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黑白魚

  不知為何。

  和當初上昊與天帝那一山不容二虎的關係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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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說，和大多數生靈跟自己的陰暗面見面就開始互掐，水火不容的情況都並不相同的是。

  在江南第二次遇見自己的陰暗面的時候，也並沒有那種非要你死我活的感覺。

  反而，他看到他的時候，心頭能夠平靜下來。

  能夠更真切地以另外一個角度去更加全面地看待自己。

  比如現在。

  他終於發現了他這段時間一直所恐懼的事兒。

  他害怕。

  整個新世界，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的芸芸眾生，都尊他如神。

  仿佛只要他在，就沒有做不到的事，就沒有完成不了的奇蹟，就沒有拯救不了的人。

  但事實上，還真的有。

  就如知曉了災厄吞噬仙土世界與第三世界儘管到如今這個恐怖的境界後，江南就沒有任何一點兒把握戰勝祂。

  沒有任何一點兒把握能夠在如今的災厄的手中保護新世界無數生靈的安危。

  他，異常害怕這種感覺。

  於是，他的陰暗面，再度出現了。

  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他再一次見到了他。

  「哦？」

  聽罷江南的話以後，他的陰暗面表示不解，

  「上一次，我們見過面以後，你不是已經找到了所謂的超越超脫的方法了麼？看你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已經有十足的把握了。怎麼如今，又陷入了困境？」

  江南搖搖頭：

  「的確找到了。」

  「我的確找到了那條通往更高的境界的路。」

  「找到了超越超脫的路。」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不是這一方虛無能夠承受的境界。」

  「無論是混沌，還是虛無，亦或是任何一個角落，都無法承載那樣的存在。」

  「這，便是最大的問題。」

  隨後，他毫無隱瞞，將這段時間的發現，娓娓道來。

  包括他跨越虛無，去到虛無之外，最後無功而返。

  包括另一個江南設下大局，封鎖災厄，爭取時間。

  一切的一切，都事無巨細。

  聽完以後，他的陰暗面也沉默了。

  若有所思。

  實際上，對於外界的局勢，江南的陰暗面可謂是一無所知。

  雖然他嘴上說著什麼災厄，什麼下一個境界，到他對一切都是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

  所有的一切，都是來源于于江南的講述。

  但，這並不妨礙江南的陰暗面能夠理解這些東西。

  片刻後，他抬起頭來，看向江南：「那麼，按照慣例，雖然知曉你不會同意，但我還是問一遍——倘若你願意的話，我還能為你創造一個那樣夾雜在真假之間的世界，讓你永遠沉淪其中，忘卻新世界，忘卻災厄，忘卻那些讓人痛苦和悲傷的事。」

  「你願意嗎？」

  毫無疑問的，江南搖頭。

  聽罷，他的陰暗面站起身來，拍了拍手，自然而然道：「那麼，就讓我們來想一想，怎麼辦吧。」

  他的態度，轉換地無比自然。

  明明當初第一次相見他還是死活要吧江南困在這虛實幻境之中，無論如何也不想讓他出去。

  但這一次，竟主動提出幫江南思索前面的路該怎麼走。

  「你要幫我？」江南愣了愣。

  「當然。」

  他的陰暗面打了一個響指，苦惱道：「我不關心的親人朋友，也不關心你的新世界，更不關心什麼災厄，我所唯一期望的，只是你能活下去而已。」

  「但你又不肯放棄那些東西，我又打不過你，自然就只有幫你想辦法了。」

  「另外，如果你一直這樣恐懼的話，我也很傷腦筋啊——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你知不知道我有起床氣啊……」

  江南的陰暗面絮絮叨叨，說著一通不著邊際的話。

  但江南卻明白他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氣：「多謝。」

  後者聽罷，一下卡殼。

  良久後，他才擺了擺手，咳嗽一聲，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轉而道：「好了好了，別說那些沒營養的客套話了——讓我們來想一想，該怎麼辦？」

