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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殿下應和得,好生硬

2024-07-22 11:53:24 作者: 伊人歸

  女子的聲音清淡而冷冽地響起。

  「有勞余大人。」

  余杰不過是三十上許的年紀,生得高大白淨,看起來很是體面。

  他當初在翰林院做一個小小的執筆,是晉王殿下見他生得不凡,這才注意到了他。

  隨後略施小惠,就把他挪到了大理寺少卿這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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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置官階說高不高,說低不低。

  難得的是在大理寺這個小地方,是實打實的二把手。

  地方雖小,迎來送往的都是高官顯要,故而余杰對晉王殿下十分感激。

  又聽聞這沈側妃深受晉王榮寵,自然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懈怠。

  「為娘娘效勞,是下官三生有幸。」

  輕盈的腳步慢慢走近,兩人的交談之聲也越來越清晰,一眾獄卒目光炯炯——

  來的竟是個女子!

  他們在這大理寺監牢里,吃穿不愁,當的還是吃皇糧的差。

  唯一的不好,就是見不著女子。

  這裡頭少有女犯,偶有幾個,也像南青青的嬌貴萬分,哪裡肯同他們說話?

  可憐他們只能看著南青青那張俏臉,看得到吃不到。

  幽暗之中的人影漸漸走近。

  一襲青金色廣袖長裙的女子,身姿曳曳,似弱柳扶風。

  雪白精巧的一張小臉上,那一雙幽靜的眸子,更叫人心馳神往。

  不禁就讓人看得愣住了。

  沈風斕察覺到放肆的目光,在她面上流連,不禁輕輕皺眉。

  余杰心道不好,大喝一聲,「混帳東西!還不快見過沈側妃娘娘?」

  幾個獄卒連忙跪地下拜,萬萬沒想到——

  眼前稀世的美人兒,竟然就是名動京城的,晉王府沈側妃。

  「見過娘娘!」

  沈風斕瞧著這些獄卒,獐頭鼠目的,一個個形容猥瑣。

  似南青青那樣的嬌小姐在這裡,不知要吃多少虧。

  便冷聲道:「余大人儀表堂堂,看來在管教手下這一方面,還有待進益。」

  說得那幾個獄卒埋下了頭,余杰面上也尷尬了起來。

  「都是下官管教不嚴,娘娘恕罪!」

  沈風斕點到為止,不再給余杰難堪。

  「罷了,先去看南小姐,回頭再理論。」

  余杰鬆了一口氣,當先帶路,「娘娘,這邊請。」

  華服美人逶迤而去,身後一眾獄卒待她走遠,不約而同舒了一口氣。

  這沈側妃長得美是美,就是脾氣忒大了些。

  蜷縮在牢房中的南青青,聽見腳步聲朝她這裡來,不覺驚懼了起來。

  她寧可在這裡與蟲子相伴,速速餓死,也不想再有人來取笑她,言語輕薄她。

  腳步經過她的牢房前,忽然停了下來。

  南青青沒有抬頭,她就想裝成死人一樣,什麼也不理會。

  「青青?」

  一道熟悉的聲音,滿含著關切傳來。

  南青青一愣,抬起頭來。

  待看清柵欄外的來人時,她幾乎一瞬間哭了出來。

  「沈姐姐!」

  她光著腳跑上前去,隔著一道柵欄,和沈風斕雙手緊握。

  看著她一夜之間,鮮嫩白皙的面頰變得乾枯黃瘦,沈風斕眉頭一皺。

  「你從昨兒進來,就沒進過食?」

  站在後頭的余杰一驚。

  這些該死的嘍囉,不會沒給人吃飯吧?

