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熔爐的呼喚,命運的歸途
2024-07-21 10:41:10
作者: 文笀
五茂紗緒莉坐在臥室的飄窗上,面前放著張小桌子,小桌子上擺著本沒有封面,十分陳舊的書。
這是她在天堂第二天「歸宿之地」從阿列斯那裡得到的。
裡面記錄著過去天堂死去的靈魂走向來世的一生。
那個時候,她和阿列斯探討過什麼才是最好的歸宿這個問題。得到的答案是,通往所熱愛的,便是最好的歸宿。
她翻開這本書,認真看了起來。
自從得到這本書後,這還是第一次全身心地認真閱讀。
能做到全身心投入,也是因為她了結的心中的一樁願望。儘管,這個願望最後沒能真正實現,但終歸到底也是有了個說法,劃上了一個句號。所以,她並不傷心難過,反而有種「一切並沒有變得很糟」的釋懷感。
她稍稍抬起頭,向客廳外陽台的方向看去,隨後低下頭,沉下心閱讀。
天堂里,那些死去的靈魂的一生,如同幻燈片,在她腦海之中閃爍。
每一段人生剪影,都給予她一點感悟。
這些感悟如同微弱的星光,不斷在她思維的深空里匯聚。
一點、兩點、三點……
逐漸地,匯聚成一條星河帶……
逐漸地,匯聚成漫天的星海。
遼闊無垠的星空,在她的思維中逐漸凝結。
……
三日後的清晨。
喬巡走出臥室後,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五茂紗緒莉。
他問,
「怎麼不開燈?」
說著,打開了客廳的燈。
明亮的燈光讓五茂紗緒莉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抬起頭,看著喬巡,
「喬先生,我……昨晚做了個夢。」
喬巡微微一頓。如果只是一個夢的話,應該不至於專門說出來。他坐下來問:
「是什麼?」
「我夢見一個巨大的熔爐。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個熔爐之中誕生。我也在其中誕生了。我睜開眼睛,只看到一個十分高大的背影,背影牽著我的手,對我說,『從今天起,你就叫『照見』』。然而,一切消失不見。我孤獨地飄蕩在深空之中,跌入一個又一個宇宙漩渦。直至墜落在地球上。」
「是照見巫女的記憶嗎?」
「我不確定。但是,我感受到了一種呼喚。來自那座熔爐的呼喚。好像,需要我去見證什麼,需要我……去做些什麼。」
「為什麼突然做了這個夢?」
五茂紗緒莉說,
「這三天,我一直在感受天堂中死去的靈魂的一生。」
她將阿列斯的那本筆記遞給喬巡。
喬巡接過來翻看了一番,然後蹙起眉,
「『歸宿』?」
五茂紗緒莉點頭,
「我想是的。」
喬巡把書還給她,
「你認為你夢中的呼喚,是一種『歸宿』嗎?」
「我不知道那是對我的呼喚,還是對照見神性的呼喚。但,那種我必須要做些什麼的感覺,十分真切。」
「你的想法是?」
「我……既然承接了照見神性,就終究要去面對。不論是好是壞,我總要去面對。」
「紗緒莉,不要給自己徒增壓力。」
「但,我受夠了漫無目的的生活了。我無法想像,我如果繼續過著之前的生活,會不會逐漸成為一具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
「這麼說,你已經做好決定了。」
五茂紗緒莉的雙眼露出些許哀求的意味,
「是的,但是……」
喬巡看透了她的想法。她希望他去挽留她。
他當然不能做她軟弱退縮的理由。微微沉氣後說,
「紗緒莉,『歸宿』不是你出發的理由,你要記住這一點。你不是去尋求自我的歸宿,而是主動地去創造自己的歸宿。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五茂紗緒莉肩膀一抖,
「明白。」
「希望以後能在有限世界的某個角落裡碰到你。」
「再見面的話,你會給我一個驚喜嗎?」
喬巡說,
「如果久別重逢算是驚喜的話,那大概會有的。」
五茂紗緒莉站起來,蹙起眉,歪著頭,
「喬先生,你的心是不是被銅牆鐵壁保護起來的!」
「什麼?」
「我就很想知道,到底誰才偷的走!我非要知道,非要弄清楚。我總會知道的!」
紗緒莉一連說了好幾個「知道」,然後抱著書進了臥室。
喬巡望起頭想,
那座銅牆鐵壁大概已經搖搖欲墜了。
中午,
五茂紗緒莉為喬巡做了最後一頓午餐。
午餐過後,她告別了。
面對突然的告別,最懵的肯定是依念薇和奧爾科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五茂紗緒莉一番解釋後,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選擇跟她一起離開。就當是三人小隊冒險歷程的續篇。
突然離去,對依念薇而言,是沒什麼壓力和負擔的,因為她從黑色革命獲得自由後,本身在地球也就沒什麼留念了,何況,她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依紅,還在遠方。
但奧爾科特不一樣。
她前不久才拒絕了自己的姐妹,現在立馬就要跟著認識不久的朋友離開。
對她而言,有種「背叛了菲尼克斯」的背德感。
所以,為了緩釋這種背德感,她跟喬巡交代了好久,反覆強調自己拒絕菲尼克斯不是因為更想跟紗緒莉和念薇兩人一起。
喬巡反覆表示理解後,她才勉強放下心來。
收整完畢後,三人沒有多留片刻,直接離開了。
望著空蕩蕩的客廳,喬巡低聲自語:
「都要去做自己的事啊。」
他孤零零地坐在陽台上,凝望著摺疊空間的遠方。
時間飛速流逝。
傍晚,辛漁下班回到家。
進門後,她發覺今天家裡出奇的安靜。難道都出去玩了嗎?
