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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還好,那不是我的父親

2024-07-22 11:53:18 作者: 伊人歸

  詹世城府邸中闖入刺客一事,不但沒有讓他調查的步伐放緩,反而加快了許多。

  很顯然,這是他近日查東宮查得狠了,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開始要收拾他了。

  

  好在許多消息都是晉王府露出來的,或是由陳執軾和沈風樓查出來的,以他們的身份,查一些東西比較容易掩人耳目。

  詹世城就不同了,他京兆尹的官職,實在是低了些。

  要想神不知鬼不覺查清這樣一樁大案,難如登天。

  也正是因為詹世城所暴露出來的,並沒有那麼多,所以東宮那邊也沒太當一回事。

  隨便派出幾個刺客嚇唬嚇唬就得了,真殺死了反而對聖上那邊不好交代。

  至於他手上查出的,那一星半點的東西,太子還沒放在眼裡。

  如今黨爭之風正盛,哪個皇子沒有點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聖上心裡也是明白的,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也因為近來損失了太多的死士,新人又還接替不上,故而太子捨不得再派人出去行刺。

  這一捨不得,等他發覺詹世城掌握了太多東西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六月初五是聖上的壽誕,聖上今年五十五歲,也是個半整數。」

  沈風斕優哉游哉地坐在榻邊,纖細筆直的小腿攏在裙擺里,一晃一晃的。

  看起來心情大好。

  她手上捧著大紅禮單,想從莫管事擬上來的壽禮裡頭,挑選一樣合適的敬獻給聖上作為壽禮。

  軒轅玦坐在一旁,起初聽了她這話,還以為說的是選壽禮的事。

  結果越想越覺得不對。

  他怎麼覺得,那話聲中含著狡黠的意味?

  果然,他朝著沈風斕看過去,對方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眨眼。

  這一眨,猶如春水流波,他心神蕩漾。

  「殿下覺得如何?」

  「額……你說什麼如何?」

  他方才走神了。

  沈風斕只好再重複一遍,「我是說,讓詹大人在聖上壽誕那日,把那份帳冊獻上去作為壽禮,殿下覺得如何?」

  晉王殿下輕咳了一聲。

  「那是……本王的父皇。」

  一年就過一次大壽,沈風斕還要在這種時候,把太子的大罪呈上去。

  聖上本就老邁,看到了這玩意,不氣出個好歹來?

  「哦……」

  沈風斕托腮,若有所思道:「還好,那不是我的父親。」

  便是她的父親,想想沈太師的嘴臉,她也能狠得下手去。

  晉王殿下差點沒被她氣死,冷眼一掃,沈風斕立馬改了口風。

  「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捨不得父皇套不住太子。殿下,你別告訴我,聖上在位三四十載,會連這點風浪都禁不起。」

  何況她才不認為,聖上會對此一無所知呢。

  只怕心裡早就有了數,就等著晉王或是恆王哪一個,出來檢舉太子。

  軒轅玦看著她狡黠的模樣,活像只小狐狸,連他的父皇都要設計進去。

  便惡狠狠道:「你都嫁給本王了,難道本王的父皇,不是你的父皇?」

  出嫁從夫,沈風斕怎麼能置身之外?

  沈風斕輕哼一聲,「妾身只是殿下的側妃,哪裡配得上,稱聖上一聲父皇呢?」

  她這話不過是按照禮法,下意識對他反唇相譏。

  聽在晉王殿下耳中,卻變了味道。

  他壞笑道:「沈側妃的意思是,想做本王的正妃?」

  他早有此意,只是沈風斕再三推脫主持府中庶務的職責,讓他看到了她的不情願罷了。

  果然,沈風斕很快地搖頭。

  「多謝晉王殿下美意,不必了。」

  當個側妃就夠招人眼紅的了,真要成了晉王殿下的正妃,那還不被衛玉陵之流用眼睛瞪死?

