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 尋妻
2024-07-21 12:02:38
作者: 秋煙冉冉
斷了一隻胳膊的他,跑起路來歪歪扭扭的,加上他穿著一身農夫的短打衣衫,臉上又坑坑窪窪的,布滿了血口子,十足的一個老農夫樣。
年輕女子見孩子到手,轉身便往馬車方向走,根本不看承德帝。
「菁兒?」承德帝忽然喊了一聲。
阿春和車夫阿冬,兩人一左一右護在趙菁的面前,冷冷盯著承德帝,不准他靠近。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趙菁轉過身來,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唇角輕揚,「你是誰?」
聲音清冷,仿佛問著一個陌生人。
承德帝心頭涼了半截,他焦急地說道,「朕是父皇,朕你是父皇啊!菁兒,你怎麼不認識父皇了?」
「父皇?」趙菁一臉冷漠地看著承德帝,並沒有相認的意思。
承德帝這才意識到,他的臉已經毀容,嗓音也壞了,女兒這是沒有認出他呢。
「父皇的嗓子壞了,臉也毀容了,但朕真的是父皇啊!」他低下頭,焦急的在身上尋找著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
但什麼也沒有找到。
那晚他跑得太急,什麼也沒有帶就跑出了皇宮,這會兒為了逃出城來,更是換上了平民的衣衫。
他一臉的焦急,但趙菁的神色始終很平靜。
「我不認識你。」她冷冷說道。
「朕沒有死,一定是慕容墨搞的鬼,他弄了一具假屍體假冒父皇說父皇駕崩了,他好控制朝政。菁兒你要相信父皇,父皇還活著啊,你不要被慕容墨給騙了,你要為朕報仇啊,菁兒。」
他知道這個女兒有些手段,一定能助他重新奪回朝政。
他早些年沒有兒子的時候,一直恨著她怎麼不是兒子呢?這麼聰明又美麗的孩子,怎麼就不是兒子呢?
「父皇?」趙菁不是在喊承德帝,而是在質疑,她「哈」的一聲冷笑起來,盯著承德帝說道,「在我心中,我的父皇從我記事起,就死了!」
她冷得如冬日湖水的目光,驚得承德帝的身子狠狠一顫。
趙菁忽視他震驚的眼神,又道,「他從未真正的喜歡過我,在太子弟弟未生下之前,他雖然沒有打罵過我,但一直在責怪著母后,怪母后沒有生下兒子來,為什麼生的是我?」
「……」
「他沒有兒子便給母后施加著壓力,母后心中的壓力無處釋放,又將怨恨轉移到我的身上,怪我怎麼不是兒子,怪我怎麼是個女兒身?我這身體裡還藏著幾根鏽花針,便是她刺進去的。」
「……」
「我疼得哭著喊著求她不要刺。她卻不予理會。當時,她哭著拿著針刺我,說,要我別怪她,是父皇逼迫她這麼做的!這樣的父皇,這樣的母后,即便是活著,我也當他們全死了!」
「……」
「我再大些後,但凡有能力強些的世家公子跟我走得近些,不久後,那人便莫名死亡!死了十幾人之後,京城中便有謠言傳說,我是個妖女!是專克男子的妖女!」
「……」
「從此,再沒有哪個男孩子主動對我示愛。我堂堂趙國長公主,精通琴棋書畫,長相美艷,居然沒人喜歡?居然一直嫁不出去?說出來真是讓人匪夷所思!這是我的原因嗎?我殺過一人嗎?我的好父皇悄悄地殺著人,卻將責任全推到了我的頭上!這是為人之父該做的事嗎?」
「……」
「十六歲那年,我終於有了喜歡的人,我那可敬的父皇卻懷疑那人會殺他,會奪他江山,居然派了暗衛全城通緝他,非說他偷了趙氏的半張龍脈圖!」
「……」
「父皇又說我跟那少年竄通一氣,兩人合夥偷了那圖,便對我長達十年的下藥讓我記起那少年的模樣!對外卻稱,是讓我忘記那少年!他為了自己的皇位,不惜摧殘親生女兒的身體,這樣的父皇,我早就當他死了!」
趙菁早就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便是自己的生身父親,承德帝。
雖然他毀了容,變了嗓音,但這雙假惺惺的眼,她怎麼也忘不了!