  浣紗見狀,連忙把帶來的食盒提起,「娘娘,不如先讓南小姐吃些東西,再說話吧?」

  「這裡又髒又臭的,怎麼吃?」

  沈風斕眉頭一蹙,余杰立馬道:「下官馬上命人把南小姐,挪到最好的地字監去!」

  天字監身份不夠是去不了的,地字監的話,他這個大理寺少卿還是能做主的。

  說罷忙一揮手,身後有獄卒上前,將牢房的門打開。

  南青青走出監牢的門,下意識地緊緊靠在沈風斕身邊。

  而後又像觸電一般,迅速彈開。

  「沈姐姐,我身上髒……」

  她不僅覺得自己的衣裳髒,更髒的,是她被太子玷污了的身子。

  沈風斕眉頭一蹙,握緊了她的手。

  「髒了洗洗就乾淨了。勞煩余大人,為我們送些清水來可好?」

  余杰連連點頭,命那獄卒去辦,自己親自帶著沈風斕一行走到了地字監。

  一路上,偶有關押在監牢中的犯人,見到他們失心瘋一般衝上來。

  他們的身子撞在沉重的柵欄上,發出劇烈的響聲。

  南青青仍未從驚懼中解脫,被這些犯人一嚇,把頭埋在沈風斕身上。

  「別怕,到了,咱們進去吧。」

  地字監的牢房,和南青青先前住的牢房,簡直是天淵之別。

  這裡有完整的牆壁,只在門上有一個小小的洞口,供獄卒把飯送進來。

  不像先前那個牢房,僅僅用柵欄來間隔,裡頭的情形外頭都能看見。

  那種牢房原是用來關押武藝高強、犯了大案要案的人,為了防止他們越獄而設。

  用來關南青青,則顯得有些狎昵的意味。

  沈風斕心知肚明,口中卻不點破。

  只是謝過了余杰,待他離開,關上了牢房的門。

  房中只剩下三個人。

  浣紗伺候著南青青梳洗,沈風斕在方桌前坐下,取出帕子擦了一遍桌上的灰。

  好一會兒,南青青梳洗完了,上前朝她一福身。

  「沈姐姐,想不到第一個來看望我的人,竟然是你。眼下這個關頭,便是我生身父母都不敢來,沈姐姐不怕為自己惹禍嗎?」

  沈風斕搖了搖頭,朝著桌上一指,示意她先吃些東西。

  南青青飢腸轆轆,進監牢這一夜,別說是進食了,就連水都沒有喝一口。

  見狀便也不客氣了,拿起筷子吃得匆忙。

  浣紗走到門邊去看著,沈風斕只是勸菜,並不多說其他的。

  待南青青吃飽了,她才道:「這個大理寺少卿余杰,是晉王殿下的人。日後在這裡,有什麼你便找他幫忙,聽見了麼?」

  南青青用力地點頭,淚水順著點頭的動作落下。

  她在被御林軍拖下殿去的時候,沒有哭。

  在這監牢裡頭飢餓難耐的時候,沒有哭。

  面對獄卒的百般刁難的時候,沒有哭。

  對著沈風斕的關切,卻怎麼也止不住眼淚……

  沈風斕的嗓音,一如既往地鎮定。

  「如果哭完了,就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我。」

  她雙手握住南青青的肩膀,迫使她直視自己,「我需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能救你出去。」