但緊接著,她瞥見陽台上喬巡的背影,打開燈問:
「沒出門的話,為什麼關著燈?」
喬巡迴答,
「懶得開。」
辛漁吐槽,
「你可真是懶得可以。」她又問,「她們三個呢?」
「走了。」
「走了?」辛漁眉頭一跳,把喬巡的躺椅轉了一圈轉到面朝自己,「怎麼回事?」
喬巡說,
「紗緒莉要去做件事。念薇和奧爾科特跟她一起。」
「去哪?」
「地球以外。」
辛漁一下子跳腳了,
「好你個喬巡,在家裡一天什麼也不做就算了,居然連三個姑娘都看不住!」
喬巡捏了捏鼻子,
「人家真心想走,我怎麼可能看得住。」
「別給我嘴硬。你要是真心想留,紗緒莉可能會走嗎?你當我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啊,還不是你一句話就能留住的?」
喬巡直勾勾地看著辛漁,
「但,我真的會因為想她留下來,就讓她留下來嗎?」
辛漁看著喬巡一會兒,長嘆口氣。的確。她了解紗緒莉,更了解喬巡,知道他絕不會因為一己私慾去左右別人的人生。她低下頭,扶額說:
「怎麼樣也得等我回來吃頓飯啊。剛在外面連續忙了七十多個小時,累得不行,結果回到家,家裡能安慰人的幾個開心果沒了,只剩個連燈都懶得開的懶豬。」
喬巡悻悻然,
「我也可以安慰你。」
「你怎麼安慰我?」
喬巡一本正經地說,
「歡迎回家,您辛苦了。」
「滾蛋!」
喬巡笑了笑,然後他認真打量了辛漁一番,
「你晉升了?」
「嗯,前兩天的事。」
「怎麼晉升的?晉升儀式是什麼?」
辛漁挽了挽鬢髮,
「開會的時候輪到我發言,我剛開口就晉升了。很平常,很自然。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錯覺呢。晉升儀式的話……不知道開會算不算……」
「當然不算!晉升儀式,是為了完成晉升而特意進行的某種特定的刺激。」
「那就沒有。」辛漁小心問,「會不會有問題啊。」
喬巡笑著搖頭,
「沒有問題。不僅沒有問題,反而好得很!晉升越自然,就越安全,碰到意識寒冬的概率就越小。像你這種晉升,大概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碰到意識寒冬了。」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你現在很清醒,足夠認識自己,並且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辛漁端著下巴想了想,
「好像的確是誒。你們都平安無事後,我成天就不擔心什麼了,很輕鬆自在。」
「你居然變得這麼容易滿足了?僅僅只是我們平安無事,你就輕鬆了?」
辛漁攤了攤手,
「也許吧,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個人啊。」
「我不相信你對廣袤無垠的有限世界不嚮往。」
「不嚮往……那是假的。但我知道,我現在不應該操之過急。我要準備好了,才會出發。」
「也好,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
「不過!我覺得,如果我前兩天沒晉升,拖到今天之後,那晉升後可能就會有意識寒冬了。」
「為什麼?」
「因為你把我的開心果們弄丟了!」
「……」
喬巡深吸一口氣,笑著說:
「其實你想想啊,她們三個走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起碼說明,她們也都在為自己而活著,為自己而努力。看著她們離開,有種大人看著孩子長大的感覺。孩子平平安安地長大了,並且有了自己奮鬥的目標,難道不是件好事嗎?」
辛漁手掌撐著下巴,
「以前的父輩們呢,把孩子養育成人,等到孩子們都成家立業後,往往都會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你呢?你喜歡的事情難不成就是賴在我家裡當個廢物嗎?」
「不。我……只是不確定自己要做什麼。」
辛漁說,
「不確定的話,就去把仙儀給我找回來。還有,那個叫南雫瞳的孩子。」
