑什麼對他這麼頤指氣使呢?

  那個觀察使的背脊一下子挺起來了。

  「原來是沈側妃啊,本官還道是誰。關於晉王殿下遇襲之事,本官自然可以同你慢慢說道。」

  說著便自顧自尋了一把椅子,要坐下來慢慢說。

  沈風斕冷笑了一聲,蔣烽飛快地出手,一劍架在了那個觀察使的脖子上。

  「你!你做什麼?本官可是朝廷二品命官,你便是再得晉王寵愛,不過就是側妃罷了!你敢對本官如何?」

  真要按品級來說,沈風斕的品級壓不過他。

  沈風斕原是不打算對他如何的。

  可是見他一副不緊不慢,似乎對軒轅玦的性命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便察覺到了不對。

  「看來大人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我們娘娘不僅是晉王側妃,還是沈太師的嫡長女,更有聖上御賜的明黃裘,」

  所謂明黃裘者,見官大三級。

  別說是二品大員,就是當朝一品,她也同樣能夠居高臨下。

  蔣烽一手持劍,「好心」地提醒著他。

  浣紗從身後走上前來,將那件明黃裘捧在手上,讓他看清楚。

  明黃之色最是顯眼,不必細看就能看清。

  那個觀察使心中一驚,只得放軟了嘴臉,離那把椅子遠了一些。

  「是下官無知,下官給娘娘賠禮了!」

  他一邊盯著蔣烽的劍,一邊慢吞吞地跪了下來,給沈風斕賠禮。

  頭頂上便傳來一聲女子的輕笑。

  「薛大人,我沒叫錯吧?聽說殿下是為了派人去救你,才使得手下的護衛分散,中了刺客的埋伏。薛大人竟然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還要同我慢慢說道嗎?」

  那柄劍仍然落在薛大人的脖子上,他吃驚地抬起頭來,鋒利的劍割破了他的脖子。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早就吩咐了城中的差役和屯兵,決不能將此事外傳。

  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告訴了沈風斕?

  沈風斕微微一笑,俯下身來看他。

  那雙幽若深譚的眼睛,帶著一絲戲謔。

  「只要看看守城的士兵,對百姓的兇惡態度,便知道你薛大人不是什麼好官。我又豈敢聽你薛大人的一面之詞?進官衙之前,自然把該打聽的打聽清楚了。」

  她說的只是一部分,還有一大部分,她沒有說出來。

  譬如,城中行走的百姓,對差役畏懼的眼神。

  譬如,帶他們來府衙的士兵,對於軒轅玦遇襲一事的閃爍其詞。

  若是心中沒有鬼,何以隻言片語都不肯透露。

  沈風斕便先命人去了驛館附近,暗衛身手飛快,很快就從百姓口中打聽到了真相。

  「我倒想問問,薛大人當日被山匪擄走,陳墨並沒有把大人救下。那麼晉王殿下逃走之後,薛大人是怎麼平安回來的?」

  薛大人見她打聽得如此詳細,便把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拿了出來。

  「那些山匪是刺客假扮的,並非真心要在城中鬧事,只是想殺晉王殿下罷了。他們見下官沒有了利用價值,就把下官隨便丟在路邊草叢了。」

  「哦?隨便就把大人扔了?」

  沈風斕冷笑一聲,「我要是刺客的話,一定不會這樣做。把大人放回去,組織士兵和差役救援晉王殿下,那可如何是好?」

  薛大人愣愣地抬頭看她,不知她是何意。

  「我要是刺客,一定直接殺了你!」

  而薛大人沒死,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那些刺客知道,就算把他放回去,他也不會營救軒轅玦……