  衛玉陵也就罷了,難纏的是衛皇后這等,有權有勢的靠山。

  晉王殿下沒好氣地一哼,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在壽宴之上,不僅有文武百官會到場,京中所有親貴都會到場,的確是個好時機。」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太子的罪行被揭發,聖上想袒護也袒護不得。

  就是得提前命太醫準備著,以免聖上一怒之下,氣壞了身子。

  晉王殿下這樣的口風,便是同意了她的建議。

  沈風斕點頭道:「詹大人那邊,自有我大哥他們來勸說。想必他一想,也知道那是最好的時機。」

  「不要太高估老詹的頭腦,從前旁人說他愚蠢,本王不信,只當他是忠直。後來本王才覺得……」

  他說著說著,露出了一言難盡的面色。

  「你可知道?他的髮妻就因為他不肯襲詹世勛的爵位,與他鬧彆扭一氣之下回了娘家,過了一年就病逝了。他竟然為髮妻守孝至今,不肯再娶。」

  沈風斕幽幽地瞥他一眼,「為髮妻守孝三年,原是我大周的禮制。何來愚蠢可言?」

  「他的髮妻重利輕別離,就因為老詹不肯襲爵就拋下了他,這樣的女子,哪裡值得他守孝?況且他守至如今,三年早就過去了。」

  晉王殿下說這話時,語帶輕蔑,似乎十分瞧不上詹世城的髮妻。

  沈風斕聽了這番話,卻抓錯了重點。

  「想不到,詹大人還是個至情至性之人,真是令人佩服。若是如此,我倒是願意撮合他和青青一番。」

  晉王殿下眉梢一挑,「青青是誰?」

  「就是吏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先前在京郊她和詹大人遇見過,瞧詹大人的目光似是對她有意。」

  這下晉王殿下就不高興了。

  你看得見別的男子的目光,對誰有意。

  怎麼就看不見,本王對你有意?

  沒想到沈風斕見他目露不悅,忽地想到他前頭看不上詹世城髮妻的話,極為嫌棄地擠兌他。

  「反正在殿下心目中,就沒一個女子是好的,是吧?」

  「是啊!」

  他嘴硬地頂了回去。

  沈風斕才懶得跟他計較。

  看不起女子的人,最後一定輸在女子手上!

  ——

  兩人議定了此事,軒轅玦前腳離開去外書房,後腳浣葛就從隔間溜了進來。

  那副模樣,活像是王怪抓來的小老鼠,試圖趁貓不備逃走。

  只是沈風斕沒想到,這隻大老鼠後頭,還跟了一連串的老鼠。

  浣葛、浣紗、紅妝、小衣……

  就像在隔間裡開完了一個大會似的,一溜地走出來。

  「你們幾個,在隔間交流傷口恢復過程嗎?」

  那日出城一個個都受了輕傷,現下都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天斕居看起來才正常了許多。

  要像前幾日那樣個個身上裹著白布,簡直叫人以為,晉王府滅門案又重來了一次。

  「娘娘,方才殿下說正妃的話,你怎麼就拒絕了!」

  浣葛一臉地恨鐵不成鋼。

  天斕居上上下下,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沈風斕成為正妃。

  論出身,她是太師府的嫡出小姐。

  論容貌,她是京中唯一配得上晉王那妖孽面孔的女子。

  論才德,她自幼聲明遠揚,聰慧過人。

  再加上生下了兩個那麼聰慧的孩子,沒有理由不被晉封啊!

  明明是件順理成章的事,卻遲遲沒有提上日程,天斕居上上下下都懸心得很。

  生怕諸如小郡主那樣的人,再來跟沈風斕搶位置。

  別說是浣葛了,就連浣紗一向堅定維護沈風斕,這回也幫著浣葛說話了。

  「就是啊,殿下主動提起這話,便是有意向聖上請旨,要晉封您為正妃啊!」

  「是啊是啊,這大好時機,娘娘怎麼不把握住呢?!」

  幾個丫鬟七嘴八張,吵得沈風斕頭大。

  「好了好了,你們一個個都想要正妃,那晚間晉王殿下回來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好了。」

  幾個丫鬟先是一喜,而後忽覺不對。

  「奴婢們說的是,娘娘當正妃!」

  沈風斕可算是怕了她們了,「我自有主意,你們再胡鬧,我可要生氣了。」

  她話音淡淡的,自有一番威嚴,幾人都不敢再勸了。

  沈風斕和旁的女子不同,想法總是出人意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再希望她成為晉王府的正妃,也奈何不得她不願意。