  南青青的眸子裡,瞬間點亮了什麼。

  「沈姐姐,我真的還能出去嗎?可是我已經……」

  「你沒有犯任何錯,為什麼不能出去?犯錯的是太子,是他酒後失德,是他色迷心竅。與你半點干係都沒有,你聽到了嗎?」

  沈風斕的話,字字句句擊在她心中。

  她的面色總算好看了一些。

  沈風斕也舒了一口氣。

  她知道,和這個時代的女子討論失貞是否有罪的問題,很難說得清楚。

  因為掌權的是男人,制定規則的也是男人。

  女子活在男權的陰影之下,喪失了自我和自信。

  可她不同,她只認是非對錯。

  南青青忽然低聲呢喃道:「沈姐姐,你知道嗎?今日壽宴開始前,詹大人同我說話了。」

  詹世城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他對南青青的感情出自真心,沈風斕看得出來。

  在南青青的父親都跪地認罪,指責自己的女兒失貞是不孝的時候,只有詹世城站了出來。

  他甚至當眾脫衣,就為了給南青青遮羞。

  沈風斕的目光不禁移到床上,那裡整整齊齊疊了一件雨過天青色的,男子外衫。

  南青青在梳洗的時候,還不忘將詹世城給她的這件衣裳,疊得整整齊齊。

  「說什麼了?」

  她順著南青青的話問道。

  「他說,話本子裡都說,女子要回報男子的恩情,就要說以身相許。我便暗示他,該找個日子上門提親才是。」

  看著她面上苦澀的笑意,沈風斕不禁別過了臉去。

  南青青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沈姐姐,你還記得汪若霏嗎?」

  沈風斕一怔。

  「是她?」

  「是她。」

  南青青純淨的眸子中,凝著駭人的殺機。

  少女的天真嬌羞蕩然無存,留下的,只有無限的怨恨。

  「是她將水盆打翻潑在了我身上,緊接著就來了個小宮女,說要帶我去換衣裙。我跟著她走了之後,在那個房間裡找到了一件,與我身上衣裙同色的裙子。」

  「而後,太子就撞進來了,我大喊那個宮女,卻沒有人來開門。因為那道門被人從外面鎖死了,根本開不起來……」

  這是一個顯然的陰謀。

  潑水,及時趕到的小宮女,正好同色的裙子……

  在這場陰謀之中,罪魁禍首,無疑就是汪若霏。

  沈風斕一聽到她的名字,想到她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便覺得厭惡。

  汪若霏,她為什麼要利用南青青,來陷害太子?

  她幾乎是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汪若霏是賢妃的侄女,為了給寧王鋪路,平西侯府出手了?

  寧王又在這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這場陰謀是針對太子的,有人想拉太子下台,所以借力打力,在詹大人彈劾太子的時候弄出這件事。」

  南青青不可思議道:「沈姐姐,為什麼是我?」

  「如果只是為了攻擊太子,隨便哪個女眷都可以,找一個已經成親的女眷,豈不是更好嗎?為什麼偏偏是我……」

  汪若霏很少在席上露面,幾乎可以說是一直在更衣的地方。

  她在那裡等了那麼久,就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去潑這一盆水,偏偏是她?

  南青青恨恨道:「她是故意找上我的,就是因為上回在京郊的小齟齬,她就一直記仇到如今!」

  沈風斕眉頭微蹙,她想到了一個更有可能的原因。

  只是說出來,不免惹南青青更加傷心。

  而南青青並不愚蠢,看她神色慾言又止,幾乎很快就想通了。

  「還有一種可能,因為對方知道詹大人心悅於我。只有讓我被太子玷污,才能坐實太子的罪證,洗脫黨爭的嫌疑……」

  縱然聖上懷疑,此事是有人暗中構陷太子。

  在看到詹世城的反應之後,也會明白,他的彈劾是公正的。

  他那麼喜歡南青青,為了南青青不惜在御前犯顏進諫。

  怎麼可能用她來設計太子?

  沈風斕正是想到了這一點,開始懷疑寧王。

  她拍了拍南青青的肩膀,「放心,此事我一定會查清,還你一個公道。」

  如果寧王真的做了這麼骯髒的事,那她便是扳不倒太子,也不屑與此等人為伍。

  這樣的人,和衛皇后當初下藥設計,有何不同?

  一樣地骯髒。

  南青青道:「沈姐姐,你我相識的時間不算長。承蒙你的幫助,我卻從未有益於你,你……你為什麼要待我這般好?」

  的確。

  她喜歡南家姊妹的單純善良,卻和她們談不上交情匪淺。

  泛泛之交,遠遠達不到要冒著巨大的風險,為她去查案、去得罪人的地步。

  她一向想的只有兩件事。

  一是保全自己的性命,活得儘可能灑脫自在。

  二是扳倒太子,扳倒衛皇后,讓他們去見鬼。

  余者所能顧及的,不過是她一雙兒女,還有定國公府並沈風樓等人。

  她為什麼要這樣幫南青青?

