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給他一個機會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陷入回憶的緣故，此時的陸閻羅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溫和老者，平靜和無害。

  可是，他的口中卻在訴說著最殘忍的故事。

  閻羅……

  這陸盟主之所以會有閻羅之名，就是因為當年他失手錯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江小離拿著酒杯的手一頓，忍不住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陸盟主，詫異他的閻羅之名這麼得來，也詫異為什麼陸盟主會和自己說這些話。

  陸盟主不用轉頭看江小離的眼神也不難猜到此刻江小離心中所想的是什麼，陸閻羅靜靜的看著不遠處的雲海，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就給他一個機會吧。」

  「什麼？」

  江小離的聲音低低的，她看著陸盟主問道。

  陸盟主看著江小離無奈一笑，說道：「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江小離沒有說話，陸閻羅繼續說道：「花藤那人我見過。」

  

  江小離拿著杯子的手又是頓了頓，她說道：「哦。」

  聽起來，江小離的聲音對陸閻羅的話不是很感興趣。

  陸閻羅說道：「八十多年前吧，那時候的花藤還不是花家的家主，當時在西巔秘境中，花藤救過我。」

  「陸盟主那時候已經有結丹境界了吧。」江小離突然說道。

  陸閻羅笑了，他說道：「沒錯，當時我已經結丹而花藤還是鍊氣大圓滿。」

  「可是，誰說修為低的就不可能救了修為高一些的修士了？」陸閻羅反問道。

  「所以，陸盟主您說了這麼多，最終想和我說什麼？」江小離一口飲盡了杯中之酒，把杯子還給陸閻羅道。

  「花藤不是壞人，只是當了家主的他越來越急功近利了。」陸閻羅正了臉色，「我欠花藤一個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你給花藤一個機會吧。」

  散修聯盟畢竟是天下第一盟，仙船的速度極快。三天後，江小離他們已經到了聖都城，甚至比早出發一天的花月等人還要快了幾天。

  江小離把師留下自己便走了，沒有繼續和散修聯盟混在一起。

  臨別的時候，陸盟主還揶揄的看了江小離一眼，說道：「不和我們一起去乾元商會總部玩玩嗎？」

  江小離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眼前這人真的是嚴肅可怕的陸閻羅嗎？

  江小離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離拍賣會還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吧，陸盟主。」

  陸盟主也不以為意，說道：「也對，到了那個時候你再去不遲。」

  「告辭。」

  「保重。」陸盟主看著已經遠去的江小離，低低笑出了聲。

  何掌司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看著陸盟主道：「盟主，連道友呢？」

  陸閻羅道：「走了。」

  「啊？」何掌司頗為失望的啊了一聲，他還有許多問題沒有請教連曦呢。

  何掌司纏著陸盟主問道：「盟主，那你知道上哪裡可以找到連道友嗎？」

  陸閻羅眸光一深，「花家吧。」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何掌司眼睛一亮，卻聽見陸閻羅低沉的聲音說道：「這段時間，你不許去花家。」

  「啊？」何掌司臉色一苦，「為什麼啊！」

  沒有人能給何掌司解釋，也沒有人會給何掌司解釋。

  小小茶館之內，連曦有些不放心的看著江小離，「你一個人行嗎？」

  江小離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吧，我能有什麼事情，倒是你，現在藥宗上下對你充滿了誤解，你此去藥宗才要小心。」

  連曦輕輕笑了，其實他臉上的傷早已經治好了，只是如今的他習慣性的帶上一個面具。

  「哦對了。」連曦說道：「把手給我。」

  江小離有些疑惑，但還是把手遞給了連曦。

  連曦輕輕握著江小離的手，緩緩閉了眼睛。

  江小離只覺得靈識里微微刺痛，就聽見連曦笑道：「好了，試試看。」

  江小離能感覺到自己的識海里多了一團很親切的靈識結，她的手輕輕一翻，就看見自己的手中果然多了一個眼熟的瓷瓶。

  「這是？」

  「我把我們的靈識打了一個結，以後，你就能從我的儲物戒指中取丹藥了。」連曦看著江小離說道：「對了，第一格那裡有不少的培元丹，我想你此去花家會用得到。」

  培元丹。

  培元丹用於固本，剛剛產子的人很是需要這種丹藥。

  江小離點了點頭，輕聲謝過連曦。

  連曦輕輕握了握江小離的手，他說道：「以後這種話別說了。」

  這次先離開的人是連曦。

  連曦已經動身去了藥宗，可江小離依然留在這個小茶館內沒有離開，因為她在等夜幕的到來。

  日漸沉，夜漸深。

  金羽雕開啟隱匿之術，無聲飛入了花家。

  夜裡的花家依然處處燈火，看著眼前熟悉而已陌生的花家，江小離也說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覺。