  於是一個個都垂頭喪氣,慢慢退了出去。

  仍是只留浣紗一個在身邊伺候。

  「你也跟著她們起鬨。」

  她輕嗔了浣紗一句,浣紗也是有苦難言。

  古媽媽成天在她耳邊叨叨,再逼著她到沈風斕耳邊叨叨,她夾在中間也很為難。

  得知是古媽媽的意思,沈風斕嘆了一口氣。

  她可以輕易打發這些小丫鬟們,卻不能敷衍一個,待她比待自己親生女兒還好的老僕。

  「你細想想,現在外頭多少雙眼睛,盯在咱們晉王府身上。我只是一個側妃,就因為晉王殿下露出一些賞識之意,便有人要拿我做筏子了。」

  「要是我真的成了正妃,雲旗和龍婉成了嫡子嫡女,豈不是招來更多人的覬覦?到那個時候,你覺得晉王殿下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我和孩子們嗎?」

  浣紗被她說得一愣,不禁有些羞愧,自己竟然從未考慮到這一點。

  沈風斕輕嘆一聲,「你們都覺得,晉王正妃這個位置光彩榮耀,於我而言,卻是頭上懸劍的一個位置。是榮耀要緊,還是身家性命要緊?」

  以晉王現在的實力,要和太子平分秋色倒是可能。

  要在顧及自身的同時,還要保全她和孩子,並非易事。

  她不希望有朝一日,逼得晉王做出選擇,要保全她還是保全孩子,或者是——

  他的大業。

  「娘娘思慮得周全,是奴婢們目光短淺了,只是看重正妃那個位置。」

  浣紗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一定好好跟媽媽解釋,讓她別隔三差五拿這個來煩娘娘了。」

  沈風斕淡淡地應了一聲。

  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沒有告訴浣紗。

  晉王殿下雖然有冊立她為正妃的意圖,卻沒有在聖上面前提出過奏請。

  想必他也知道,當初兩人會走到一起,那個原因實在是不光彩,聖上未必看得上她這個兒媳婦。

  儘管當著一眾皇室女眷的面,聖上也曾誇過她一句。

  那還遠遠不夠,需要晉王殿下再努努力來湊。

  晚膳的時辰,沈風斕坐在庭院裡的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悠著。

  她的目光,不時朝著院外看去,細細聆聽外頭的腳步聲。

  「娘娘是在等殿下回來嗎?」

  沈風斕頭也沒回,漫不經心地將目光從院外,移到了天上。

  「等什麼殿下,我在等大雁飛回來。」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每日傍晚在院中晃著鞦韆,都能看到一片絢麗的晚霞中,成群結隊的大雁飛過。

  那個,應該是大雁吧?

  她也不是很清楚。

  對於她牽強的解釋,浣紗只是偷偷笑了笑,不予點破。

  順手又輕推了一把鞦韆。

  軒轅玦踏進院來,便一眼看見她修長的脖頸,朝天仰著,線條優美得像一隻天鵝。

  雪白肥美得叫人食指大動,恨不得拆吃入腹。

  「在看什麼呢?」

  見他大步邁進來,沈風斕便收了脖子,目光平視朝他看去。

  「在看天上能不能掉下一隻大雁,正好落在我鍋里。」

  說著話時,忽然肚子咕嚕一動,發出了令人尷尬的聲響。

  軒轅玦面不改色,「想吃大雁等明兒吧,是時辰用晚膳了。」

  好像沒聽見沈風斕肚子在叫一樣。

  可等沈風斕站起身來,跟在他身後進屋,才看到他肩膀一聳一聳的。

  那個模樣,分明是在笑話她。

  可惡!

  要不是等他回來,她至於餓得肚子叫嗎?