宮中的那具屍體,不過是個死掉的太監裝扮的。
皇祖母被衝進皇宮的一大群兵差給嚇糊塗了,看到龍袍便胡亂的認了人。其他的臣子們見承德帝大勢已去,便見風使舵,跟著太后指認。
於是,為長的四皇子上位了。
皇權的更替,與她又有何干?
她早做好了離開京城,改姓去名去隱居的打算。
她早厭倦了這如囚鳥般的皇宮生活,
她想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阿春說,五皇子忽然不見了,且她的人看到龍一裝扮成農夫,帶著棺木悄悄地出了城。
她覺得有異,便一路追了上來。
果然,看到了她的「好父皇」。
「所以,我不認識你,你不是我父皇。」趙菁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鑽進了馬車裡,接著,那帘子無情地垂下了,擋住了承德帝注視趙菁的視線。
抱著五皇子的阿春,也跟著鑽進了馬車。
車夫阿冬捏著馬鞭子,也往趕車位走去。
承德帝這時忽然驚醒過來,大步沖向馬車,「菁兒,你放下五兒,他是父皇的希望!只要父皇東山再起,你仍然是長公主!」
阿冬轉身拿馬鞭子攔著他,冷冷說道,「再不走,當心我不客氣了!」
「放肆,朕是皇帝,你敢這麼對朕說話?你這個狗奴才!」承德帝叫嚷起來。
他這是虎落平川被犬欺嗎?怎麼誰都敢對他大呼小叫的?哼,等著,等他東山再起,他饒不了這些人!
「皇帝?呵呵——,老皇帝駕崩的告示已貼滿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哪來的老皇帝?現在的新皇帝只是個俊美少年,哪裡是你這等醜八怪的模樣?」
阿冬抬起一腳,將他踢翻在地,然後,跳上趕車位,揚起馬鞭子將馬車飛快趕走了。
承德帝狠狠地摔了一跤,回頭見龍一幾人站在路旁無動於衷的樣子,他頓時大怒,「你們一群廢物,沒看到有人藐視朕嗎?居然站在不動!」
扶都沒人扶他。
這地上被太陽曬得跟火炭似的,燙得他手掌都疼了,他只好自己爬起來。
龍一淡淡說道,「皇上,長公主敢有持無恐的來搶五皇子,八成是被四皇子指派來的,說不定,不遠處就有大量的伏兵,我們幾人去搶,根本搶不來,要是再引來京城的官兵……」
承德帝一噎,氣得頓時啞了口。
龍一的唇角微微一扯,其實,不勞承德帝說,他也會將五皇子帶出宮來。
因為,容王一早就對他吩咐了。
五皇子的生母秋昭儀意圖殺四皇子,反被四皇子使計除了,要是五皇子還留在京城裡,將來長大了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挑撥兄弟間的感情,又會生起一場家族恩怨。
不如,讓五皇子遠離京城,做個平凡的子民罷了。
長公主要離開京城的消息,他們龍影衛也早已暗查了出來,並沒有匯報給承德帝。長公主要帶著五皇子去隱姓埋名過日子,也算是給五皇子一個歸宿。同容王的意思,如出一轍。
「好,好,好啊,朕生了個好女兒!朕生了幾個好兒子!」承德帝大笑起來,笑了之後,又大罵起來,「朕還不老,朕才剛剛過五十,朕還可以生兒子,朕一定會回來的!」
龍一冷笑著看了他一眼,以手搭涼棚看了看天。
太陽一升高,行路就熱了,他便催促著承德帝,「走吧,皇上,再不走,就到晌午了,天更熱了。」
其他幾人喝好了水,吃好了乾糧,紛紛整理衣衫收拾起行囊,準備上路。
承德帝眯著眼,往大道上看去,白花花的太陽光,照得人眼都花了。人站在樹蔭下,不走路都熱,要是在太陽底下走一圈,不被曬死,也會被熱死。
而他們只有一輛,慢得比走路還慢的牛車。
他是皇帝,他不要坐臭哄哄的牛車!