  「直接去宗祠。」

  金羽雕得令，翅膀一扇，向著演武堂的方向飛去。

  夜裡的花家看起來很是安靜，可是江小離卻清楚的知道這附近藏著許多的花家隱衛。

  江小離雖然不懼這些隱衛，但是江小離也不想給自己添加不必要的麻煩，要不然，江小離當初也不會特意去散修聯盟搭順風車。

  為的，不就是早一些來到聖都，最好悄無聲息的解決這件事情嗎？

  江小離手中出現一塊小石頭，她看了一眼宗祠石塔邊上，那些茂密的低矮灌木一眼，一顆碎石直射而去。

  「什麼人！」

  果然，江小離所料不錯，那裡果然有一堆的隱衛。

  「吱吱——」

  小藥獸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幽深湛藍的眼睛看著江小離眨了眨，江小離摸了摸小藥獸的腦袋，「想玩兒？」

  「吱吱——」

  江小離拍了拍金羽雕，說道：「你們兩一起去吧。」

  金羽雕聽見江小離這話，雖然沒有發出聲音，可是江小離卻能從識海中感覺到，金羽雕顯得很興奮。

  江小離從金羽雕的背上滑下來，從此附近的花家隱衛，已經全被小藥獸給引開了。

  金羽雕蹭了蹭江小離，江小離輕輕說道：「去吧。」

  江小離的目光落在這宗祠石塔前，幾年不見，這宗祠石塔明顯已經被人加固了許多。

  這宗祠大門已經不是當初那道朱紅木門，而是花藤專門派人去逍遙門重金採買的渡風玄鐵，再請聖都有名的煉器師專門打造而成。

  而且，江小離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這森森鐵門之上，還布有一層隱形的禁制，江小離知道，只要自己一踏入這禁制的範圍，就會被這禁制的主人發現。

  但是那又如何？

  這個世界上沒有破不了的禁制。

  想到這裡，江小離倒是輕輕笑了。

  她似乎和宗祠有一種莫名的緣分，當初江小離為了從屍傀的手下救下花意等人，因為控制不好自己體內的陰陽之力，把這宗祠生生砸出了一個大坑。

  然而現在，在這相似的時間相同的地點裡，江小離馬上又要做一件一樣的事情了。

  砸開大門。

  雖然此舉簡單又顯得有些粗暴，不過江小離知道，這是目前最為簡單的辦法。

  但江小離也不是衝動魯莽的人，她運轉著陰陽傀儡決，緩緩閉上了眼睛。

  江小離的背後有兩道虛影冒了出來，黑龍和白鳳。

  黑龍的龍息極其冰冷，江小離先讓黑龍冰封了這宗祠大門。

  黑龍的龍息有著至陰之力，沒過多久的功法，那鐵門上已經布滿了皚皚白霜。

  極冰，同樣也把這禁制和它的主人暫時屏蔽開。

  江小離倒是沒有讓白鳳繼續吐出一道火焰，雖然白鳳的火焰可以燒毀世間一切。

  可是那樣動靜太大了，江小離沒有選擇那麼做，而是在布下隔音禁制之後，拿出了龍骨如意，朝著那已經布滿了白霜的鐵門，狠狠一揮。

  碎紋，一道道碎紋開始在這冰封的大門上蔓延開去，過不了多久，花家精心打造的鐵門就這樣變成了一塊塊碎片落了下來。

  門口的動靜引起了花容的注意，不過花容卻並沒有理會，而是繼續呆呆的看著一個方向。

  花容視線所及之處，那裡有一道窗，窗里有一道明月。

  花容就這樣呆呆的看著那輪明月，魂卻不知道已經飛到了哪裡去。

  江小離看的就是這樣的場面，她看到的就是一個失魂落魄的花容。

  說實話，江小離在看的花容的時候，都不敢相信，這是人們口中的那個花容，是自己在神龍墓里見過的那個驕傲的花容。

  花容知道自己的背後有一人正在看著自己，不過她依然沒有理會。

  江小離張了張口，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江小離和花容之間其實不算熟悉，不過即便從小沒有一起長大，她們到底一母同胞，本就是雙生子並蒂蓮的她們之間，有一種常人沒有的異樣牽連。