  「殿下下回再回來晚了,我可就自己先用晚膳了。」

  沈風斕氣哼哼地說著,越過了他,逕自走在前頭。

  她經過他身邊時,耳後一縷碎發拂開,擦過他的面頰。

  帶著一股好聞的幽香。

  ——

  六月初五這日,期待已久的沈風斕盛裝打扮,一襲玄色交領銀邊裙,襯得肌膚越發雪一樣白。

  女子都愛花紅柳綠的裝扮,故而一見她這一身玄色,軒轅玦愣了愣。

  「好看麼?」

  沈風斕對著鏡子裡,站在她身後的軒轅玦問道。

  如今他夜夜留宿天斕居,兩人共處一室,洗漱更衣等等難以避諱,越發親密了起來。

  只有沈風斕沐浴的時候,會讓浣紗和浣葛等人齊齊守著,防止晉王殿下偷襲。

  故而如今,軒轅玦正慢慢欣賞她梳妝的模樣。

  「好看。」

  晉王殿下難得不口是心非一次。

  若要叫他實話實說,沈風斕穿什麼,都好看。

  不過還是不穿最好看——他猜的。

  「好看是好看,不過旁的女子都穿得一身艷色,你就不愛俏麼?」

  浣紗小心地將她一束青絲挽起,綰成一篆兒花朵似的,貼在後腦之上。

  只聽沈風斕淡淡道:「酒是燒身硝焰,色為割肉鋼刀。要俏有什麼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長得就夠引人注目的,再打扮得花紅柳綠的,到那一堆權貴女眷之間一坐。

  豈不是討人嫌麼?

  何況穿一身玄色不僅不起眼,還能有效地避免,和宮中某位高貴的娘娘撞色。

  撞色不可怕,誰丑誰尷尬,而她並不想讓旁人尷尬。

  緊接著,她就看到晉王殿下露出一副,對佛家經典嗤之以鼻的神情。

  「這些佛語不通得很。既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色還是色,空還是空。」

  沈風斕瞥他一眼,「晉王殿下真空。」

  軒轅玦:「……」

  逼著他要追求女色,那也得沈風斕讓他同床才行。

  霸王硬上弓這種事,可不是他的風格。

  兩人收拾齊備登上馬車,朝著宮中而去。

  一路上朝宮中而去的馬車甚多,非富即貴,一般的升斗小民都不敢隨意出街。

  今兒是聖上的壽辰,達官顯貴都要入宮,萬一衝撞了哪個,那就不好了。

  晉王府帶著明黃徽記的馬車,在一眾達官顯貴之中,又顯得格外顯眼。

  沈風斕不能把車簾揭開一角,來看外頭的街景,只得百般無聊、一杯又一杯地喝茶。

  以至於她一進宮,便有些憋不住了。

  玄武門外,文武百官的馬車從西偏門進,皇室宗親的馬車從東偏門進。

  侯在宮門外的小太監,一見了晉王府的馬車徽記,忙殷勤地迎上來伺候。

  車門一開,晉王殿下先下了車,容顏燦若桃花,耳後垂著的淺藍色髮帶,越發襯得眉目如畫。

  正要伸出手相扶的小太監,見他瀟灑落地,便慢慢收回了手。

  真是可惜,若是能扶一扶晉王殿下的手,那該多好啊!

  隨即一想,晉王殿下的車裡必是沈側妃,要是能扶一扶這位美人兒的手,那也是極好的。

  小太監正要湊上前去,晉王殿下卻杵著不動。

  瞧那架勢,他是要親自扶沈側妃下車。

  半開的車門中,一隻纖纖素手伸出來,柔若無骨地搭在晉王手上。

  隨後而來的是一方寬大的玄色廣袖,襯得皓腕猶如凝著霜雪一般,白璧無瑕。

  美人螓首探出,傾城容貌,修長脖頸,腰身如柳……

  晉王殿下一個使力,便將她從馬車上拉到身前。

  美人抬頭一望,一雙幽若寒潭的眼,帶著嗔怪看了他一眼。

  一眾在宮門外下車的官員和女眷,不禁看著他們兩人,目光發愣。

  好一雙天造地設的璧人!

  長公主府的馬車正巧這時也來了,衛玉陵從馬車中鑽出來,暗自呸了一聲。

  什麼一雙璧人?

  狗男女還差不多!

  想著忽然覺得不對,這個詞好像把她的晉王哥哥也罵進去了,又連忙呸呸了好幾聲。

  一旁有女眷看著她的模樣,不禁蹙眉。

  長公主府的小郡主,怎麼這樣沒家教?

  再喜歡晉王,也不能大庭廣眾之下,做這麼不雅的舉動啊!

