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沒有回答

  電梯門開的時候，羅蘭遇見了電梯裡的李海，兩個人都看著對方，互相都沒有說話。

  半晌之後，李海伸手擋住了正要關閉的電梯門，他看著羅蘭的眼睛，想要確認一件無法通過語言交流來確認的事。

  而羅蘭的想法和他幾乎相同，唯一不同的是，羅蘭的確認速度比他要快很多，在李海內心深處還抱有對方叫他「爸爸」的幻想時，羅蘭已經轉身飛快地跑進了樓梯通道，對方的目光讓她意識到，李海已經開始懷疑她不是李夢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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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蘭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樓下飛奔著，她沒有繼續演戲的心情，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太離譜了，她居然在酒吧里被嚇得靈魂出竅，而李夢璃的靈魂又藉機控制了自己的軀體，更奇怪的是，李海很明顯是個普通人，他為什麼要懷疑自己的女兒？他又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呢？難道是手機定位?

  李海見女兒逃跑，他更加確認了自己之前大膽的猜想，立刻按下了一樓的電梯鍵，就在電梯門合上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對這世界的認知崩塌了，曾經的某些回憶讓他精神恍惚，電梯門的另一面似乎有道絕望的視線，從十年前的某個病房裡跨越時間而來。那時候，他也是這樣瑟瑟發抖地站著，任憑病房裡的妹妹苦苦哀求。

  「哥，我不是人格分裂，真的有鬼上身，你相信我！」

  「李先生，患者現在的情緒比較激動，不適合探望，改天再來吧。」

  當初的李海在離開精神病院的時候，走的很慢，似乎慢一點，他就有機會說服自己，也許這世界還存在著他暫時沒搞清楚的事情，但他始終沒能說服，直到手機的聽筒里，傳來了妹妹自殺的消息。

  「抱歉小魚，如果能重新來過，我一定會選擇相信自己的家人。」李海也覺得這些話已經毫無意義，可他不知道除了這些自己還能再說什麼，他只是不想繼續沉默。這些話，能讓他在被愧疚感淹沒的時候，透一口氣。

  可這一口氣並沒有透多長時間，當他走出電梯，看到地上被摔碎的李夢璃的手機時，他知道自己將再次因認知缺陷而付出代價，三十二層，奔跑居然能比電梯快。

  他想追到門外看看，也許對方還沒走遠，可他剛跑出幾步，那些對女兒未來狀況的恐懼就追上了他，伴隨著尖銳的耳鳴聲，那些恐懼包圍了他的意識，並無情地將其抹殺。

  嘭！

  隨著李海倒地的聲音，羅蘭從樓梯口的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她連看都沒看地上躺著的那副軀體，徑直往門外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停住了腳步。

  「憑什麼……」她自言自語地轉身走回去，探了下李海的鼻息，微弱卻均勻。

  當初她用李二花的身份生活時，她也是這樣探著山上已經暈過去的男孩的鼻息。那時候，她總是會問自己憑什麼，背著嬰兒去尋找食物的時候，她問了，找到食物以後分給男孩的時候，她也問了，哪怕度過了饑荒的年代，她每次為那兄妹倆燒火做飯的時候，她還是會問，每次都問。

  「放心吧，只是精神受到刺激而已，會醒過來的。」羅蘭說完，背起了軀體比她大一倍的李海，這次她沒再問憑什麼了。因為羅蘭明白，在酒吧時靈魂出竅的經歷，其實已經是答案了，從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的那個一刻開始，她就欠他們的。

  羅蘭剛走出酒吧幾步遠，一個拿著相機的男人就從身後追了上來，「他喝多了嗎？他是你什麼人啊？」

  「關你什麼事，別擋路。」羅蘭打算暫時把摩托車留在這，走到路口去打輛計程車，對她來說，李海的六十公斤的體重壓根就不算什麼。

  面前的男人雖然讓出了路，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他邊後退邊舉起相機，「我能拍張照嗎？你們這種年齡跨度這麼大的情侶還是很少見的，更何況你這麼瘦小的軀體，居然能背動自己的男友，多數情況下，都是男友背著……」