  沈風斕當即道:「把這位薛大人,還有這位刺史大人扣下來。將南寧府衙之中其餘屬官,全都叫到這裡來,我有話要問。」

  薛大人到底干不乾淨,一問便知了。

  不多時,一群面色惶恐的官員們,齊齊進了堂內。

  他們原是坐在上首,負責審問底下的犯人的。

  而今沈風斕坐在上首,他們反倒像是犯人一樣,畏畏縮縮的。

  這副樣子一看,便是做賊心虛。

  沈風斕有些頭疼。

  看來軒轅玦出事兩天了,嶺南的地方官員的確沒有派人去營救。

  現在只能把希望,寄於陳墨身上了。

  希望他找到了軒轅玦,只是藏身在崇山峻岭的某個角落,等著她找到他們……

  「諸位大人,從今日起,關於營救晉王殿下一事,由我全權指揮,各位可有意見嗎?」

  沈風斕對著底下,笑得得體而妥帖。

  全然不似方才對著薛大人時,那麼冷酷無情。

  擒賊先擒王,把薛大人拉下馬後,對其餘人便可以寬容一些了。

  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何況接下來要如何救援,還需要他們的幫助。

  「沒有沒有,下官等悉聽娘娘吩咐。」

  那件色澤明麗的明黃裘在上,連薛大人都已經跪在地上了,他們還敢有什麼意見?

  「城中掌管地方屯兵的,是哪位大人?」

  一個官服青灰的人,連忙舉起手來。

  「下官正是本地錄事參軍!」

  「好,那麼立刻通知各州府,所有的本地屯兵和差役,全力搜尋晉王殿下和刺客的行蹤。刺客人數過多,若是地方州府無力擒拿,便立刻上報首府支援。」

  「尤其是欽州府,晉王殿下是帶人往南去的,現在極有可能在欽州府境內。倘若殿下能夠平安尋回,聖上一定不會虧待諸位的。就算剿匪之事不成,也不會怪罪到各位頭上。」

  沈風斕說著,目光朝地上的薛大人一睨。

  眾人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要他們全力配合尋找晉王,到時候有功勞是他們分,有過錯就是……

  薛大人在嶺南稱王稱霸多年,他們這些屬下畢恭畢敬,心裡也不是半點委屈都沒有的。

  只是不敢說罷了。

  而今沈風斕如此暗示他們,眾人都有些振奮了起來。

  能看薛大人倒霉,這可是生平一大快事!

  「是,下官這就起草文書,分傳各州府!」

  「下官也去命人出城調查,儘可能尋找到晉王殿下的蹤跡!」

  離事發都已經兩日了,這個時候還在南寧周邊調查,又有什麼用呢?