  怪道先前京中傳聞,說是小郡主害得沈側妃小產,又打扮成婢女跑去晉王府意圖傷害兩個幼子。

  這京城刁蠻第一,越發不成體統了。

  沈風斕並沒有看見這邊的衛玉陵,和晉王殿下一同進了含元殿,便向小宮女打聽何處更衣。

  更衣是個雅稱,實際上,就是說哪裡可以解手。

  她方才在馬車上,喝了太多茶水了。

  小宮女朝她一笑,「奴婢領側妃娘娘去,就在這大殿後頭。」

  宮中但凡有大型的宴會,給女眷準備的更衣場所總是有的,一間間的淨房整齊擺開,裡頭放著恭桶和清水、帕子等物。

  算得上十分齊備了。

  沈風斕從裡頭出來之後,便巧遇了一個盛裝華服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耀眼的銀紅,遍身縈繞珠翠羅綺,步態端莊方正。

  若不是她還梳著未出閣少女的髮式,沈風斕險些要以為,眼前是某個宮裡的娘娘了。

  待走近了才發現,這不是旁人。

  便是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汪若霏。

  兩人對面走來,目光都落在對方身上,默契地在五步遠之處停住了。

  「沈側妃。」

  汪若霏皮笑肉不笑,下頜微抬,看人的時候乜著眼,十分傲慢。

  便是晉王殿下這等天之驕子,在她面前,也未曾有過如此傲慢的神態。

  沈風斕不禁學著她的模樣笑了笑,雙眼華彩中透著一絲鄙夷。

  汪若霏一下眉頭蹙起,問道:「你笑什麼?」

  「汪小姐為何蹙眉?是不是自己也知道,這樣笑很難看?」

  如果說第一次在京郊,她對汪若霏那個高高在上的憐憫眼神,還有些不解。

  那這一次,她是徹底看明白了。

  汪若霏對她,有著深深的敵意。

  此言一出,汪若霏的假笑一下子繃不住了,走近了兩步,在她耳邊輕聲開口。

  「區區下堂妾,也敢對本小姐無禮?」

  原來她對自己的輕蔑,就因為她是晉王的側室啊。

  沈風斕反唇相譏。

  「區區無職女眷,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側妃便是妾室,那也是堂堂三品,未嫁無爵女卻是白身。

  只有衛玉陵那般被封為郡主的,才有品級。

  兩人針鋒相對一回合,誰也不占上風。

  此處就在女眷更衣的場所外頭,兩人站在這裡,已經有目光朝她們看來了。

  汪若霏好歹是有名聲的人,才不會像衛玉陵那樣死纏爛打,便先退開了一步。

  她可不想跟沈風斕站在一處,讓旁人去比較她們的容貌。

  兩人各自走開。

  沈風斕原是不想搭理這個汪若霏的。

  只是她一次次挑釁,不搭理她一回,倒顯得她沈風斕怕了她似的。

  她可不是個受氣包性子。

  果然,這一搭理,汪若霏的臉色就端不住了。

  她心中輕嗤,就這水平,還敢在外宣傳自己大氣?

  待回到了含元殿中,大半的人都到場了,她輕輕地走到前排的席位,坐在了晉王旁邊。

  得虧晉王殿下沒有正妃,否則她也不能夫貴妻榮,跟著坐在前排。

  對面是太子攜著太子妃,再往下,寧王和齊王兩個坐在一處。

  他兩個都未娶妻,正好能成一席。

  沈風斕的手邊下首一位,是恆王和恆王妃。

  見她目光投來,恆王妃朝她露出一個笑容,她也回敬了一個甜笑。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恆王也看太子老大不對付,那恆王和恆王妃,就是她可以爭取的朋友。

  沈風斕順手在頭上一摸,將一支鴿卵大的南海黑珍珠步搖取下,遞到恆王妃面前。

  恆王妃的眼睛都看直了。

  「恆王妃娘娘,您瞧瞧,這跟上回您夸的那根垂珠步搖,像不像?」

  她上回也戴了一支相似的垂珠步搖,恆王妃直盯著她鬢邊看,看得眼睛都直了。

  今日不巧,她沒戴那一支,不過這支也算是大同小異了。

  恆王妃連連點頭,「像啊,這支步搖小珍珠綴得少了,不過這顆大珍珠……」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摩挲著那顆鴿卵大的黑珍珠,光滑通透,手感極好。

  把手放下來,珠面映出人清晰的影子。

  「這可是難得的極品黑珍珠啊,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沈風斕輕笑道:「娘娘不知,我舅舅從前在嶺南道任過職。這些南海的黑珍珠,都是他那時在本地搜尋的,隨後又送給了我。」

  恆王妃羨艷不已。

  晉王府的百日宴時,她就見識到了陳徐行的出手大方,和對沈風斕這個外甥女的疼愛。

  那樣罕見的崑崙冰,說送就送給兩個幼兒了。

  那還只是百日宴,到滿一周歲抓周時,還不知要送什麼寶貝呢!

