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忌憚

  無嗔並沒有當即便回應葉傾，而是將目光放在了雙尾白狐的身上，話語平靜，佛氣仙氣繚繞，平凡無奇的嗓音脫口，卻隱有佛音繞樑：

  「墨湮施主，我們又見面了。」

  如果說無嗔是言簡意賅的代表，那墨湮則是高冷的代名詞了。

  無嗔的問好，並沒有得到墨湮的回應，它只瞥了一眼對方，而無嗔身後的梁觀生它更是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上界三個被放逐的「難友」重逢，場面一度詭異。

  葉傾卻能夠感應到墨湮情緒中的一抹殺念——顯然他們之間有著嫌隙存在。

  除了梁觀生咬牙，無嗔也不介意，招呼完畢，適才接了葉傾的話。

  

  旋即，便就著葉傾的話，談了起來。

  而過程中，無嗔再一次談及了末世的到來，談及這方天地終究被上界所定位了，諸宗正以大手段在準備降臨了，可能便在今年，也可能是一兩年後，總之近了。

  他說這番話，明面上似是告訴葉傾上界將臨，內里含義卻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而後，一件件一樁樁的事情從無嗔口中吐露。

  而一邊談論，葉傾卻將目光依舊放在了梁觀生的身上，她想通過他尋到司空和寧空那一雙古代喪屍王者，卻只得到了後者的搖頭，他道便在一年前，就跟它們徹底失去了聯繫，至於曾經的聯繫，其中的緣由他倒是絕口不提，而因為無嗔的緣故，梁觀生也被迫徹底跟那雙古代喪屍王者徹底走上了反目的道路。

  這其中沒有淵源誰會信呢？只梁觀生不願說，便是無嗔也拿他沒辦法。

  至於無嗔曾經攔著葉傾，不過是怕她喪命在異界死城罷了。

  而談論的過程中，葉傾得到確切信息，這一次不只是青木寨與古仙盟，小自在天聯合，便是那位失蹤的玄門老祖也將出世，而收到風聲歸來的三個老牌金丹修士也會對她出手，至於目標，大概便是她的命，還有手中的那盞——長明古燈了。

  聞言，葉傾目光中露出了異樣暗芒——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選擇聯手？無嗔又是從何得到的這些信息？她並不避諱，而是直面無嗔，「難道，無嗔道友，你也對古燈感興趣？」

  回復她的是無嗔的搖頭，以及一句，「燙手山芋，持之後患無窮。」

  既然談到此處，無嗔有結盟的意思。

  自然不會瞞著她，如實告知，這古燈便是【上古遺地】九州區域封印之一，而它封印之所在，沉睡著一片密地——上界早就諸宗早就對似無嗔這樣的「核心」人員下達命令，除了收集上古遺地信息，便是探查聖地道統所在外，而他經過這些年的探索，意識到，九州古燈很有可能蘊藏著【聖地道統】的秘密。

  這樣的東西，將在「上界」降臨後掀起大風波，誰碰了，都要倒大霉！

  「聖地道統的秘密？」葉傾心中一陣動容，但她沒有因此而失神太久，而是在片刻的時間內回神，她的目光放在了另一個疑惑上——除了無嗔外，還有另外的人知曉！？

  「是肖氏兄妹嗎。」葉傾沒有忘記這一雙同樣驚艷才絕的兄妹。

  無嗔不置可否，而是道，「我曾得到邀請，若是抓到你，拿到那盞，將得到進入上界——黃泉一脈，擁有成為黃泉一脈真傳弟子資格，或者，推薦拜入佛門一脈。」

  黃泉一脈縱然是魔門，卻是頂級宗門，底蘊深厚，隨便一個真傳弟子降臨，都可以將他們碾成渣，「又或者，可以求取各種珍貴丹藥，便是——延壽千年，都予以滿足。」

  當然，不只是他，剩餘接到邀請的人，都得到過這樣的許諾，而這種許諾，大概沒有人能夠拒絕了，誰能呢？

  前者是對於似謝道生，無嗔這樣的存在，後者則顯然是在「利誘」失蹤的玄門老祖了。

  只是，這一瞬間，葉傾與無嗔對視，卻細品到了話中的精髓。

  她不禁聯想到了，無嗔曾告知過的身世——他跟梁觀生都是前小自在天主人，大德和尚的弟子，而梁觀生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還能夠推薦陸寒秋進入玄門，也源於此。