  「不必了。與其如此,倒不如調查調查,南寧城中混在屯兵之內的奸細,到底是怎麼混進去的。參軍大人,你說是不是啊?」

  那個參軍心中詫異,沈風斕怎麼今日初來,就把什麼事都打聽清楚了。

  面上只能老實答道:「此事是下官的錯,下官一定儘快調查清楚,絕不會讓這些刺客再有可乘之機!」

  沈風斕忽又笑了起來,只是擺擺手,讓眾人退了出去。

  薛大人和南寧刺史,都被蔣烽手下的護衛扣了起來,限制了自由。

  這件事事關重大,只怕整個嶺南的地界,都要為此而翻覆。

  而沈風斕身在南寧的消息,也完全瞞不住了。

  「娘娘,此事會不會做得太過張揚?那個薛大人,到底是嶺南道的一把手。」

  沈風斕道:「我若是沒有估計錯的話,這個人很快就不是一把手。並且離被施以抄家滅族之刑,不遠了。」

  蔣烽眉心皺成一團。

  「娘娘確定,薛大人和刺客有勾結?!」

  他是嶺南道的一把手,若是刺客與他有勾結,軒轅玦此番必是凶多吉少。

  「八九不離十。讓人去搜一搜他們的屋子,把證據握在手中,要整治他們才名正言順。」

  她必須先把薛大人,還有聽命於他的手下地方官,全都辦了才行。

  否則就算找到了軒轅玦,這些人若是從中作梗,事情又會更加難辦起來。

  「是,屬下這就去找!」

  薛大人不會想到,軒轅玦離開之後,竟然又來了一個沈風斕。

  若是有相關的名單,或是來往書信,一定來不及隱藏……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

  不僅是薛大人和刺史的屋子被搜了,就連所有九品以上的官員,家裡都被搜了一遍。

  區別只在於,一個是光明正大地搜,一個是偷偷摸摸地搜。

  蔣烽的身手雖比不上陳墨,想在一個普通地方官的家裡來去自如,還是很容易的。

  搜查的結果豐富,當夜就見了分曉。

  「娘娘,這個薛大人果然有問題。他的書房裡頭有京中來往的密信,數量甚多。那個刺史大人也有,余者便是錄事參軍,並他手下的幾個功曹,家中搜出了京城錢莊刻印的金子。」

  蔣烽等人搜查潛入搜查之餘,還把那些證據全都拿回來了。

  沈風斕打開信封之前,有一瞬間的猶豫。

  待看到信中落款的那一剎那,她忽然蹙起了眉頭。

  「怎麼會是她?」

  蔣烽看著她的面色,猶豫了片刻。

  「娘娘,我們調查得知,這位薛大人原是武將出身。他曾經在衛家軍中效力過兩年,後來才被調到嶺南才任觀察使的。」

  那些書信的來源,正是長公主。

  而薛大人的履歷,也正好說明了這種可能性。

  長公主勾結了薛大人,要軒轅玦的命。

  這赤裸裸的現實擺在眼前,沈風斕當真無話可說。

  長公主為了衛玉陵之死,當真是瘋魔了。

  這樣大的手筆,這樣的不顧一切……

  「把搜集來的這些證據,讓那些大人們看清楚。而後將涉案的官員全都收監,若有人敢有異議,即刻帶他來見我。」

  有明黃裘在身,哪個地方官員敢有異議?