  沈風斕自嘲一笑,「大概是,當初我身陷其中的時候,也很喜歡有個人能幫幫我吧。」

  南青青忽然想到,當初鬧得京城沸沸揚揚的傳聞,寧王正妃變作晉王側妃……

  原來金尊玉貴的沈風斕,也曾經歷過和她一樣的事。

  而她同樣自信開朗,活得像是京城最美的風景。

  從未因為旁人的議論紛紛,而有什麼畏縮。

  南青青忽然有些羨艷,「晉王殿下從前放蕩不羈,自從有了沈姐姐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在一眾皇子中華彩昭昭。」

  她不是羨艷,壞了沈風斕名節的人是晉王。

  而是羨艷,沈風斕才貌雙全,智計無雙。

  她把一個女子最不能承受的的逆境,變成了順境。

  如今京中之人,再談起晉王殿下和沈側妃,那就是舉世無雙的一對璧人。

  還有誰會想到,當初那不堪的謠言……

  「命都是自己掙出來的,你要知道,就算我能救你出來……你往後的日子,也要自己勇敢去面對。」

  沈風斕的話沒有太留情。

  南青青和她不一樣,她當初的事情尚有隱瞞的餘地。

  而南青青這件事,公然剖開在眾人面前,過不了多久,就會滿城皆知。

  人言可畏,惡意的目光,絕不比刀劍軟。

  她或許能把她的身子救出去,要救她的心,還得靠她自己。

  對於現在的南青青而言,她需要的不是溫言軟語的安慰——

  而是清醒的指引。

  遭受過同樣的事件的沈風斕,最能夠給她引導,也最不能心軟。

  南青青會意,努力朝她擠出一個笑容。

  「有沈姐姐幫著,我什麼都不怕。」

  沈風斕看得清,她笑容的勉強,卻不打算揭穿。

  「你好好歇息,我先走一步。」

  她留下了換洗的衣裳,並一些能放幾日的糕點,和一些必須的用品。

  南青青送她到牢房門口,再回頭想把她留下的東西收拾好,才發現衣裳裡頭有許多碎銀子。

  她不禁感動,又想著這監牢中人員混雜,便把銀子單獨收拾起來。

  這一收拾,又摸到了一把匕首。

  她一愣,將那把匕首取出,才發現裡頭夾著一張字條。

  「有錢能使鬼推磨,獄中不便,銀兩萬勿推辭。匕首做一時防身之用,若你用來自裁,我會一生良心不安。」

  字跡自成一體,若非清楚沈風斕說話的口吻,她只當這字是男子所寫。

  龍飛鳳舞,稜角分明,帶著一絲瀟灑不羈的飄逸。

  全無閨閣字體的柔美娟秀。

  她將紙條緊緊揣在懷中,就像抓住了沈風斕的手一樣。

  莫名心安。

