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奴隸區25

  這四個字宛如在濃霧瀰漫的大海上瞬間亮起的燈塔，雖然還看不到目的地，但好歹知道了方向。

  前方，無論是隱蔽的環境還是經久不散的氣味，都側面暗示那裡曾發生過難以想像的事情。

  「你先看看這個。」嚴宣出言打斷了方辰的思路，修長的指尖夾著張輕薄的紙。

  「這是什麼？」

  在開口的同時，一股濃烈的福馬林變質酸味湧進了五臟六腑。

  眉心下意識輕擰，這種味道僅僅是附著在物體上，聞一下就能激發出生理上的噁心，更別提長年累月困在裡面的人。

  「是我出來時隨手撕下的證據。」

  發黃皺褶的紙張上依稀寫了幾行小字，但大部分被血跡浸染，瞧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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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來像是好幾年前的東西了。

  方辰眯起眼，將其舉過頭頂，對準唯一的可見光源。

  慘澹月色透過薄霧穿透紙背，於是這些藏著掖著的罪行化作細小塵埃被照了出來。

  【改造計劃，第八版，鞭笞僕從。

  受試者：X區-XX號

  移除四肢，用電鞭和切割爪代替，挖去雙目，用機械球體填補，維持活體生命需注射大量興奮劑和神經性腺體。

  手術成功，為你煥然一新的身體感到自豪吧。】

  緊接著，在這段話後面又被紅筆補了一行字。

  【結論：攻擊性不足，未達到預期標準。

  測試失敗，樣品已處理。】

  方辰輕輕吸了一口氣。

  這些字眼拼接起來形成了一副無法想像的畫面。

  不是不敢想，而是無法去想。

  僅僅兩行就出現了很多哪怕正常醫學都不會見到的詞，他想像不出受試者經歷這些後，從正常人變成了怎樣的一副面孔，最後又以什麼樣的姿態，如何絕望崩潰的心情死去。

  拿著紙張的手指微微停頓，透過月色，似乎能看到背面還有些痕跡。

  方辰將其翻轉了過來。

  背面字跡被污染得更加嚴重，只能通過幾個的詞組勉強串出大意。

  然而，就視線觸碰到的瞬間，瞳孔驟然震縮。

  【改造計劃，第九版，鏡像鬼。

  受試者：X區-XX號

  會對哨聲產生異常的……對**催化起高敏反應。

  結論：測試成功，最終版確定，病毒樣本已保留。】

  寒意像炸開的煙花般順著脊梁骨一路而上，大腦倏地迸發一片嗡鳴。

  雖然關於鏡像鬼的改造計劃被遮擋了大部分，但憑藉這些隻言片語的信息也足夠拼湊出一個極為可怖的真相。

  能夠解釋為什麼王城要被分為三個區域的真相。

  方辰忽然想起在進入甬道之前，通風口傳來那些若有若無的哀嚎。

  不像是人的聲音，也不像是動物能發出來的。

  似是一些從未聽過的新物種。

  「這發現可不得了。」方辰眼眸一暗，牢牢盯著這頁紙。

  這些罪行瑟縮在薄薄的長方形中，永不見光明，泛黃的信紙明明很輕，可他感覺掌心異常沉重，需要賭上好多人的性命才能支撐起來。

  方辰將證據小心收起，側身問道：「你親眼見到了嗎？那些場景。」

  「地下監獄很複雜，我進的是沒有受試者的空房間。」嚴宣搖了搖頭，「不過即便是廢棄的房間，你應該也不想聽到關於這些場景的詳細描述。」

  說罷，紳士像想到什麼般，眼中划過一抹嘲弄，「對了，那房間裡到處都掛著同樣標語的橫幅。」

  「上面寫著——為了醫學科學的發展而改善人類環境、造福人類。」

  方辰神情複雜：「不會真有人信吧。」

  「如果連自己都騙不過去，找不到一個道德制高點作為藉口，還怎麼理所應當進行這種實驗？自欺欺人有時候也挺重要的。」嚴宣聳聳肩，隨後眉梢一揚，「又或者，他們最開始的想法確實如此。」

  這看起來是實驗的宗旨、萬惡源頭的出發點，但似乎從某一時間節點起，他們的做法跟理念背道而馳。

  是啊，鏡像鬼產生的原因肯定不是因為這個。

  但鏡像鬼確實是從這裡起源的。

  方辰忽然覺得很悲哀。

  他緩緩抬頭，透過爬滿藤蔓的破舊窗戶眺望外面的世界。

  視野盡頭，國家邊境之處聳立著圍牆，有著重兵把守，日夜巡崗。

  人們都以為，這是國家為了保護他們、抵禦鄰國的生化攻擊、免受感染而建立的防線。

  可到頭來，奴隸區的圍牆困住的不是外來病毒，是他們自己。

  「症狀不是從鄰國傳來的，這種說法這不過是安撫人的幌子。」

  「外圍壁壘也不是為了保護奴隸區，不是為了防止病毒入侵，而是……為了避免擴散出去啊。」

  方辰的聲音很輕，夾雜著微不可察的嘆息。

  「所以，在改造計劃敲定的那一刻，奴隸們就是被拋棄的存在，外圈地區就是試驗場。」

  嚴宣安靜地聽著，面容淡漠，「嗯，這就是我今晚的全部發現，那本實驗記錄其實挺厚的，但我想帶這一頁紙就足夠了。」

  王城地形從上往下看，就像是個層次分明的培養皿，一環套著一環。三層嚴格劃分也是為了實驗區不影響到正常居住的平民和貴族。

  那些苦苦掙扎為了存活的面龐在腦海里一閃而過。

  寒風呼嘯著衝過來，驅散了身體最後一絲溫度。

  頭頂明晃晃的，夜空中的小點白得滲人。

  仿佛整個玉盤都被浸泡在福馬林中，被醃入味，失去了生機，看得越久越覺得月亮不過是一個死去已久的軀殼，僅僅遵循著生前的慣性在活動。

  「其他受試者的編號你還有印象嗎，有沒有18區-1這個人？」

  「沒有。」嚴宣直接給出了回答，「至少在我翻閱的那本記錄中沒有。」

  方辰沉吟片刻，點點頭，最後望了一眼前方深不可測的黑洞後，緩緩向外走去，「國王說他的寶藏是什麼來著。」

  「國泰民安，百姓就是他最大的寶藏。」

  「聽起來挺諷刺。」

  「不過只看貴族區的話倒是很符合。」嚴宣跟著發出了一聲輕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實現了他濟世安民的願望。」

  什麼事情都有因果，如果說人體實驗是果，那他們還需要找到因，要找到釀成這個悲劇的源頭，究竟是什麼讓慈悲的國王性情大變，開始違背初衷，讓最看重的臣民變成受試者。

  「你有後續的計劃嗎。」嚴宣看著頭也不回就往外沖的方辰，加快了腳步。

  「之前還沒，但現在有了，我要去見一見伯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