「龍一,牛車太慢,你去給朕找輛馬車來。」做慣了天子,出門不是十六抬轎攆,便是四匹馬馬車的承德皇帝,看著牛車一臉的嫌棄。
其他的龍影衛們,個個像看稀奇一樣看著承德帝。
他居然還擺架子?
讓他多活幾天,已經是對他的開恩了,當心惹著了他們的頭,半路上就砍了他的腦袋。
龍一當然不會給承德帝找什麼馬車。
他要讓承德帝,用兩隻腳走到柳州去,讓他償償被發配到邊地的苦!
承德帝掌著他人的生死數十年,就不允許別人掌著他的生死幾十日嗎?
天道輪迴,報應到!
「這裡前無鎮,後無村,想找馬車,也得找到有人家的地方不是嗎?皇上。」龍一敷衍說道。
承德帝往四周看去,可不是麼。
這附近不是荒丘,便是荒林,除了他們幾人,連個鬼影子也沒有,更沒有看到田地,和房舍。
沒有田地和房舍,便沒有人在,就沒有村子。
「找到有人家的地方,一定買馬車。」承德帝道。
「是,皇上!」龍一微微一笑。
一行人,繼續往前行。
但承德帝的好日子不長。
牛車走了一二里路之後,車架子斷了。
龍一怎麼也修不好,「皇上,您先委屈著騎牛吧。」
騎,——牛?
承德帝氣得臉色都青了,那牛背上光光的,什麼也沒有,坐到上面能舒服嗎?
他尊貴的身子吃得消嗎?
牛一走路,脊背一抖一抖的,還不得將他抖得掉下來?
「朕是皇帝,朕不坐牛背!」承德帝又開始擺架子。
龍一忍著心中的厭惡,說道,「不坐牛背,那就走路吧。」
他小時候去放牛,走路走得再累,也不捨得騎牛背,因為,他父親是靠給人耕地為生,牛是全家的經濟來源,寶貝得不得了。
承德帝居然還嫌棄這,嫌棄那兒?
走路?承德帝更氣了,「朕是皇帝,你幾時看到皇帝出行,徒步行走的?」
龍一回道,「皇上不想走路,那就坐牛背。」
承德帝氣得啞了口,「……」
現在不比以往了,承德帝無法,只好選擇了坐牛背,坐著不舒服,總比走路強。
到傍晚時,一行人終於到了一個小村子附近,承德帝馬上吩咐起龍一,「將這頭又慢又蠢的牛扔了,馬上找馬車來!」
龍一勾了下唇角,「是。」
他叫過一個手下,悄悄地吩咐起來,讓手下將牛送給村里最窮的人家,他則去尋馬車。
就在承德帝吃著晚飯,滿心歡喜地等著龍一找來寬敞舒適的馬車,供他乘坐時,龍一空手回來了。
承德帝的臉,馬上沉下來,「馬車呢?」
龍一嘆道,「皇上,咱們的銀子不知掉到哪兒了。一文錢也沒有了,買不了馬車。」
「你個廢物,連銀子都看不好!」承德帝氣得呼吸一沉,「那牛呢?沒有馬車,將牛再趕回來。」
「買牛的那戶人家嫌棄牛太老,買下後就殺了。」
「……!」承德帝氣得暴跳起來,「牛也沒有,馬車也沒有,朕怎麼去柳州?臨安離柳州隔著千山萬水,你想將朕累死?」
龍一撩了下眼皮,他確有此意,承德帝不吃苦,不知人間疾苦!
承德帝發了一通火,還是得對面對現實。
於是,他便徒步上路了。
龍一也不照顧他的情緒,只不停地說,發現從京城方向,來了不少兵差,不知是不是來尋找他的。
承德帝「死了」,不會有人管,但他龍一可是活生生的一個人,還是皇帝的暗衛頭領,目標太大。
承德帝擔心官兵抓到了龍一,龍一沒了,他還怎麼去柳州?