  「你真是有個好舅舅啊,貴妃娘娘待你也是極好的,哪像……」

  恆王有意無意朝她看來,她立刻閉上了嘴巴。

  心裡想的卻是,哪像恆王的生母付婕妤那樣,是個十足的摳門鬼。

  別說給她什麼名貴的軟煙羅了,不朝她伸手要東西就不錯了。

  沈風斕從她的面色中,很快會意到了這一點,便款款一笑。

  「娘娘果然不嫌棄,這支步搖就送給娘娘了。」

  說著捧著朝恆王妃面前一伸,恆王妃吃驚地一怔。

  這麼名貴的黑珍珠,就隨意送給她了?

  她既想接,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客氣道:「這怎麼好呢?你看你今兒穿戴得也簡素,再把這步搖送給我,豈不太寒磣了?」

  沈風斕故意皺起臉來,朝她親熱地抱怨。

  「正是呢!娘娘瞧瞧,我今兒穿了一身玄色,再戴這黑珍珠,未免陰沉沉的。娘娘要是不嫌棄,就與我換一件步搖戴可好?」

  沈風斕既然這樣說了,恆王妃大喜過望,連忙將自己的頭朝沈風斕伸過去。

  「你自個兒看,看中哪樣就拿去戴吧,不必客氣。」

  她畢竟是皇子正妃,又了些年紀,頭上戴的珠翠不算少。

  沈風斕看著,便取下了一隻樣式最簡單的白玉釵,又將那支黑珍珠步搖親手替她戴上。

  恆王妃一抬頭,見她只拿了最樸素的一支白玉釵,有些過意不去。

  這個買賣,怎麼算都是她划算。

  「你怎麼就拿了這個呢,這支金鳳釵正襯你呢。」

  說著就伸手,朝自己頭上最貴重的一支釵摸去。

  沈風斕輕輕拉住了她的手,「不必了,這根白玉釵戴的位置,戴上那黑珍珠步搖正好看呢,換了別的位置倒不美了。」

  說著又將那根白玉釵朝自己髮髻上,斜斜一簪。

  烏髮如雲,裡頭鑲嵌一抹白色,猶如點睛之筆,脫俗清雅。

  恆王妃不禁心中暗嘆,真正的美人兒,怕是荊釵布裙都比旁人好看。

  正嘆著,沈風斕從寬大的廣袖之中,取出一面小小的菱花鏡。

  「娘娘瞧瞧,可好看麼?」

  她情不自禁朝鏡中看去,只覺得那鴿卵大的黑珍珠,讓自己的面龐一下子光彩了起來。

  她嫁給恆王也有十年了,還是頭一回戴這麼貴重雅致的首飾,一時激動不能自已。

  「還叫什么娘娘?叫我二嫂嫂就好了,我們家王爺和晉王殿下是兄弟,咱們就是妯娌了!」

  被自己的美貌驚艷到了的恆王妃,背脊也挺直了,說話也熱情了起來。

  沈風斕正等著她這一句,自然從善如流。

  「是,二嫂嫂。」

  坐在對面的太子妃一直看著她們兩交談,從前諸位皇子之間,只有太子和恆王娶了妻。

  故而就算他兄弟兩人不對付,太子妃和恆王妃之間,還是有幾分交情的。

  誰叫其他王爺都沒娶親呢,妯娌之間就她們兩人。

  現在晉王府多了一個沈風斕,年紀又輕,容貌又美,原應該是她們兩個長嫂一起擠兌她才是。

  沒想到這個沈風斕這麼會看人,知道恆王妃這人愛慕虛榮,一支步搖就收買了她。

  太子妃看著,不屑地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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