  聽罷，江南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只見他的陰暗面一揮手。

  剎那之間，茫茫一片雪白之中，出現了一枚無比龐大的水球，在空中起起伏伏，搖曳不定。

  波光灑落而下，映照在江南和他的陰暗面的臉上，耀耀生輝。

  江南的陰暗面指了指那龐大的水球，道：「這就是虛無？」

  江南點點頭，但又搖頭：「不全是，因為虛無並沒有一個具體的模樣。」

  「不重要。」

  他的陰暗面擺了擺手，指著水球道：「總之，按照你的說法——」

  說話之間，他伸手一點。

  剎那之間，那龐大的水球之中，無數微小的魚蝦出現，五光十色，模樣不同，在這龐大的水球中繁衍生息，好不自在，好不快活。

  江南的陰暗面指著這些魚蝦，又道：「這就是虛無之中的生靈——不止是人，能喘氣兒的，活著的，都算。」

  江南再度點頭。

  「好。」他的陰暗面頷首，又一揮手。

  立刻，那龐大的水球當中，其中一些魚蝦驟然開始長大！

  很快就突破了它們能承受的極限，變得比周遭的同類都要龐大得多。

  「這就是修行者，無論是人，還是別的什麼東西，當他們的境界提升的時候，他們在虛無中占據的也就更多？」江南的陰暗面再度問道。

  江南還是點頭。

  然後，他的陰暗面指了指其中一黑一白兩條魚。

  瞬間，那兩條魚再度膨脹！

  很快，就幾乎占據了這龐大水球的一小半。

  江南的陰暗面指著那條黑魚：「這是你口中的災厄。」

  他又指著那條白魚，「這就是你。」

  「不錯。」江南深吸一口氣，同樣手指一點，剎那間，那黑魚便更加膨脹了一些，比白魚看起來還要大，「但這條名為災厄的黑魚，因為吞噬了另外兩條同等大小的魚，所以更大了，比白魚還要龐大。」

  「而黑魚的目的，是毀滅除了他以外，整片海水中所有的魚蝦。」

  他的陰暗面點點頭，看向水球中掙扎的白魚：「所以為了能逆轉這樣的局面，白魚嘗試長得更大？」

  說罷，他再度一指。

  頓時，水球之外，一條更加龐大的白魚的身影，出現在虛空中。

  ——這就是江南所領悟出的下一個境界，這就是超越超脫的路。

  「白魚想要長到這麼大。」

  江南陰暗面道：「但可惜的是，這一片海水，無法容納下那麼龐大的它。」

  「所以，它的前路，斷絕了。」

  「是這樣嗎？」

  聽罷，江南緩緩點頭。

  他抬眼睛望去，只見那白魚的龐大，甚至超越了這一片海水所形成的水球。

  自然，無法完成那樣的「進化。」

  「這就是……無解之處。」

  江南嘆了口氣：「這一片名為虛無的海水，無法承受那樣龐大的大魚。」

  話音落下，模擬之間，一切局勢終於被江南的陰暗面完全領悟。

  他大概切身體會到了，江南的絕望與無力。

  那不是找不到正確的路。

  那是找到了正確的路，卻沒有可以承載這條路的路基。

  何等絕望。

  沉默。

  二人之間，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

  良久以後，江南陰暗面方才若有所思，「我不太懂你所謂的境界，但我很懂你。」

  「因為你領悟的那條路，是你做出無比的決斷，是另一個主動剝離青燈，是你突破了我的封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路，所以，你並不想那麼快地否決它，對吧？」