  無痴和尚的來歷，便是這個大德和尚的親孫子了。

  而這位大德和尚之所以放棄了小自在天，自願蝸居北極，發了顯化和尚不死，永不踏足九州的誓言，也是因為無痴和尚，其中淵源不便分說。

  這也正是她離開【陰山戰場·遺蹟】時留給無痴和尚那封信箋的內容了。

  最終，她心中閃爍一個念頭——那個來自上界的「使者」並不知道無嗔的存在！？

  葉傾眼睛眯起——那就更耐人尋味了。

  「也就是說，【長白山·秘境】只是一個幌子？他們的目的不過是為了算計我而布的一個局？」至於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奪了她的古燈，而是等待到現在，這其中的計較，葉傾細細琢磨片刻，倒也捋了個通透，心中殺意凜冽，自己確實也算——福大命大了。

  「無嗔道友探查了九州數十年，難不成，連一處封印所在都不曾挖掘到？」

  忽而之間，葉傾道了這麼一句，卻只換來了無嗔的笑而不語。

  到了這個時候，葉傾心中的許多疑惑，就因為這一句話，驀地，如同天空的疑雲，起先先是一凝，而後驟然散盡，那久久都難以看通透的藍天，在這一刻，頓時清晰起來！

  如同當頭棒喝！

  心湖中那平靜的湖面猛然掀起驚濤駭浪，最終凝聚為最凜冽的殺機！

  她心中一寒，不怒反倒一笑，只其中冰寒勾勒的令人近乎窒息，那種凜冽也不再遮掩，「無嗔道友神通廣大，數十年來，謝道生能夠察覺元若心留下了關於【長白山·秘境】的線索，道友若是再謙虛，可就剁了您這番威名了！」

  葉傾也就是在前一刻方才明白。

  從始至終，關於她進入金丹一事，關於【長白山·秘境】一事，關於【長白山·秘境】暗藏晉升元嬰隱秘一事，都是這位無嗔法師在推動著！

  結盟？

  怕也是他的一番託詞！

  葉傾一直以為自己就算不夠聰明，卻也說不上愚鈍，起碼還算謹慎。

  以為有著無痴和尚作為制衡，有他在手中，她多少可以信無嗔幾分，卻沒有想到，竟然一直都活在別人的算計之中——看來，她還是太年輕了。

  驀然間，無常劍落入葉傾手中，她目光泛著冰寒，她在思考，若是自己出手，有幾成把握斬殺掉無嗔呢？至於【長白山·秘境】她大可暫時先放下，並不急於一時了。

  她的這種目光無嗔可以無視，然而他身後的梁觀生卻不能，此時，他也有種陸寒秋的無力感，便是到了金丹境界，卻依舊追不上這些人！他咬著牙強撐著！

  心中也在琢磨，如果這兩人動手，最終誰能從血泊中爬起來呢？

  最終，葉傾暫時忍了下來。

  她清楚被無嗔算計是一會兒事，也同樣清楚，無嗔這番算計，定然是另有目的，而眼下，她腹背受敵，若想清理了那些狼子野心之輩，便要靠這一次機會了。

  她想到了自己，想到玄門老祖，想到——那盞本命靈燈！

  進而想到了雙尾白狐、紀幽，乃至不久前的參天……

  驀地，葉傾眼眸閃爍暗芒，連她都不免要一定程度上受到掣肘，而她一個「螻蟻」也擁有控制別人的手段，而身為上界的探子，曾經佛門的精英弟子，又被作為棄子送入【上古遺地】，怎麼可能還獨善其身？

  便是那清靜到了極點的佛門，恐怕也免不了下了控制的手段把？

  外界傳言的【長白山·秘境】內圍將開，怕是假的。

  而無嗔算計良多，大概能夠猜到，元若心之所以死在【長白山·秘境】外圍，極有可能是，她掌握到了進入內圍的「秘密」，而今，這個秘密到了她葉傾的手中，而【長白山·秘境】中，大概擁有能夠解開他身上束縛的法門把？