  這種感覺，是江小離在花月和花茂身上，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的。

  不過江小離即便再不知道要和花容說些什麼，但是該說的還是要說的。

  江小離張了張口，「花容。」

  花容的身體微微動了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熟悉而又極為陌生的聲音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花容慢慢轉過身來，江小離第一眼發現的，就是花容消瘦憔悴了許多了的臉蛋，再有就是花容那高高的，似乎隨時都要生了的肚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待在昏暗的宗祠的緣故，此刻花容的神色有些木木的，她盯著江小離看了許久，似乎才確定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就是花顏。

  也就是江小離。

  花容輕輕移開了目光，低低的開口，「你來做什麼，看我笑話？」

  花容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此時江小離才注意到，花容的嘴唇乾裂的很厲害，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飲水了。

  江小離皺了皺眉，她走進了花容，從空間中取出了一罐子水，遞給了花容。

  花容的目光落到了江小離的手上，不過卻依然沒有接。

  江小離皺了皺眉，這才看到就在花容不遠的地方，那裡放著一張小小的桌子，那桌上，擺著一個精美的食盒。

  江小離走了過去，輕輕掀開那食盒一看，目光再次落到了花容身上，江小離抿了抿唇，說道：「你在絕食？」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江小離卻已經清楚那就是事實。

  聽到江小離的話，花容的身體似乎輕輕顫了顫，她輕輕笑道：「不關你的事。」

  江小離突然間覺得很氣，她放下了手中食盒的蓋子，她看著花容說道：「是，是我多事了，我就算不該聽花月和花茂的話，來聖都找你，如果你自己都不疼你自己，那麼你是死是活和別人有什麼關係。」

  江小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也許是因為花容那帶刺的語言還是因為花容不心疼自己，又或者是花容明明挺著一個大肚子，卻如此任性胡鬧。

  花容聽這話，眼神輕輕閃了閃，可是就在江小離以為自己終於把花容也罵醒的時候，花容的眼神卻暗了下來，花容說道：「你走吧，我不用你管。」

  其實花容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江小離一直無視聖都里的召喚，如果江小離願意的話，四年前四長老和七長老親自去洛源的時候，江小離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和長老們回到聖都。