  正如一道尚方寶劍,一下子砍掉了嶺南身居高位的主官。

  底下人等群龍無首,對沈風斕更加言聽計從。

  連夜處置了薛大人等人之後,沈風斕連眼睛都沒合,便命眾人即刻啟程往欽州去。

  「娘娘,長公主拼盡全力,派出那麼多的刺客。我們只有二十餘人,是否向京中尋求救援?」

  沈風斕已換下了一身苗人打扮,眾人也都恢復了原來的穿著。

  十來日的風塵僕僕,讓她穿著廣袖襦裙的腰身,越發弱不勝衣了。

  浣紗看著有些心疼。

  「娘娘,要不……」

  看著她眼中的紅血絲,終究是沒說出那句,要不先歇一夜再走。

  這一夜,已經快要過去了。

  等天再亮的時候,嶺南此地,便不復從前的模樣了。

  沈風斕忽然想到了什麼。

  「向京中求援怕是來不及了,但嶺南不可沒有主官,否則時日一長必生變故。速速派人將這些罪證傳送回京,聖上一定會再派新的主官來理政的。」

  這等危機時刻,她一心繫著軒轅玦,竟還有精神顧及嶺南的百姓。

  蔣烽不禁想到,驛館附近的百姓說,軒轅玦是怕從北門突圍傷到城中百姓,才改走南門的……

  這一瞬間,他仿佛覺得,軒轅玦和沈風斕就是一個人。

  「是,娘娘。」

  ——

  沈風斕一行人朝著欽州府去,一路快馬加鞭,不敢停息。

  為了不引人注目,仍是只有三五個護衛在明面上,其餘的暗中跟隨著。

  從黑夜到破曉,熬過了最黑暗的一刻,天光將明。

  這些從本地官衙弄來的精壯馬匹,最適宜走嶺南的山路,也架不住連夜狂奔。

  至於馬上的人,就更加疲態盡顯了。

  沈風斕於騎馬之事不算熟練,她騎的最好的,是那種小隻的西域矮腳馬。

  可是乘坐馬車的話會浪費許多時間,現在對於他們而言,時間就是性命。

  沈風斕便親自策馬,一開始還有些顛簸後慣,而後便逐漸適應了。

  蔣烽等人起先也擔心,怕她摔下馬來。

  沈風斕暗自苦笑。

  其實她只是,一個姿勢坐麻木了……

  經過一片樹林外圍的時候,蔣烽忽然勒住了馬,轉頭朝沈風斕稟告。

  「娘娘,前面的路不好走了,不如先在這裡先下馬休息,用一些乾糧補充體力。」

  前方進入樹林之後,地上蛇蟲鼠蟻繁多,不適宜下馬進食。

  眼見人疲馬乏,沈風斕在馬上點了點頭。

  浣紗坐在一個護衛馬上,眾人的馬一停下來,她連忙趕上去伺候。

  「娘娘快些歇歇,喝點熱水。」

  一邊遞過水壺給她,一邊又在她坐的樹下,撒了一圈防蛇蟲的藥材。

  蕭太醫也從一個護衛馬上下來,顫顫巍巍的模樣,看著十分難熬。

  「蕭太醫,你還好嗎?」

  蕭太醫年紀不算老邁,可跟一群訓練有素的護衛相比,他畢竟是個行醫的文人。

  這樣晝夜顛簸,難免吃不消。

  可是跟沈風斕相比,他到底還是個七尺男兒啊!

  聽沈風斕這樣問,他連忙挺直了脊背。

  「沒事沒事,娘娘都能受得了,下官自然也能受得了。」

  說著在地上找了塊石頭,連灰都來不及撣去,便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乾糧來。

  他們能休息的,也就只有一日三餐的時間了。

  沈風斕便解開了覆在面上的紗麗,低頭啃起了乾糧。

  樹林之中有鳥飛過,翅膀撲棱撲棱的,在他們手中的乾糧上落下灰塵。

  沈風斕警覺地看向蔣烽,後者停下了進食,豎起耳朵聽著山林中的動靜。

  除了鳥鳴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別的聲音。

  「蔣烽,這乾糧實在太硬了。你去打些山泉水來吧,我喜歡喝山泉水。」

  此處是山林外圍,路上並沒有見到有泉水流過。

  這叫他去何處找山泉水?