  也是到了此時，無嗔臉上的笑容才逐漸斂去，但那種淡然無波，如同一汪清靜湖水的神態依舊不曾破裂，只道了一句，「葉施主，大概差不多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吧？」

  他嗓音很奇特，卻有種叫人心驚的力量在其中。

  其實無嗔有豈能完全鎮靜？他心中察覺到葉傾那股若有若無的殺機，也不免思忖，他們若赴死一戰，最終誰能夠爬起來呢？最終他搖頭，自忖沒有完全的把握。

  而後也在驚嘆這位葉施主的洞察力，縱然慢了一下，效果卻等同於懸崖勒馬了。而他從小就生活在算計的世界中，若不精明些，怕是早就成為一堆白骨。

  對於這位葉傾施主。

  無嗔誠然，算計有，惡意在不經意間也曾閃爍，可殺意，至始至終，都不曾有過。

  然而葉傾卻搖頭了，她想到了數年前，家裡的那場失竊案，道：「我還有一事不明。」

  無嗔瞭然，「你是在想，十年前那場失竊案吧？我若是告訴你，謝道生謝施主派遣的手下被我抹去了一些記憶，而那支簪子，是我重新放回去的，你信嗎？」

  ——一場交易一場談話，許多的不解得到了完美的解釋。

  而對於無嗔此人，葉傾打從心底里忌憚，可最終，結盟依舊達成了，葉傾縱然忌憚無嗔，可眼下除了無嗔她確實無人可用。

  而就像是葉傾所猜測的，無嗔體內被下了一隻金蟬蠱蟲，眼下蠱蟲還幼小，可一旦上界徹底降臨，他將會遭到上界佛門的徹底渡化，成為上界佛門的傀儡。

  而想要制服這隻金蟬蠱蟲，唯有【長白山·秘境】，唯有【冰魄真仙】能夠暫時凍結，當然也僅能凍結百年時間，可這百年時間，便足夠他尋找徹底取出蠱蟲的辦法了。

  至於他為什麼不自己取走木簪，不過是因為，唯有冰屬性靈根方能夠接下傳承，能夠有機會進入【長白山·秘境】罷了！

  是以，結盟一事，沒有被葉傾拒絕，可也只是暫時結盟，針對於這一次【長白山·秘境】的行動而已，到底，她對於無嗔產生了質疑，短時間內不可能再信任他。

  這人著實太深沉，葉傾暫時沒把握能夠避過他的任何算計。

  【長白山·秘境】的行動，兩人已經商議好了，達成盟約。

  等她邁入【極致靈根】大成之境便可發動，當然，【極致靈根】一事，【長白山·秘境】冰魄仙子的召喚，她皆秘而不宣，只告知自己確實掌握了進入【長白山·秘境】內圍的方法。

  至於，沒有察覺到他惡意一事，葉傾心中譏笑——這種事，永遠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是能夠給她合適的機會，她不會手下留情。

  無嗔並非莫輕城，更非顧逸，乃至是齊峰，且任誰也很難對一個算計自己數年，一直在暗中推動陰謀的人產生信任。或者說，信任本身就不容易建立，而建立起來的信任一旦崩塌，那信任的建立就更難了。

  這不是和平年代，葉傾對此不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是末世，任何一道算計都可能牽涉到性命，而攸關性命，誰會不妨呢？

  這樣一個人，相互間若不能獲取信任，留在身邊，只會是——如鯁在喉。

  恐怕無嗔自己也意識到了，是以，他方才曲線救國，以暫時聯盟穩住葉傾，也清楚，眼下葉傾也需要他這個「打手」，簡而言之，又是一次相互利用。

  只當然，相互利用的過程中，還是會考核對方，畢竟一兩年後的上界降臨，對方顯然是很合適的夥伴。

  最終，葉傾離開，走了約一段距離，她方才打開了青木寨的接引符籙。

  重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戰役要敲響了，便是葉傾已經思慮好，有了充分的準備，然對抗的卻是幾個稱霸了九州數百近千年的老怪物，到底不是尋常的同輩。

  這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生死之戰，能殺過去就能看到黑暗紀元後的太陽，殺不過去，便要徹底與黑暗一同沉淪——！