  男人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羅蘭一腳踹飛到路旁的電線桿上，路人都被這一幕給吸引了，他們雖然沒有停下繼續行走的腳步，卻都扭頭震驚地看著羅蘭，和酒吧時的情況類似，仍有人掏出手機錄像，並開始議論紛紛。

  羅蘭輕輕地嘆了口氣，她無視著周人的目光，走到路旁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將李海塞進后座以後，她坐進副駕駛，邊系安全帶邊說，「鮮花路南豆小區八號樓，謝謝。」

  說完，羅蘭將頭靠在椅背上，她透過車窗，望著遠方的高樓間夾著的夜空，月亮從一片黑雲中鑽出來，又隨著時間的推移，緩緩鑽進另一片黑雲里去，她在心裡問那月亮，「你到底要去哪裡？」

  月亮的聲音，仿佛真的在她心裡響起，「我哪也沒去，遠行的人是你。」

  羅蘭緩緩閉上了雙眼，但落下的眼皮並沒有攔住湧出的淚水，她在心裡說著，「好累啊，我真的好累……月亮，我不想再遠行了，我只想永遠待在那個屬於我的世界，我想回家。請你告訴我，這詛咒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好嗎？永遠結束。」

  沒有回答。

  經歷了百世人生的羅蘭，拼盡全力鑽進了自己內心的最深處，仍然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就在計程車行駛到下個路口的時候，一輛卡車突然從右邊的馬路上疾馳而來，按照兩輛車目前的行駛速度，羅蘭確信雙方會劇烈碰撞，可計程車的司機此時仍舊目光呆滯，絲毫沒有減速的意向。卡車的體積足以將計程車撞得粉碎，羅蘭反應很快，立刻伸出左手將方向盤朝逆時針打滿，車子在路面上畫了個圓形，與卡車的側面擦身而過，撞在左側車道正行使的另一輛紅色轎車的車頭上。

  劇烈的撞擊讓羅蘭的安全帶迅速繃緊，但她的腦袋還是將擋風玻璃撞出了雪花般的裂紋，血液順著腦門流淌到她的鼻樑上，她正要指責計程車司機，卻發現對方的神情仍然呆滯麻木，就像這一切都與他毫無關係。

  敏銳的羅蘭立刻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她看到卡車停下來，從裡面跳下一名叼著雪茄的壯漢，路燈的光線將那把黑色步槍照耀的反光，隨著槍口冒出的火焰，羅蘭迅速將身子埋下去，子彈劈里啪啦地打碎了玻璃，計程車司機當場死亡。

  坐以待斃只有死路一條，彈雨暫時停歇的剎那間，羅蘭立刻推開車門，爬著繞到了計程車的另一面，此時的馬路上已經亂成一團，撞在欄杆上和追尾的車輛不計其數，特別是槍聲響起以後，馬路上橫七豎八的車裡傳出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剛才被計程車撞到的那輛紅色轎車的發動機開始冒煙，女人從車裡鑽出來，大喊著救命，羅蘭用手勢示意她趕緊蹲下，可女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精準的擊斃了。

  女人趴在地上，血液從頭部像蛇一樣緩慢爬行至羅蘭的的腳邊。

  「我不管你是誰！既然沖我來的，和別人沒關係吧？！」羅蘭的話音未落，彈雨又劈里啪啦地掃射而來。羅蘭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擊，平坦的柏油路面上，連塊可以撿起的石頭都沒有，就在她正找尋生存的機會時，一個手榴彈滾了過來，正巧撞在了已經沒有氣息的女人臉上，手榴彈由於女人臉部的阻力和路面的傾斜角度，又往回滾了一小段距離，在與羅蘭僅有半米的時候，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