  沈風斕步出牢房不到十步,看見身著一身紅色官府的余杰,正耐心在角落等著。

  一見她出來,余杰立刻迎了上來。

  「娘娘話都說完了?」

  「裡頭的話是說完了,外頭的話,我還有幾句同餘大人說。」

  沈風斕說著,朝侍立一旁的獄卒掃了一眼,這才發現人已經不是剛才的人了。

  新換上來的獄卒儀表端正,目不斜視,看起來個個都像是正人君子。

  沈風斕心中一動。

  這個余杰,倒是會看臉色。

  「余大人莫非是怕我見罪,所以把方才的那些獄卒,全都換下去了?」

  余杰仍是笑著,一本正經道:「娘娘說笑了,這獄中的差役兩個時辰換崗一次,娘娘進去之後,正好到時辰了。」

  沈風斕懶得跟他扯皮,便道:「既然大人這麼說了,那我也賣大人一個面子,不追究此事。希望大人也賣我一個面子,好生照顧南小姐。」

  「這是自然!」

  余杰一口答應,隨後又壓低了聲音,「娘娘沒有給南小姐,什麼違禁的東西吧?尤其是刀劍一類……」

  沈風斕目光朝他一斜,隨後勾起嘴角來,淡淡一笑。

  「怎麼會呢?只是些衣裳銀子罷了。」

  南府門前。

  沈風樓兄妹兩個,都表示願意幫詹世城,查清南青青這件事。

  這不,沈風斕要去大理寺探監,他便要陪同前去,被沈風斕給了一個白眼。

  「詹大人,我是晉王殿下的側妃,您是京兆尹。你我二人用什麼名義,同去大理寺監牢?再者,我去探望青青是手帕交感情好,你去探望,是嫌青青的名聲還不夠好聽嗎?」

  詹世城一愣,忽然覺得女子活著真是不便。

  明明是太子酒後失德玷污了南青青,聖上卻將她一併視作奸邪。

  他不過是想去看看南青青,卻不能和沈風斕這個女子同行,也不能再為南青青添污點。

  從前他沒想過這個問題,直到自己所愛的女子遭受了這種不公。

  詹世城思來想去,不能進去探望南青青,他總能做些別的什麼吧?

  他最後決定,去找南青青的父親,南奇賦。

  蹬蹬蹬——

  門環扣得十分有力,門房伺候的下人,連忙迎了出來。

  一見眼前之人身穿深紅官服,便知道和自家大人的品級,是不相上下。

  這樣大的官,怎麼會親自扣門?

  僕人一下子恭敬了起來,遲疑地問道:「這位大人是?」

  詹世城耐著性子,「本官是京兆尹詹世城,速去稟報你家老爺,本官尋他有要事相商。」

  那僕人一聽這如雷貫耳的名字,再看眼前之人高大挺直,面目端正大氣,一下子對上了號。

  這就是那個,在朝上彈劾過晉王,又彈劾了太子的詹世城?

  這就是那個,在聖上壽宴當眾脫衣,說是心悅南青青的詹世城?