  沈風斕忽然使起了小性子,讓眾人都有些吃驚。

  她卻不依不饒。

  「你聽見沒有?你是想餓死我嗎?」

  蔣烽只好起身,朝著她拱手一禮,而後往林子裡走去。

  沈風斕放下了乾糧,靠著樹幹閉目養神起來。

  浣紗和浣葛面面相覷,蕭太醫甚至朝著沈風斕身邊挪了一步,以為她是身子不適。

  沈風斕卻抬眼看了他一眼。

  蕭太醫正要搭脈的手,灰溜溜地縮了回來。

  緊接著,便聽見一聲破空之響,頭頂上的樹冠飛快掠下一個黑影。

  沈風斕飛快地睜開眼,順勢朝著身旁的斜坡一滾,讓那個黑影撲了個空。

  原來是一個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長劍飛身而下。

  見沈風斕滾到了一旁,他連忙再度提劍迎上,同時四周又飛出了五六條身影。

  沈風斕看著朝自己提劍而來的黑衣人,露出了一個詭譎的微笑。

  這一笑,那個黑衣人大驚失色。

  只見蔣烽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一劍挑開了他的身形。

  同時林中湧出十數人來,皆是晉王府訓練有素的護衛,對上了那幾個黑衣人。

  沈風斕這一邊,人數立刻占了上風。

  「留活口!」

  沈風斕斷喝一聲,對此情景似乎早有預料,不慌不忙。

  兩方不消多久,蔣烽等人已將那一干黑衣人屠盡,只留下了最後一個活口。

  「別殺我,求求你們別殺我!」

  那個黑衣人一開口,蔣烽便聽出了不對。

  「娘娘,這不是我們先前在客棧,遇到的那種死士,死士是絕對不會開口求饒的。」

  沈風斕和京中的死士,打了數次交道,也算是十分熟悉了。

  她輕嗤一聲,「他當然不是死士,他只是長公主府的護衛罷了。」

  被押在地上的黑衣人,一聽這話驚訝地看著沈風斕。

  「你……你怎麼知道我是長公主的人?」

  她在南寧城中搜到書信之後,知道此番刺殺是長公主的手筆,索性不再隱藏自己的行蹤。

  長公主下了這麼大一盤棋,南寧必定還有她的人。

  她索性把事情鬧大,大張旗鼓地揭示自己的行蹤,就是為了吸引長公主的餘部。

  如果是寧王派出的人,就算知道她的行蹤,也不會來動她。

  但若是長公主……

  她為衛玉陵的事記恨軒轅玦,必然更記恨她沈風斕。

  知道她的行蹤,長公主手下的人,又怎會不殺之而後快呢?

  果然,這一行黑衣人見她把蔣烽支開,立刻就趁機上來了。

  事實上,蔣烽根本就沒有走遠,而是待在暗處等著他們出來。

  再加上原本就暗中跟隨的護衛,這五六個黑衣人,根本就不是對手。

  「我知道的還很多,比如,你們追著晉王殿下到欽州了吧?」

  那人眼神一動,下意識的反應,驗證了沈風斕的想法。

  「因為我知道的太多了,所以你若是說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我是不會留你性命的,明白嗎?」

  沈風斕拿出方才啃了一半的乾糧,繼續啃著。

  她輕鬆的語氣,仿佛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之類的。

  那個黑衣人咽了一口唾沫。

  「我知道他們的具體位置,這算不算有用的東西?」

  沈風斕勉強地點了點頭,「位置是會改變的,你今日得到具體位置的消息,明日我們趕去就已經不同了。那麼這個消息,好像沒什麼用。」

  她在套那個黑衣人的話,試圖讓他說出更多東西。

  那個黑衣人一心只想著保命,受不了沈風斕的壓力,便把知道的全都說出來了。

  「他們現在在欽州西南面的山林中,晉王殿下帶著人鑽進山林了,他們在後頭追趕。晉王的人約有二三十個,他們有一百多人!」

  儘管心中早就有數了,聽到這實力的懸殊對比,沈風斕仍是揪緊了心。

  想來軒轅玦也察覺到,嶺南的官府並沒有出兵相助,所以寧肯躲進無人的山林吧?

