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血色島6
2024-07-22 00:45:48
作者: 冬年
那聲音平緩而有力,只響了一下就銷聲匿跡,似是專門為了引起屋內人注意。
就跟方辰敲對面那戶門一樣。
微弱的月色透過窗簾縫隙鑽了進來,照亮了房內一角,薄布後面隱約有什麼東西在輕輕搖晃。
他們僅隔著一層玻璃。
方辰輕手輕腳來到窗前,警覺值飆到了極限,沒有任何預兆的,雙手猛然一拉,伴隨嘩啦一聲響,窗簾全部敞開。
然而……面前什麼都沒有。
只有半截樹枝從旁邊探過了來,跟隨著風上下浮動,摩挲著窗框。
但他肯定剛才的動靜絕不是幻聽。
方辰索性直接推開了窗戶,探身下望,視線從正下方開始一點點向遠掠去,不放過任何一處細微的地方。
殘破的籬笆牆、歪倒在地的木凳、枯萎的花苗……再往上,瞳孔驟然震顫。
院子裡有人!
看體型還是個孩子,他半個身子隱匿在黑暗中,站在四口之家的門前,低著頭,雙手無力耷拉在身側。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見到他的背影。
洗得乾淨發白的襯衫,寬大七分褲下裸露著兩條纖細的小腿,還有……那突然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著方辰的頭!
包含強烈情緒的眼眸看了過來,在對視的瞬間,化成滾燙的火劍,直抵眉心。
小孩微微開口,嘴唇嚅囁著,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麼,只能依稀感覺語速飛快,像是在念咒語一樣。
方辰下意識就閉上眼,避免跟其對視,後退兩步,轉頭以最快的速度衝出樓房。
可當他趕過來的時候,院內空無一人。
四口之家門前空蕩蕩的,周圍安靜到了極點,只有幾聲海鳥在孤寂啼鳴。
方辰此刻無比懷念他的斧頭,看來任何時候只要有個趁手的工具都能讓人瞬間提升安全感。
正當他尋摸著去哪裡搞個武器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撞進視線。
平穩跳動的心臟倏地快了一拍。
嚴宣走的很急,似乎在趕時間,欣長的身子融進月夜裡,寬大衣擺隨著步伐來回擺動。
身體先於大腦做出反應,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邁開腳步,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沒有四下張望,沒有小心翼翼,他們倆就這樣大搖大擺快速在居民區穿行。
前面的人無論是背影、身材,甚至氣質都與嚴宣如出一轍,唯一不合理的是出現在這種地方。
方辰很想去看看這個人的臉,想到這,步伐不由得加快。
更詭異的是,方辰提速,那人也變快,方辰慢下來,對方也隨之放緩步調。
他一度懷疑這人後腦勺是不是長了個眼睛。
二人始終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甚至拐彎的時候對方還會在原地刻意等候,確保他跟上來才繼續行走。
簡直就像一種無聲的暗示和引誘。
不知不覺,平坦的小道變成泥路,兩側的矮房變成樹林,他們走上了一座山崖。
這期間方辰想過要不要嘗試叫兩嗓子,但總覺得開口不僅會打破這份安靜,甚至還會連帶著破壞其它東西。
山間樹影幢幢,枝葉張牙舞爪延伸,密集到連一絲月光都透不進來,嚴宣的背影與黑暗完美融為了一體,在這種情況下還想要跟上對方就只能聽聲辨位。
浪花翻湧,樹葉摩挲,海燕啼鳴……各種各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在其中還混合著其他古怪的動靜。
方辰盡力將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腳步上,摒去其他雜音。
因為完全是摸黑前行,再加上周圍枯木雜草叢生,就導致衣服會被伸出來的樹杈勾住,偶爾會感到股阻力,身形一頓,就像有人突然從後方拉住了衣尾一樣。
嚴格來說,這是他自己強行給出的解釋。
畢竟那股勁兒帶著點對抗力量,也不太像是容易折斷的樹枝。
方辰不在意地抖了抖上衣,繼續前進。
莫約走了十幾分鐘,視界終於豁然開朗,就像從由密林搭建的山洞出來了一樣。
皎潔的月亮懸掛在頭頂,明晃晃的,巨大無比,散發著柔和的光。
面前是一道狹窄而突出的懸崖,周圍沒有任何圍欄,它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劍,筆直地伸向遠方。
不遠處立著一個告示牌。
猛然擺脫黑暗使得眼睛還有些不太習慣,模糊間,「捨身崖」幾個大字撞入眼帘。
腦海里瞬間想起了接待員的話。
——晚上一定不要去捨身崖。
眼看著嚴宣就要走到崖邊,一股急迫湧上喉嚨,方辰直接開口,「停下!」
出乎意料的,對方居然真的乖乖停下了腳步。
他慢悠悠轉了過來,四目相對,微光撒在銀色髮絲上,照進烏沉沉的眼眸里,宛如被吸進瞳孔般失去了光輝。
像是要擁抱月亮一般,嚴宣伸開雙手,猝不及防往後一仰。
笑容淹沒在翻湧而上的黑暗裡。
前方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心尖微顫。
方辰愣了一瞬,隨後抿緊唇,小心謹慎地挪了過去。
暗礁上隱約躺著一個人,四肢扭曲,早已失去生機。
嗓子忽然有些發乾,此時此刻,他居然萌生了種想去親眼確認一下的念頭,這種衝動發瘋般生長,愈發猖狂,抓心撓肺。
等回過神來,半個身子已經探出了懸崖邊。
浪潮混著咸腥的海水一股腦兒鑽進了身體,黏膩得讓人發悶,也讓人驟然清醒。
也就在這瞬間,方辰如夢初醒,深吸一口氣,後知後覺捏了把汗。
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只要再往前一步,必定會粉身碎骨。
可為什麼會這樣。
鼻腔發出一聲嗤笑,如此直白的圈套都能差點中計。
腦海中開展了無數種設想,倘若這次換成其他人,他肯定沒有這麼在意,絕對不會做到為了對方打亂節奏的地步。
「嚴宣……」方辰低聲默念這個差點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的名字,然後又換了另外一個做對比,「孟柒言……」
嗯,一定是出於責任感和對隊友的擔心。他硬是這樣說服了自己。
畢竟感情是對抗路的大忌。
心情忽然就輕鬆了起來,方辰移開了視線,原路返回。
懸崖下,躺在地上的人等了片刻,東倒西歪地起身,凝視著方辰離開的方向,那雙眼睛沒有眼白,空洞漆黑,只有一片能將萬物吸入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