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的世界

  方曉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門縫裡透出客廳的燈光，那是母親在等待著尚未回家的丈夫。

  她隱約能聽到母親獨自嘀咕的聲音，「怎麼電話就是打不通呢，這都幾點了，到底去哪了？」

  突然間，方曉玲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悲痛，她捂著自己的胸口，肺部有股強烈的阻力，使她感到呼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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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生氣一種憐憫的感覺，而正是這種憐憫，讓她不想對悲傷的情緒做任何的反抗。

  淚水無聲無息地浸濕了枕套，她翻身平躺著，呆呆地望著棚頂的牆面，在並不完全漆黑的黑暗中，任憑這種情緒在心中鋪展開來。

  就在完全放空自己的恍惚中，她似乎感覺眼前的黑暗並不是一整塊的，而是由無數個極其微小的黑點組成，她知道這一切不是錯覺，於是立刻起身下床，去打開了房間的燈。

  起初，並沒有什麼異常，視網膜適應了光線以後，房間中的一切變得清晰明亮，可方曉玲驚奇地發現，當她只專注於看某個物體或是牆面的時候，就能看到無數個光點充斥在空氣中，再仔細看，那些光是有顏色的，並且不是一個平面，而是充滿了整個空間裡的空氣，密密麻麻地緊湊地挨著，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她開始明白，並不是這些點充斥在空氣里，而是這些無數的點組成了空氣。

  她想起初中物理課上學到的知識，水是由無數個水分子組成，她猜測自己看到的，就是空氣的分子。她把全部注意力都聚集在某一個點上，那個正常肉眼絕對看不到的微小光點，在她眼中越來越明顯，並將吸收的燈光轉化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這真是太奇妙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想用指尖觸碰那個光點，然而就在她碰到的一瞬間，光點突然產生了強大的引力，將她的整隻手臂都吸了進去，如同宇宙中的黑洞，方曉玲連往回拉扯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就被吸進了一個完全漆黑的空間裡。

  這裡很安靜，連心跳和呼吸的聲音也聽不到，雖然她除了漆黑什麼都看不到，卻能感覺到這裡很大，廣闊的宛如沒有任何星球、甚至沒有絲毫塵埃的宇宙。

  方曉玲想著，「要是有光就好了。」

  於是，便有了光。

  那光以方曉玲所在的位置為中心，飛速驅散著周圍的黑暗，直至完全看不到盡頭的盡頭。

  白茫茫的一片，仍然什麼都看不清。方曉玲能感覺到，這光的強度，就像無數個探照燈同時照向了眼球，她想閉上眼睛，卻做不到。可當她想讓周圍沒那麼亮時，光度瞬間就降低了。

  她仿佛能控制這無限空間的一切，卻無法控制她自己。

  就在她想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的時候，她突然再次看到了家中的房間，她還在原來的那個位置，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想用自己的手指去撓腦袋，卻驚奇的發現，自己並沒有雙手可以控制。強烈的恐懼感瞬間包圍了她，這時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腿也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留下的似乎只有意識。

  此時的方曉玲，感覺自己好像並不存在，卻又確確實實地以非實體存在著。

  就在她感到困惑時，突然發現自己移動了起來，在房間中來回踱步，她控制不了自己，只能被迫接受視網膜看到的圖像，她看到一隻手打開了房門，又看到自己的母親坐在沙發上不斷地撥通一個號碼，即使每次都是無法接通，母親仍然在不停地撥打著。

  「媽，我回家了。」

  方曉玲並沒有在說話，可她的聲音卻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緊接著，那聲音又說：「別再等我爸了，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這句話戳中了母親心中最恐懼的那個點，方曉玲見到母親突然站起身，狠狠地招呼過來一個巴掌。

  她感受到了臉上的疼痛，卻感受不到自己的臉具體在哪，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難以用語言去形容清楚。

  就在這時，母親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顫抖著點了接聽鍵，簡單的幾句詢問之後，她開始不斷地質疑對方，再然後，便呆在了原地，一句話都不再說了。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方曉玲看到母親就那樣紋絲未動地站了好久，最終癱倒在地上，發出悲痛的哀嚎。

  直到她似乎暈了過去，又躺在地上抽搐了一會後，崩潰的母親才哽咽著說，「曉玲，你爸他……他……」

  畫面突然轉了一百八十度，並快速移動到了廚房，一隻手從刀具架中取下了一把砍骨刀，方曉玲感覺到了肌肉的酸痛，好像這把刀的確就被自己拎在手裡，可她卻又感受不到整隻手的存在。