於是,只好忍著酷暑,忍著腳底打起的泡,忍著斷臂的痛,忍著肩頭被慕容墨削掉一塊肉的痛,徒步行走。
龍一幾人,都是壯年小伙子,且是習武之人,一天走上五六個時辰也不在話下。承德帝一個受著傷的半老頭子,跟著他們走路,就等於是受酷刑。
偏偏龍一還不時地恐嚇他,將他嚇成了驚弓之鳥,片刻不敢停歇。
早知今天,何必有當初?龍一心中冷笑著。
承德帝越走越氣,一個個的等著吧,哼,看他東山再起!
……
與此同時,遠在柳州的鄭凌風一家人,收到了慕容墨送來的飛鴿傳書,得知了京城兵變的事情。
武安侯看完信後,攥著信大步跑進了鄭氏的祠堂。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老武安侯的靈位前,粗獷的中年男子,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爹,您孫女兒的仇報了!囡囡的仇人倒台了!那趙氏也快完了,您在九泉之下,該安心了。」
鄭夫人看著北方哭著罵道,「他最好別死得那麼早!我要當面問問他,他為什麼要對我三歲的女兒下毒手?他也有女兒,他怎麼狠得下心來?我定要砍了他的十個手指頭,讓他知道知道,失去手指之痛!」
武安侯聽到夫人這麼說,馬上抄起一把大刀往院子外衝去。
幾個家丁攔都攔不住。
他咬牙切齒道,「老子這就去砍了他的十個手指頭來,供在囡囡的靈位前!」
還是鄭凌風拉住了武安侯,「爹,那仇人已經自己往這兒來了,咱們何必辛苦一場去找他?讓他死得那麼的痛快?應該是他吃盡萬種苦頭的來見我們!」
武安候這才停了腳步,看了眼自己的夫人,又看向兒子,然後哈哈哈大笑起來。
「對,對對對,風兒說得沒錯,讓他自己滾過來!老子要親手砍了他的十指!憑什麼老子頂著大太陽去見他?他現在已經不是皇帝了,他連老子都不如!趙晃,他也有今天!哈哈哈——」
只是,他笑著笑著,卻流下淚來,抱著夫人一陣大哭。
即便是殺了仇人,可他們的女兒,還是回不回來啊!
……
趙菁回了城之後,讓阿春將五皇子抱進公主府,並叮囑她,不得將事情外傳。
她則讓阿冬送她去皇宮。
阿春不解地看著她,「公主,你還去皇宮做什麼?」那個冷情的宮裡,有誰會關心她?
趙菁在承德帝「死」後,就遣散了公主府的所有僕人,給了僕人們一筆錢,讓他們自由去過日子。
又散盡了大半的錢財給京城的貧窮百姓,再捐獻了一筆錢給興福寺,央求主持隔上一些日子,去給老容王夫婦剪剪墳頭草。只留下了一小筆錢,供自己和阿春阿冬兄妹二人度過餘生。
「我去跟一個人道別,她還等著我的消息呢。」
「公主,是誰呀?」阿春問。
「現在的皇太后,新皇的母親。」
……
趙菁的馬車到了皇宮,馬上有太監抬著換乘的轎子來供她乘坐。
雖是宮中統一的藍布帘子小轎,但她這兩日坐的轎子,都是新的。
且抬轎子的人,都是個子高大臂力過人的大個子太監,轎子抬得平平穩穩,人坐進去一點兒也不覺得頭暈。
「公主殿下去見皇上嗎?」引路的太監笑得奉承。