  江南一皺眉，「什麼意思，你是說……這條路，是錯的？」

  「不。」

  他的陰暗面連連擺手，搖頭道：「我說過了，我不懂你所謂的修行，也不懂你所謂的路。」

  「它是對的也好，它是錯的也罷，都沒有任何關係。因為這是一條註定無法被鑄就的路。」

  頓了頓，他繼續道：「我的意思是，因為領悟這一條路，你耗費了太多，失去了太多，掙扎了太久。」

  「所以儘管你明白她無法走通，也下意識不願意去思考別的路，對嗎？」

  那一刻，江南明白過來。

  他理解的他的陰暗面的意思。

  對方是想，讓江南換一條路，另闢蹊徑，走一走。

  但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

  不，不是談何容易。

  是壓根兒就不可能。

  「不，已經沒有別的路了。」

  江南輕輕搖頭：

  「虛無之中，無法承載那條路。」

  「虛無之外，更是一無所有。」

  「那個境界，就好像……註定是不存在的那樣。」

  話音落下，他的陰暗面不置可否，並沒有反駁，說道：「——目前看起來，似乎真是這樣。」

  「所以，你也沒有任何辦法麼？」江南一聲嘆息。

  「辦法？」

  他的陰暗面搖頭：「我從來都沒有所謂的辦法，我所想的，都是你思維中的東西——只不過有一些，被你下意識否定了而已。」

  「你有些東西，沒有想到。」

  江南眼睛一眯，「比如？」

  他可以很確定的是，能夠嘗試的一切，他都已經嘗試了。

  甚至喪心病狂到對整個虛無霸王硬上弓——管你能不能承受，我先沖了。

  這種想法，也未曾沒有想過。

  只是每當他產生這樣的念頭的時候，他就能預感到會發生什麼。

  倘若他不顧虛無的極限，硬要突破那個境界的話，所造成的後果只能是激發虛無的自我保護，將他連帶著他的新世界，一同碾碎！

  甚至都不需要災厄出手，江南和他的新世界就沒了。

  ——虛無的確沒有意志，但它也絕不會容許自己被硬生生撐爆。

  「比如……」

  江南的陰暗面指著水中的那條最大的，名為「災厄」的黑魚，緩緩開口，

  「白魚只是想要超過它，變得比它更強，更大。」

  「所以白魚嘗試著向下一個境界進化，但因為那個境界和整片海水一樣或者更加龐大，所以它做不到。」

  「可是它未曾想過的是，如果他的目標只是要比黑魚更大的話，為什麼就……一定要變成魚呢？」

  那一刻，江南愣住了。

  只聽他的陰暗面目光灼灼，繼續道：「為什麼一定要非要進化成魚不可呢？為什麼就不能是……別的什麼呢？」

  在他的追問之下，江南下意識脫口而出，「比如什麼？蝦？蟹？妖魔？鬼怪？龍？還是別的什麼？」

  但說完以後，他自己都否定了這些說法。

  因為整片海水，或者說整個虛無，就那麼大。

  無論是魚也好，還是別的什麼玩意兒也罷，都無法超越這個大小。

  這不是什麼東西決定的，這是整個虛無的存在決定的。

  只要是超越了超脫境界的任何生靈，都無法被它所承載。

  但偏偏，超越虛無以後，更是一無所有。

  就直接完全斷絕了江南更進一步的路。

  想到這裡，他再嘆一口氣，無奈搖頭。

  果然，想來想去，仍是……無解之局。

  「不，你可能誤會了什麼東西。」

  但就在這個時候，江南的陰暗面開口了。

  他緩緩搖頭，指著天上的一片海水化作的龐大水球，道：「難道你沒有發現麼，這裡，已經有超越那條黑魚的東西了。」

  江南愣住，再次抬頭一望。

  只見那無盡的海水中，魚蝦成群，無數生靈，千奇百怪，萬類霜天。

  但除了代表著他的那條白魚以外，再也沒有任何魚蝦，能比得上那黑魚的一般大小！

  他的陰暗面所說的事物，究竟在哪兒，或者說，真的存在嗎？

  「就近在眼前。」

  江南的陰暗面看了他一眼，道：「難道你未曾發現麼，這一片海水，可是比那黑魚……要龐大太多了。

  可謂是……醍醐灌頂！

  那一瞬間，江南腦子裡轟然炸開！

  他抬起頭，怔怔望著他的陰暗面，「你是說……虛無？」

  「不錯，就是虛無！」

  他的陰暗面似乎完全不明白他在說怎樣荒唐的話，

  「我讓你不要成為魚，並非是讓你成為蝦，蟹，妖魔鬼怪這樣差不多的東西。」

  他指著自己的腦袋，「把這裡，放開一點。」

  「為什麼不能，成為容納水呢？」

  「既然虛無無法承受你所謂的超越超脫境的存在。」

  「那麼，成為虛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