  母親見狀哭喊道，「夢玲，你拎把刀做什麼？我求求你別嚇媽媽，我已經接受不了更多的打擊了……」

  「媽，我知道兇手是誰，我要報仇！」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聽見李夢玲這麼說，母親以為女兒是受不了這個打擊，趕緊抹了抹眼淚說道，「你聽我說夢玲，剛才警方的工作人員親口告訴我，你爸爸回家時乘坐的計程車，在路上出了車禍。」

  「媽，這一切真的很難解釋，不過你相信我，我們家的悲劇，都是羅蘭一手造成的，她就是害死父親的罪魁禍首！」

  聽到這裡，方曉玲總算明白了此時正在說話的人是誰，在整個過程中，她有過類似的猜想，不過她本以為，如果李夢玲的靈魂在控制著她的身體，那麼方曉玲自己的靈魂自然應該也回到真身上去。

  可是很顯然，一切並不如她所想的那樣簡單，此時的方曉玲，以靈魂狀態被困在了某個地方。至於這個地方是哪，儘管她不願意這樣猜想，但她不得不去懷疑，這裡就是這兩天李夢玲靈魂所在的地方。

  現在，靈魂對軀體的控制權，被交換了。不管李夢玲做什麼，方曉玲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法進行任何有效的干涉。

  「也許看VR電影就是這種感覺吧。」方曉玲剛有這種想法，眼前的畫面突然又切換成了之前的白色，一台巨型的VR裝置從天而降，是她剛才想像出的最新款，凡是她接下來所想像到的配件，一個不落地全部出現在了這個白色的空間裡。

  「這些可都是我之前夢寐以求的東西，難道在這個空間裡我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方曉玲感覺很驚喜，喃喃自語道，「真的能用它看電影嗎？可惜我沒有手啊，這怎麼去拿啊？」

  突然，空間裡出現了一隻手，懸浮在白茫茫的空間中，顯得很詭異。

  方曉玲仿佛發現了新大陸般驚喜，她趕緊想著：我要腦袋，我要身體，我要雙腿，我要成為一個有實體的人類……

  一切都按照她所想的發生了，她整個人懸在白茫茫的空間裡，VR設備就在她的眼前，她伸手去夠，但手臂不夠長，她像游泳般划動著身體，卻仍在原來的位置沒有向前挪動絲毫。

  「要有地面！」

  一片想像中的無限廣闊的率草原出現了，可方曉玲仍然懸浮在半空。

  「呃……缺少萬有引力？」

  突然間，她開始極速下墜，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VR裝具也「嘭」地一聲，落在了地面。

  「呼——好神奇呀，正常人從那麼高摔下來應該會很疼吧？」她剛想到關於疼痛的事，身體就感受到了劇痛。

  「不痛不痛，人摔下來是不會痛的！」她不斷地重複著說，似乎想要欺騙自己，結果她真的不怎麼痛了。

  方曉玲站起身，抬頭望著白茫茫的一片，喃喃著，「天空是粉色的。」

  粉紅色的天空，宛如畫筆塗抹出的油畫，那是方曉玲所想像的樣子。

  「天吶……」方曉玲既震驚又激動，「這裡的一切，都以我的意志為轉移，我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主，這裡，是我的世界……」

  她一步步朝VR裝具走去，「也就是說，我想看什麼電影都可以，還能體會到身臨其境般的感覺。」

  「對了！」她突然站住腳，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拍腦門，「現在不是研究VR電影的時候啊！我得知道李夢玲那邊怎麼樣了！」

  說完的瞬間，她又回到了李夢玲的視角，看見車窗外的街道上樓房和零散的行人迅速後退著。

  「司機師傅，麻煩開快一點。」李夢玲的語氣很冷靜。

  方曉玲在這個狀態下，沒有軀體，只有靈魂的意識，但她仍然感受到了懷裡那把冰冷的砍骨刀。

  李夢玲的視線聚焦在了車窗上，她看著窗子裡映出來的自己，像在排練一樣努力地擠出微笑，並且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你好羅蘭，我是方曉玲。」

  說了十幾次之後，她又將語氣進行了調整，「姐姐，我是曉玲。」

  就在方曉玲感覺細思極恐，並終於意識到對方想要做什麼時，對方的眼神突然變得凜冽，看著玻璃窗中若隱若現的臉龐，仿佛是在看另一個人。

  即使沒有任何的說明，方曉玲也知道，此時的李夢玲，是在對她說話，「你就等著看好戲吧，我知道羅蘭的家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