老皇帝崩,這位長公主,從此便是大長公主了。小皇帝陛下對其他的兄弟姐妹誰也不理會,卻唯獨向長公主頒發下了聖旨,封趙菁為大長公主。
宮中的太監宮女們,當然會巴結了。
「不,去永福宮。」她道。
「是。來人,送大長公主去永福宮!」
趙菁的轎子,被平平穩穩地抬到了永福宮門前。
宮女們馬上將她往裡迎,「大長公主,太后娘娘正等著殿下呢。」
趙元昕被慕容墨等人推上了皇位後,他的生母賢妃馬上被晉封為聖母皇太后。
承德帝的生母,太皇太后姜氏,在宮中兵變時,受了驚嚇,人變得更加的糊塗了,已搬出慈明宮,住進了宮中另一處更偏僻的宮苑去了。
僅次於承德帝慶寧宮的慈明宮空了出來。
趙元昕勸她住進慈明宮去,既顯示了她的身份,也住得舒坦,永福宮雖然布置精緻,但卻在皇宮的最偏僻處,太冷清了。
賢妃卻說,她對住了二十多年的宮苑,有著深深地感情,說什麼也不搬。
趙元昕見勸說不動,只好由她。
趙菁走進永福宮後的花園,賢妃正在試弄她的寶貝藥草。
「娘娘好有閒情逸緻。」趙菁微微一笑。
宮中的幾妃,她只對賢妃有好感。
大約,兩人有著相同的性情,都不喜歡拘束。
賢妃見趙菁來了,這才從一叢草藥花里走出來,微笑道,「回來了?一路可順利?」
「是的。」趙菁朝她走過去,從宮女手中取過濕手巾遞給賢妃擦手。
賢妃對左右說道,「都下去吧,這裡不必服侍了。」
「是,娘娘。」宮女太監們魚貫退出。
花園裡,漸漸地安靜下來。
賢妃將濕布巾搭在一旁的木架上,走到一側涼亭里的石桌邊坐下,「進來喝茶。」
她朝趙菁點了點頭。
等著趙菁坐下後,她低下頭默了一會兒,才問道,「那人怎樣了?」
「娘娘為何不親自去看看,既然這麼擔心。」趙菁抬眸看她,見桌上有涼茶,便倒了一杯,放在賢妃的面前。
賢妃沒有動杯茶,也沒接她的話,目光望向不知明處。
「趙菁。」她道,「你父皇……,我曾愛過他,可我現在很想他死。那麼,我還看什麼呢?知道他的消息就可以了。哪怕是死亡的消息。」
「娘娘為何這麼說?」趙菁眯了下眼。
「二十六年前,趙國請求和西涼通婚。西涼皇室選中了鳳繼業的夫人孟輕衣,但是,她跑了,西涼國主只好選了個長得跟她差不多容貌的我來和親趙國。」
趙菁呼吸一沉,「鳳夫人不想嫁西涼,讓娘娘來嫁?」
「對。」賢妃道,「我只是宮女,國主讓我嫁誰,我又能怎麼樣?」
「……」
「你父皇得知和親的是我,很是失望。我嫁入趙國皇室十年,他從未叫我侍寢,更不曾見我。我一直活得如在冷宮裡。」
「為什麼?」趙菁問,「是不是有人暗中說了娘娘的壞話?」
賢妃貌美,宮中的女人們,最是嫉妒他人長得美,暗地裡使壞,可是家常便飯。
「不知道。」她道,「直到十六年前的一天,我在秋爽閣附近看花時,遇上了他,他才問我是誰。我說了自己的名字,他才寵上了我。」
「娘娘這番等待,也算熬到了。」趙菁道,心中則嘆道,這便是後宮妃子的命運。
生與死,全掌在一個男人的手裡。
「是啊,我也這麼想。」她苦笑一聲,「可就在昨天,我才知道,我只是一個人的替身,他喜歡的是別人,他欺騙了我整整十六年。」
「誰?」趙菁問,她那冷血的父皇,還會喜歡人嗎?