  僕人一愣,連忙將他迎進門來,又朝一旁使了個眼色。

  一旁的僕人飛快跑進內宅,去通知南奇賦。

  詹世城知道自己這樣來訪,事前沒有遞上拜帖,十分魯莽。

  他畢竟也是武將世家出身,知道些規矩,故而放慢了腳步。

  尚未走過前廳大院,只見一個人急急忙忙拱手迎了出來。

  那人身著綾羅,臉上精瘦,兩撇鬍子呈八字擺在嘴邊,看起來十分精明。

  「詹大人,久仰久仰!」

  南奇賦一迎上來,就說了一句瞎話。

  詹世城和他品級相同,卻因為大膽彈劾晉王得到聖上賞識,南奇賦一直對他心有不屑。

  眼看他這回又彈劾太子,並且有大獲全勝的可能,南奇賦才對他高看一眼。

  最最重要的是,詹世城當著眾人的面,承認心悅他的女兒南青青。

  雖然南青青被關進了大理寺監牢,但是詹世城這個金龜婿,他並不打算放過。

  正想著等這事稍稍平息一些,他再帶著禮親自上門,去和詹世城套個近乎。

  沒想到,金龜自己爬上門來了。

  南奇賦笑得滿臉都是牙,只覺得得來不費功夫。

  詹世城朝他拱手一禮,背脊深深躬了下去。

  這可不是同級官員行的禮,而是晚輩對長輩之禮。

  果然,詹世城朗聲道:「見過南大人。」

  他是為著南青青,所以在她的父親面前,把自己的輩分壓了下去。

  南奇賦對此十分樂見,親熱地拉著詹世城的手,把他迎進了前廳。

  「快坐快坐,來人吶,快把最好的茶沏上來!」

  底下人一聽便會意,忙去沏上好的明前龍井來。

  無論什麼客人進了南府,南奇賦都會說,沏最好的茶。

  當然,這裡頭的隱秘只有南府的下人知道。

  他若說,沏上最好的茶來,那就是告訴下人,沏尋常的茶。

  他若說,把最好的茶沏上來,那就是告訴下來了,沏中上等的茶。

  今日詹世城來,他說的是「快」把最好的茶沏上來。

  這便是真的告訴下人,沏最上等的茶了。

  可惜詹世城是個粗人,給他再好的茶他也喝不出來,只囫圇了一口。

  隨後便進入了正題,「實不相瞞,南大人。我今日是為了青青的事來的,不知大人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

  哦哦,南奇賦好像明白了,他問自己的是什麼想法了。

  他咬緊了牙,做出一副極其氣憤的模樣。

  「南青青這個不孝女,與大人情深義重竟不知珍惜,還與太子殿下發生了那等醜事。真是丟盡了我南家的門楣,讓本官丟盡顏面!」

  詹世城沒想到,他在私底下,竟然還是這套說辭。

  原來他不是當著聖上的面膽怯,而是真的這般是非不分。

  他陡然心生厭惡。

  那麼單純善良的南青青,她的父親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他打斷了南奇賦的話,「南大人,我不是問你這個。便是你覺得青青丟了你南家的門楣,她畢竟是你的嫡親女兒。眼下你可有什麼法子,救青青出來?」

  南奇賦一愣。

  「救她出來?詹大人,你是不是腦子又糊塗了?」

  南奇賦一直對詹世城的腦子,表示很深的懷疑。

  他道:「青青已經失身於太子了,難道詹大人想救她出來,還要娶她不成?」

  詹世城的官職不算高,到底是從三品的朝廷命官。

  便是稍微富庶些的鄉紳土豪,也不會娶一個婚前不貞的女子——

  那叫破鞋。

  詹世城卻點了點頭。

  「我仔細想過了,此事不關青青的事。她單純善良,這件事是受人陷害,並非她有意。她現在比誰都痛苦,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拋棄她!」

  這下南奇賦可以確定他的懷疑了。

  詹世城的腦子,真的有點毛病。

  正當此事,門外跑進來一個女子,生得和南青青一模一樣。

  「詹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

  南子衿掙脫了自己的丫鬟,急切地跑上來,跪在了詹世城面前。

  淚痕如雪,洗盡鉛華。

  「詹大人心悅姐姐,姐姐也對詹大人十分傾慕。如今姐姐遭此一難,求大人為她主持公道!」

  看著南子衿和南青青相似的面容,詹世城心中動容。

  此刻在大理寺監牢中的南青青,是否也滿面淚痕?

  他曲身扶起了南子衿。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把青青救出來。」

  南奇賦眉頭一皺,正想把南子衿趕下去,忽然腦中靈光一現。

  南青青和南子衿,原就是一對雙生姊妹。

  詹世城喜歡南青青,自然也會喜歡南子衿啊!

  南奇賦不禁露出了笑容,為自己的想法洋洋得意。

  「詹大人,青青涉身太子這樁大案裡頭,惹怒了聖上。豈是你我這等小官,能夠救得出來的?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他可不希望南青青被救出來,最好她趕緊死在監牢里。

  這樣就不會有人指著南青青,說南家的家風不正了。

  只要南青青活著一天,便是給南家丟人一天!