  很快，就有一隻紙鶴飛來，而紙鶴的身後是兩個熟悉的人——肖洛神肖逆仙。

  從黑暗中走出，從風雪中飄杳聯玦而來。

  只這雙兄妹神色各異，也不知道是因由遺蹟山那一場大戰落敗而頹廢，又或者經歷了其他的事，眉間略有愁容——肖逆仙尚好，依舊丰神俊朗，長發如瀑，額間紅色髮帶隨著風雪飄搖，玄色衣袍與黑夜融為一體，風雪不沾；肖洛神卻明顯消瘦了，那抹恣意的笑容斂去，長發舞動，白衣清揚，卻到底失去了那種恣意灑脫，無所畏懼的盎然仙氣！

  曾經自封——肖尼瑪的小姑娘不再纏著她，而那頭尋寶鼠也不知為何，並不見蹤跡。

  葉傾想著詢問交易的靈物準備好了沒有，可卻察覺到這雙兄妹早就失去了在遺蹟山時，對「魔道黑蓮」的那種激動，心中心思不由暗動，瞭然交易之人已然變換了。

  略略地打了個招呼，肖氏兄妹便帶著葉傾前往青木寨——一個尋常的小寨子，末世前倒是偽裝的很好，可末世後，這個小寨子徹底翻了個天，大陣完全激活了。

  而這青木寨距離長白山也不過四五十公里，是以，到了這時，那股召喚的力量便愈發濃重了，不說時刻牽引，卻也是時常，若非葉傾頗有些定力，怕也要失了分寸了。

  青木寨一片燈火通明，神識略微一掃，青木寨中的情況便大致落入了葉傾的眼中。

  當然，有幾個顯然不尋常的地方，她沒有動，寨中的情況她也一目了然了，她的出現，自然是引起了那些玄門弟子的目光，議論之聲便是再低卻也難免。

  「是葉傾葉師姐，咱們玄門的傳人！」

  「那她如今歸來，是衝著玄門大位而來？」

  也有青木寨的寨民，只在察覺到葉傾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息時，這些原本還想出聲的人，頓時都閉上了嘴。

  最終，葉傾見到了那位——青鋒子前輩。

  曾幾何時，那個邋遢的玄門老前輩已經換上了法寶衣袍，那不修邊幅之態已被一絲不苟所取代，葉傾心道，人總不可能一成不變，不對嗎？

  若是不知道內情，她也看不出絲毫的不對來，依舊是那位一開始冷漠，而後「熱心腸」的玄門長輩，那親切和藹的笑容，任誰也挑不出錯。

  而以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金丹氣息在這一刻顯露無遺——竟然到達了金丹後期，這就不由得葉傾心中不一沉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不動聲色就恢復到了這般田地。

  是以，葉傾也淡淡一笑，「如今到時要恭賀青鋒子前輩繼任玄門正統了。」

  「葉傾師侄無需客套，這位子，遲早也是你的，你一走便是一兩年，掌門師兄又忽然間消失匿跡，我老頭子如今不過是暫時接替，你放心，等這次【長白山·秘境】一了，我老頭子立馬就卸任，人老啊，便是不中用，這天下還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啊。」

  每一句話都在理，完全挑不出一絲毛病。

  葉傾也不想在這方面較真，虛偽片刻，當片刻的演員過過癮也就罷了，再折騰下去，她倒是怕忍不住一劍戳瞎戳死這老不死的。

  而後，這位暫時的玄門老祖告知，五月【長白山·秘境】內圍開啟，青木寨的茶會便在四月十五舉行，持續十五天，而大概便在四月初，古仙盟，小自在天，以及另外三個還有金丹修士支撐的宗門將回歸九州，參加青木茶會，參加【長白山·秘籍】之行。

  先是介紹肖氏兄妹，是他——徒弟的一雙兒女，算是他徒孫。

  「原來如此，倒是恭喜前輩有這一雙高足徒孫接掌香火了。」

  而後的半天時間便是一派客套。

  葉傾道不是喜歡裝，而是看青鋒子裝，她也無可奈何。

  這老狐狸表面上雲淡風輕，便是葉傾也抓不著任何錯處，毫無破綻，不然又豈能夠在玄門老祖底下隱忍百餘年？還是直等到肖逆仙開口，方才主動談及交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