「鳳大夫人,孟輕衣。」
昨天,她的貼身老嬤嬤跟她說,兒子派人從秋爽閣的密室里,抬出了一尊玉雕,風將蓋著玉雕頭的布巾吹掉了。嬤嬤看到了玉雕的模樣,很像當年的鳳大夫人,那玉雕身上還披著衣衫,衣衫的樣式,也是當年鳳大夫人常穿的式樣。
淺青色的煙羅裙。
她才知道,那個說喜歡她穿一身青衣,喊著她「青衣」的男人,其實在喊「輕衣。」
他同她圓房後的次日,給她娶了個閨名,「青衣」。
現在想想,真是天大的諷刺。
她還以為,她是這無數後宮美人中,不同的那一個,哪知她錯了,她被騙了。
要不是她說得一口西涼話,跳得一支西涼的舞,他是不會寵著她的。
趙菁吃驚地看著賢妃,她沒想到,鳳紅羽的母親,和自己父皇,還有一段這樣的往事。
「所以,趙菁。」賢妃溫柔的目光變得凌厲起來,「趙氏跟鳳氏是有仇的!你難道不明白,為什麼先皇一直不喜歡著鳳府的人嗎?你不要跟他們走得太近!鳳府的人,不會喜歡趙氏的人!」
「娘娘今天叫我來的意思是……」趙菁發現,賢妃變了,自從她兒子上位,她變得有想法了,已不是那個與世無爭的賢妃了。
面前這婦人的臉很熟悉,眼神卻很陌生。
她現在是貞太后,不是賢妃。
「大長公主是明白人,應該聽得懂我說的話。」貞太后道,「慕容墨的王妃死了,你的駙馬也死了,你雖長他五歲,但你的身份是大長公主,完全配得上他。」
「……」
「慕容墨現在一手遮天,鳳府的人跟著雞犬升天,這兩家聯手,我們都不會有好日子過,所以,你得將慕容墨搶在手裡。鳳府的人,就翻不了天去!」
趙菁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發現後悔進宮一趟。
果然,跟趙氏男人呆在一起時間久了,都會變得瘋傻。
慢說那鳳紅羽根本沒有死,就算真死了,她也不想嫁慕容墨!
她有喜歡的男人,就算那男人死了,她也會喜歡一輩子!
「娘娘說的話,我記著了。」趙菁道,「我今天也乏了,想回去休息去。」
「好,那你去吧,記著我說的話!」貞太后叫出宮女,讓人送趙菁出宮。
她仍坐在亭子裡,抬頭看向湛藍湛藍的天。
西涼國有大片大片的草原,那兒的天,比這趙國的天要廣,要更藍。
要不是孟輕衣逃婚……
她垂下眼帘來,緊抿的唇邊,浮起一抹冷笑。
……
趙菁並未理會貞太后的話。
出了皇宮後,她馬上回了她的大長公主府,
兩輛馬車,一輛裝著行李,一輛坐著她和五皇子,由阿春和阿冬兄妹倆趕車,三人都是化妝成平民的模樣,趕在天黑前,出了北城門。
她要去北地看看,去那少年口中說的一望無垠的戈壁灘看看。
即便鳳紅羽說他死了,但她相信,他的靈魂仍在。
如果他喜歡著她,她一定會在夢裡見著他的。
……
鳳玉琴在兵變的那晚,被鳳昀接回了鳳府。
林氏見鳳玉琴並沒有變瘦變憔悴,一顆心終於放回了肚內。
但鳳昀擔心單于烈隨時會攻入城內,還是將母女二人送往城外的紅葉山居住。
鳳玉琴在皇宮時,趙元昕總是來找鳳玉琴玩。
但趙元昕現在是新皇,一堆的政務等著他處理,他根本走不開身,再加上他母親忽然對鳳府的人厭惡起來,不准他見鳳府的任何人,他便打消了出宮尋鳳玉琴的打算。
……
單于烈的兵,也沒有什麼進展,他缺糧缺藥沒有補給,戰鬥力越來越弱,前頭打下的城池,最近反而丟了兩座。
……
大家都忙著的時候,慕容墨反而閒了下來。
這一天,他整理著北地墨龍閣送來的密信。
前幾封看著,他的唇角還一直揚著。
紀三說,鳳紅羽的味口越來越好,也長胖了不少,還開始準備小兒的衣衫了。北地的那股亂兵,也被鳳紅羽的鐵血手段給鎮住了,一切太平。
但看到最後一封時,他的臉色大變。
三天前,鳳紅羽不見了!
「王生!」慕容墨朝書房外大聲喊道。
同時,他站起身來,大步走向外間。
王生飛快跑進來,「主子,何事。」
「收拾東西,馬上去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