  詹世城聽了他這番說辭,怒不可遏。

  「就不出來就不救了嗎?南大人連試試都不肯試,就直接放棄了,你還有把青青當做你的女兒嗎?」

  南奇賦見他動怒,連忙賠笑臉,生怕把金龜氣跑了。

  他指著南子衿道:「詹大人不就是想娶青青嗎?多簡單的事。你就把子衿娶了也是一樣,她們姊妹二人是雙生胎……」

  「南大人說得什麼話!?」

  詹世城氣得一拍桌子站起來,南子衿跪在地上愣神。

  南奇賦自有一套歪理,振振有詞道:「本官說得不對嗎?難道你寧可娶個破鞋,也不要一個黃花大閨女?」

  嗖的一聲,詹世城極快地出手,一拳打在南奇賦的臉上。

  「我忍你很久了,你這個混帳爹!青青怎麼這麼命苦,攤上你這種王八蛋!」

  他直接將南奇賦壓倒在地,一拳一拳地招呼了上去。

  「你自己的女兒受人欺負不去救,我要救你竟然還阻攔?你這個喪盡天良的東西,枉為人父!」

  「你叫什麼南奇賦?你直該叫個南奇葩!」

  南奇賦身形瘦小,被詹世城壓在地上,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他哀叫連連,朝著愣在一旁的南子衿大喊,「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叫人啊,哎呦!」

  南子衿終於動了起來。

  她從地上爬起,走到了門口,腳步一滯。

  而後,她合上了前廳的大門,用背脊頂住了門。

  她的目光帶著冷意,那是一種雙生姊妹的心有靈犀。

  就好像南青青在監牢中,正透過她的眼,看著這一切。

  南奇賦看見她森冷的面容,只好忍著疼,大聲叫喊試圖把人引過來。

  「閉嘴吧你!」

  詹世城奮力一拳,將他打暈在了地上。

  進南府前,詹世城焦躁不安,試圖通過一切可能的方法,來救南青青。

  離開南府之後,詹世城正了正衣冠,心中多了一分坦然和堅定。

  在他身後,一眾南府的下人一邊忙著救治南奇賦,一邊威脅他要去京兆尹府狀告他。

  「本官就是京兆尹,諸位有何要告?」

  詹世城氣死人不嫌事大,此話一出無人敢應。

  被打暈的南奇賦悠悠醒來,「你,你別得意!本官非去御前告你不可……」

  詹世城的面上,現出一絲邪惡。

  「恐怕聖上為著青青這事,正氣著你呢。你要是不怕死,就去御前試試?」

  說罷揚長而去,留下南奇賦再次暈厥。

  這次,他是被氣暈的。

  回到晉王府的沈風斕,聽聞了詹世城這事,不禁讚嘆。

  「打得好!南奇賦這種人,也配做父親嗎?」

  她昨兒在大殿之上,就想打這個南奇賦了。

  從前只是些許聽聞,南青青姊妹的父親十分嚴厲,對她們姊妹較為苛刻。

  今日一聽說這事,才知道這是一個何等厚顏無恥之徒!

  他竟然想把南子衿塞給詹世城,讓南青青在監牢中自生自滅?

  真是無恥至極。

  軒轅玦聽了她對南奇賦的咒罵,不禁想到了沈太師。

  當初沈太師將她禁在桐醴院,是不是也希望她不吃不喝,羞憤而死?

  可惜沈風斕不是南青青,不是一個遇見事情,就放棄生存的弱女子。

  也幸好有她的不放棄,才能有他們現在的相識,才能有雲旗和龍婉兩個,這麼聰明可愛的孩子。

  所以沈風斕對南奇賦的咒罵之中,更多的是,她對沈太師的怨念吧?

  出於人道,她不能罵沈太師,只能將這股怒氣發泄到南奇賦身上。

  軒轅玦一直靜靜聽著她的話,沈風斕以為他不會表態。

  沒想到在她停頓下來喝茶的時候,他忽然開了口。

  「對,南奇賦這個混帳東西,活該老詹打了他一頓!」

  沈風斕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

  他這是,在應和自己?

  她不禁好笑,取下帕子抹了抹嘴角,「殿下應和得,好生硬。」

  不過她聽著,怎麼覺得心情大好呢?

  那個女子不想在自己發怒的時候,身邊有個人同仇敵愾,和你一起討厭你討厭的人?

  這樣的存在,在後世被稱為閨蜜。

  而在此時,高貴的晉王殿下,竟然扮演了這個角色。

  沈風斕笑了起來,「不過,還是謝謝殿下。」

  軒轅玦聽了這話,心中暗暗歡喜。

  婦人做的事又如何?