  如果當初江小離那麼做的話，她如今還是花家的嫡出二小姐。

  只是江小離沒有，她一次又一次的無視了聖都里的召喚，甘願和外院丁班的人混在一起，守著洛源城邊上，那個小小的河口村。

  以前花容不懂，她不懂江小離寧願放著繁華富貴的聖都花家不住，偏要守著那荒涼的小村子。

  可是現在花容似乎有些懂得了，江小離要守住的其實不是河口村，而是守著自己做主自己命運的權利。

  江小離雖然和花容是雙生子，可是她畢竟不是花容肚子裡的蛔蟲，她不可能知道花容的腦子裡每時每刻都在想什麼。

  至少，江小離此刻就不知道，這一刻的花容居然是羨慕自己的。

  江小離的目光落到了花容高挺的肚子上，她的目光深了深，江小離輕輕說道：「花容，你還有孩子。」

  別的話江小離沒有多說。

  但花容很清楚江小離沒有出口的話是什麼意思，是啊，她就算要自虐，也沒有理由要帶著孩子一起。

  畢竟，這個孩子還沒有出世，這個孩子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孩子，何其無辜。

  花容的臉色還是很平靜，可是江小離卻清楚的看見了花容微微顫抖的手，她的手輕輕撫在自己的肚子上，微不可查的顫抖著。

  「跟我走吧。」江小離沒有直接去拉花容的手，而是把手放在了花容的面前。

  江小離知道，此時的花容敏感而又脆弱，如果自己的動作太大，很容易讓花容產生不安全的感覺。

  果然，花容看著江小離向著自己伸出的手眼神又是變了變，花容輕輕抖了抖唇，就在江小離以為花容就要答應的時候，卻聽到了其他的聲音。

  「顏顏，你終於回來了。」

  是花藤。

  江小離轉身看向了出現在自己身後的花藤沒有說話。

  花藤說道：「怎麼，很奇怪？」

  花藤說著這話，眼神卻從江小離的身上落到了地上那些冰裂的碎片上。

  花藤彎腰拾起了一片碎片，打量了一會兒，然後看著江小離的眼神變得欣慰。

  花藤說道：「顏顏，你果然沒有讓為父失望。」

  江小離皺了皺眉頭，說道：「可是，你卻讓我失望了。」

  花藤的眼睛一閃，伸手示意身後跟著的人退出去，七長老有些不放心的說道：「家主。」

  花藤笑了笑說道：「七叔別擔心，你先出去吧。」

  花藤的語氣淡淡，可是卻含著一股不容反駁的壓力，其實平時里花藤很少用這種語氣說話，而此時的七長老知道，自己這是非出去不可了。

  七長老深深的看了江小離一眼，他也沒有想到，當初那個明明廢了靈根，被家族放棄的孩子，居然已經有了結丹修為。

  「都跟我過來。」

  此刻，花家的宗祠里只有花藤父女三人，再沒有外人。

  花藤沒有去問江小離，自己有哪些地方做的還不夠好，讓江小離失望了。

  他只是站在祭桌邊上，伸手抽出了幾根香。

  花藤打著火石點燃了手中的香，分了三根給花容，自己留了三根，最後三根遞給了江小離。

  只是江小離沒有伸手去接，而是輕輕皺著眉頭看向了花藤。

  花藤也不著急，他看著江小離微微挑眉說道：「怎麼，你先後兩次大鬧宗祠，就不應該向列祖列宗道個歉？」

  江小離的目光落在了花藤手中已經點燃的香上，白煙裊裊，江小離抿了抿唇，伸手接過了花藤手中的香。

  花藤眼睛一亮，就看見江小離不等花藤吩咐，自己匆匆給先祖拜了三拜，就把香插入了香爐里。

  今日的花藤耐心好的出奇，江小離如此也不見花藤生氣，花藤只是微微一笑，自己慢條斯理的把把整個儀式進行完畢，這才接過花容手中的香，一起插入了香爐之中。

  期間，花藤說道：「當初就沒有帶你祭祖，你不懂祭祖的規矩父親不怪你，現在你重新回到聖都了，父親已經和你幾個爺爺商量過了，七天後就是一個祭祖的好日子。」

  花藤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只要江小離願意，七天後，就可以正式認祖歸宗，堂堂正正的當她的花家嫡出二小姐。

  可是，花藤卻沒有從江小離的臉上看到一絲高興的意思，花藤微微皺起了眉頭，就聽見江小離問道：「你就準備這麼關著她？」

  花容的眼神輕輕閃了閃，就聽見花藤輕輕嘆了一口氣，他說道：「為父這也是為了你大姐好，只是你大姐自己想不通。」

  江小離笑了，只是她臉上的笑意帶著一絲難掩的嘲諷，她說道：「可是你知不知道，再這麼下去，這孩子會保不住的。」

  花容到底是修士，自己有底子。

  可是花容肚子裡的孩子呢，此時正是他（她）最為脆弱的時候。

  「這個孽種保不住正好。」花藤微怒道。

  這些日子花藤也沒有閒著，除了忙花家的家事之後，也讓人去打聽了花容那些日子的行蹤。

  可是讓花藤失望的是，他根本沒有打聽到到底是哪個混小子讓花容懷了孕，自己卻躲得無影無蹤，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一樣。

  不過，花藤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讓花容懷孕的一定不會是一個道修。

  這讓作為花家家主的花藤怎麼可能接受。

  江小離深深的看了一眼花藤，她說道：「就算是孽種，那也是你的外孫。」

  「我們走。」說著，江小離就伸出了手拉過花容的手，江小離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可是奇怪的卻讓花容的心感覺到了一絲暖意。

  花藤皺起了眉頭，他看著江小離說道：「你們打算上哪裡去？」

  「我們去哪裡，就不會花家主操心了。」江小離沒有回頭，她只是語氣沒有什麼波動的說道。

  「你。」花藤一噎，他看著江小離的眼神閃了閃，聲音終於軟了下來，說道：「顏顏，你真的連一句父親都不願意喊嗎？」

  聽到這話，江小離的背影微微僵了僵。

  「走吧。」

  江小離還是選擇了不回答，她拉著花容往門口走去。

  本來，花容是立了死志的。

  可是因為江小離的出現，也因為花藤的態度，花容忽然就改變了主意。

  她為何要選擇死？

  那是懦夫的行為。

  她不但要活著，還要漂亮的活著。

  「反了，反了。」花藤壓抑著胸膛里不斷湧起的怒氣，咬著牙說道：「你們以為，沒有我的同意，你們真的能離開嗎？」

  江小離沒有選擇回答花藤的話，卻就在花藤的眼前，消失了蹤影。

  花藤的瞳孔狠狠一縮，隱匿，江小離居然可以做到隱匿！

  花藤忍不住握住了拳頭，他的這個女兒，還要帶給他多大的意外？

  只是江小離越是出色，花藤就越是不會輕易放開江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