  長公主不僅設伏刺殺,還將嶺南的官場弄成這副模樣。

  好,非常好。

  沈風斕眸子微眯,帶著寒意看向那個黑衣人。

  「我不殺你,不是因為你說的東西有什麼用。我要你傳信給你所有的同夥,讓他們都知道,我沈風斕就在這裡。想殺我,就憑本事來。」

  她笑得篤定,而後擺了擺手,讓蔣烽把那人放走。

  讓他們都知道,我沈風斕就在這裡。

  蔣烽一開始沒聽明白這話,聽懂之後,只覺得心中酸楚。

  她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把那些刺客引來,為軒轅玦那處減輕壓力。

  「走,進山!」

  她上馬的姿態嫻熟,和那些學了多年馬術的女子,幾乎沒有區別。

  蔣烽等人一道上馬,不自覺跟在沈風斕的後頭,朝著山林中去。

  他在走之前,朝著身後望了一眼。

  新升的朝陽底下,一大片烏壓壓的蘆葦似的東西,迎風招展。

  那些東西正快速朝他們靠近。

  待到近處一看,原是從南寧城帶出來的五百屯兵,奉沈風斕的命令遠遠跟在後頭。

  只有跟得足夠遠,那些刺客以為他們人少,才敢上來襲擊。

  而就算蔣烽他們敵不過刺客,只需要糾纏一些時間,就能等到身後援兵的到來。

  沈風斕的這一招,實在高明。

  ——

  欽州府,山林的茂密之處。

  一行風塵僕僕的人,約莫七八十人,臥在溪邊歇息。

  他們一路順著刺客的蹤跡,朝著這處山林里奔來,在水邊稍作歇息。

  有幾個人沿著水邊的灘涂,試圖尋找到線索。

  此處山林僅有這一條河,林中無論是野獸還是人,只要活著就必定要到水邊取水。

  陳墨便帶著手下的人,沿著水朝上流走,必定能尋到刺客蹤跡。

  「找到了!」

  水邊有人驚呼一聲,而後俯下身去,指著前方一片灘涂。

  那上頭的腳印,密集到令人心驚。

  亂七八糟的男子腳印,後頭的腳印疊著前頭的,至少有上百人。

  只有少數腳印還是完整的,看起來穿的是同樣的皂靴,除了那些刺客不會有別人了。

  陳墨聞聲趕來,看著那密集的腳印,眉頭蹙起。

  這還叫刺客嗎?

  這麼多的人,那簡直叫造反了。

  似這樣明目張胆的截殺,陳墨在軒轅玦身邊這麼久了,還是頭一遭遇到。

  偏偏是在嶺南這個鬼地方,連官府都不可靠,只能靠著他們從京中帶來的這些護衛。

  雖然已派人回京求援了,可等到援兵到來時,只怕……

  一向寡言少語的陳墨,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將內力提起——

  「啊!」

  他朝著山林中大喊一聲,樹梢上的露水都震了三震,而後抖落了下來。

  所有跟在他身旁的護衛,全都掩住了耳朵,不敢聽他的吼聲。

  這種調動渾身內力發出的大吼,足以把近處的人耳膜震穿。

  陳墨這是對軒轅玦發出訊號,也是在吸引那些刺客的注意力,試圖把他們引到自己的身邊來。

  「這處山林太大了,我們這樣追下去猶如大海撈針。兵分八路,一路十人,在林中分散開搜尋。不管找到殿下還是刺客,立刻發出警報匯合!」

  十個人一路的小隊,要是不小心遇見刺客,危險性加大了許多。

  可陳墨只能通過這種方法,來提高找到軒轅玦的概率。

  已經三天了。

  再拖下去,事情不知道會變得多糟糕。

  「是!」

  底下人等收拾乾糧,自覺朝著四面八方分散開來,繼續尋找之路。

  陳墨帶領的這一隊人,則繼續沿著河流上去。

  山林中樹木越來越密集,到了後面,就連馬都沒有踏足的餘地了。

  沈風斕等人下馬步行,見林中有一處水流,便沿著水流而行。

  「水邊很有可能遇到那些刺客,也會遇到各種去飲水的野獸,大家一定要小心。」

  蕭太醫說著,把驅蛇蟲的藥分發給眾人,讓他們戴在身上。

  又補充了一句,「這藥只防蛇蟲,可不防其他野獸。」

  也就是說,他們會有很大的概率,遇到危險的野獸——

  且只能靠肉搏。

  越往林深之處走,水邊的情況就越來越複雜。

  不僅有各種不同的腳印,還有一些包裹著乾糧的油紙丟在水邊,顯示著人的蹤跡。

  沈風斕連忙命人把油紙撿來,看著上頭的印花。

  蔣烽道:「這是刺客留下的嗎?」

  難道這些刺客就真的如此有恃無恐,一點都不怕有援兵追蹤他們嗎?