  只要沈風斕高興,他願意在她每次生氣的時候,陪著她發泄。

  「殿下覺得,這件事和寧王是否有干係?」

  有關於汪若霏那一段,沈風斕原話複述給了他。

  軒轅玦淡淡一笑,「便是寧王不知道,難道汪若霏借南青青來設計太子,就不是為了他能得勢了嗎?」

  知道也是他的干係,不知道,也是他的干係。

  就好像衛皇后命人設計下藥,難道不是為了太子的地位?

  便是太子當初真的不知情,那也是他的罪。

  「像我們這些皇子,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其實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底下人無論做什麼,便不是主子的指使,說出旁人也不會信。」

  沈風斕忽然想到,那段晉王還被禁閉在府的時候。

  御史丞管布彈劾龍騎營將領龍駿,觸怒了聖上。

  晉王殿下金尊玉貴,卻每日都朝外跑,設法打聽是否是他手下的人做的。

  因為他明白,手下的人做的,就是他做的。

  在聖上或是其他人眼中,這並沒有什麼區別。

  沈風斕抿著唇,櫻桃小口抿成一條細細的直線,看著極為誘人。

  軒轅玦不禁湊近,只聽她忽然道:「還是不一樣。」

  「如果真的是寧王授意的,這樣陰險奸詐之人,不值得我們和他結盟。如果不是他做的,我才能放心未來合作。」

  在她看來,黨爭是次一等的,並沒有那麼重要。

  她最看重的,是人品。

  寧王的黨羽或許不乾淨,誰能保證自己的眾多羽翼,都是良善之輩?

  晉王殿下如此驕傲,他的黨羽也未必沒有陰險小人。

  她要知道的是,寧王到底,是不是這樣的小人。

  軒轅玦一愣,想著她的說辭,似乎也有道理。

  「那你想怎麼查明,此事到底是不是寧王的授意?」

  沈風斕看著他,眼睛眨巴了兩下,似乎沒聽懂他的話。

  「查什麼?直接問啊!」

  軒轅玦:「……」

  看著他一臉吐血的神情,沈風斕笑了笑。

  「先問,看看他如何回答。若是他答得不清楚,便不必查了,盟約中止。若是答得能夠說服我,我就信他一回。」

  軒轅玦眉稍一挑,「萬一他只是會演戲呢?你就這般自信,自己能夠看對?」

  沈風斕衝著他狡黠地一笑。

  「那我問殿下,你是從何時起心悅於我的?」

  軒轅玦一驚,沒想到她會突然問到這個問題,一時有些惱羞。

  「可……可能,是火燒梧桐林那次吧……」

  沈風斕果斷地朝他搖了搖頭。

  「你在說謊。」

  軒轅玦尚未反應過來,只見沈風斕笑著出門去,仰天說道:

  「明明是在更早之前!」

  他的耳根,騰地一下紅了。

  ——

  出了門的沈風斕,帶著浣紗和浣葛,在繁華的街頭閒逛。

  為了不引人注目,她面上覆了一層黑紗,襯著一襲玄色的衣裳,頗有些生人莫近的味道。

  她狀似不經意地閒逛,看到什麼精巧的首飾,便讓浣紗她們買一些回去。

  難得出來逛一次街,她自己雖沒有什麼喜歡的,給丫鬟們買些賞玩也好。

  浣紗還買了一隻精巧的風車,用紙葉子做成,看起來格外清新。

  「這個回去給大公子和大小姐玩,他們一定喜歡!」

  不多時,兩個丫鬟手裡,便提了許多的東西。

  沈風斕的目光在街邊的商鋪流轉,忽然看了一家高大的門樓,上頭掛著一品居的酒招。

  不禁眼前一亮,朝著浣紗和浣葛示意。

  「逛了這許久,咱們進去歇歇腳,吃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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