「仙儀的事,你關心有理由。但南雫瞳你這麼關心幹嘛?」
「你可以說我不關心她,但你不能說我不關心你。」辛漁說,「南雫瞳到底是你心裡的刺還是痣,我可說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一天不知道她此刻在哪裡,遭遇著什麼,過得如何,你的心就難過一天。」
「怎麼會。」
「別裝作沒心沒肺的樣子。」辛漁嘆了口氣,「我以前常說你是個性情寡淡,自私冷漠的人。但偏就這種人,但凡心裡裝著某個人後,就在意的要命,一旦那個人不知安危後,就擔心的要死。南雫瞳,恐怕早就裝在你心裡了。」
「你這麼確定?」
「我確不確定不重要。非得跟我爭一個對錯也沒有任何意義,反正在不在你心裡,你清楚。擔不擔心她我更加不用多說。」
喬巡低下頭,
「我……不確定我是不是……」
「喬巡,你喜歡那個孩子嗎?」
「她只是個高中生,我怎麼也不至於會喜歡上一個高中生。」
「所以,她不是高中生的話,你是否會為她而心動呢?」
喬巡微微頓住,
「不知道。」
辛漁說,
「因為高中生這個身份而無法喜歡。那我只能說,你算是一個有道德感的人。而一旦高中生這個身份沒了,你又立馬喜歡上了。那我可就要說你是個道德敗壞的人了。」
「為什麼?」
「因為你把這種情感標籤化了。『身份標籤』左右了你的情感。」辛漁說,「我不會把你對她的情感定性為愛情。因為你目前過於混亂了。你是否把自己對她的擔心誤解為喜愛之情了,我是弄不清楚的。不過,我支持你去弄明白。」
喬巡看著辛漁,
「作為呂仙儀的好姐妹,你難道不應該更加偏向她嗎?」
辛漁說,
「仙儀是我的好姐妹,我當然希望你還是能她複合,那樣對我而言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但是嘛,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不為情所困。在我看來,對於一個男人而言,為情所困是最蠢的一件事了。」
「……變著法子罵我是吧。」
「只有覺得自己被罵的人,才是真正被罵了。你要是罵我一句,我毫不在乎,那你算是罵了我嗎?」
「對你而言算不算我不知道。反正有人罵我,我會把他的嘴巴撕了。」
辛漁臉湊上去,
「來,來把我嘴巴撕了。」
喬巡望起頭,
「常有言,打是親罵是愛。我就當你是愛我的了。」
「德行。」
喬巡看了她一眼,
「給我灌了那麼多雞湯,不妨說說你自己真切的建議吧。」
「真的要我建議?」
「嗯。」
「我就不說建議吧。你反正這段時間迷茫得很,我就再當你一回的隊長,直接給你安排個任務去做。」
「什麼任務?」
「儘快想辦法把南雫瞳安安穩穩地給我帶回來!」
喬巡挑眉,
「你之間還讓我去把呂仙儀帶回來,這就改口了?」
「你不是說了嗎,仙儀是主動離開的,而且你也知道她在哪裡,那隨時都可以去找她。但南雫瞳你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去了哪裡,而且比起仙儀,既然南雫瞳更讓你心裡又亂又焦慮。那就先去把南雫瞳帶回來!」
「這麼說得我好沒面子。」
「在我面前,你還想要什麼面子啊?」辛漁說,「你強勢了那麼久,是該受受苦了。」
「我哪裡強勢了。」
「別廢話了,你就說去不去吧。」辛漁霸道地說,「不去的話,現在立馬滾出我的家。」
喬巡妥協了,
「得,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別搞得像我是強迫你的一樣。你自己心裡清楚,遲早得解決南雫瞳的事情,只是嘴硬而已。」
喬巡不得不承認,辛漁真像他肚子裡的蛔蟲,把他的心思猜得個七七八八的。
同樣的,余小書其實也很了解他。
但是對他而言,面對余小書跟面對辛漁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如果說前者像知己的話,那後者……說句不好聽的,就跟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