  「不,是陳墨他們留下的,一定是。」

  沈風斕看著油紙上的花紋,指給蔣烽。

  「你看,這和我們在驛館看到的乾糧,上面的油紙一模一樣。是從京城中帶出來的,就在殿下的儀杖馬車之中!」

  一定是陳墨等人出城追蹤的時候,隨手把乾糧帶上,故意丟在這裡的。

  「他們一定向京城傳遞了消息,這些東西是想吸引援兵注意的。同時也吸引那些刺客的注意,希望刺客去追擊他們。」

  這和沈風斕的想法,是不謀而合的。

  只要他們能多吸引一些刺客,那軒轅玦那邊,就會多一分安全。

  「那屬下先命人連夜趕路,到前頭去找陳墨他們匯合!」

  看這情形,陳墨他們也一直沿著水邊在走。

  只要順流而上,必定能找到陳墨。

  「好,也許陳墨那邊會有更多的消息,畢竟他是當天就追蹤在刺客後方的。」

  兩個護衛便沿著河流往上,施展輕功飛快而去。

  他們平時趕路的時候,是並不用輕功的。

  不僅是因為沈風斕他們身上沒有武功,也是因為輕功用多了消耗體力。

  但是現在為了儘快找到陳墨,他們只能暫時施展。

  沈風斕等人,便在河邊先行停駐休息。

  不知道接下來在林子裡,還要度過多少時日,蔣烽等人便趁著休息捉魚烤食。

  乾糧便於存放,能節省些就節省些,以備不時之需。

  浣紗和浣葛在火堆旁烤魚,河流不算寬,水中的魚體積自然也小。

  兩條小魚很快就烤好了,浣紗先給了沈風斕一條,又給了蕭太醫一條。

  沈風斕嘴上沒說,心裡是一直記掛著軒轅玦的,吃什麼都不甚在意。

  只想著填飽肚子,才有力氣繼續趕路。

  這一張嘴咬了魚肉,口中一股腥氣生起,她頓時乾嘔了兩聲。

  一旁的眾人都注意到了動靜,連忙轉頭看她。

  「娘娘,這魚是有什麼問題嗎?」

  浣紗連忙接過她手裡的魚,仔細查看了起來。

  那魚肉是烤透了的,聞起來也沒什麼腥味,不像有問題的樣子。

  沈風斕擺了擺手,「沒有問題,你們放心吃吧。可能是這兩日吃多了乾糧,乍一沾葷腥反而不適了。」

  她身體的底子原本就不好,生了雲旗和龍婉之後,多加調養才好了些。

  浣紗見她面色微微發白,便道:「那娘娘先歇一歇罷,奴婢拿乾糧來給娘娘吃。」

  天色越來越沉,夜裡在山林趕路,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眾人便決定在水邊安營歇息一晚,等陳墨那邊的消息。

  夜色昏沉之中,沈風斕坐在水邊的石頭上,眺望著遠山的景致。

  正入萬山圈子裡,一山放過一山攔。

  他們現在遇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眼前是山,身後還是山,無論如何走,都走不出山林。

  這會讓他們這些生長在京城的人,感到一絲莫名的恐懼。

  京城沒有這樣繁茂的山林,沒有高得這麼嚇人的大樹,也沒有那麼多的蛇蟲。

  只有郊外稀稀落落的山,山上有佛寺,有木魚聲,還有蒼松。

  還有京郊西北處,那大片大片的草原,可以用來狩獵。

  沈風斕忽然覺得,眼前朦朧了起來。

  眼前的山林,似乎變成了晉王府的梧桐林。

  那樹木的輪廓,與她最喜歡的梧桐樹,何其相似……

  她不禁揉了揉眼睛。

  「浣紗,你快來看,那是不是梧桐樹?」

  聽見她的呼聲,眾人都走了過去,順著她手指的方向。

  河的對岸,果然有一小片野生的梧桐林。

  晉王府的梧桐樹極多,他們認不得別的樹,認梧桐樹還是綽綽有餘的。

  沈風斕道:「這處山林里什麼樹都有,可這一路走來,我還是第一次見著梧桐樹。如果殿下經過此地,他會不會發現,這是一小片野生的梧桐樹?」

  眾人一時不解其意。

  沈風斕卻顧不上他們的反應,慢慢撐著身子,從石頭上站了起來。

  「我要去對岸,親自看看那些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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