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清官難斷家務事

  三十多歲的壯漢強行拖拽十幾歲的男孩，看著方向，應該是伢行。

  頃刻間程雪想起樹山鎮的賈師傅，沒想到同樣的悲劇，沒想到竟然再一次上演。還沒等她做出反應，李暉拽著她快步過去。

  哦，對，他骨子裡的責任感，不容許他袖手旁觀。

  周遭圍了不少百姓，但卻沒一個上前阻止。

  「言一新我告訴你，就是你爹半夜給我託夢，我也得先痛罵他一頓。他死了、把你扔我家就算了，還讓我供你念書，憑啥？老子自己的娃兒都沒說念書呢，你想念書？念你奶奶個爪！」

  「我爹給我留了錢，憑啥不讓我念書？」

  

  「啥叫你爹給你留錢，就那點銀子夠你吃、夠你喝、夠你娶媳婦嗎？還憑啥不讓你念，就憑我是你親二叔，現在你歸我經管！」

  男人說話時已用手捂住孩子的嘴，孩子不住搖頭，明顯還有話說。

  李暉幾步走到跟前，伸手扣住男人手腕兒，一拽、一捏、一甩——

  男人「啊」的一聲慘叫，孩子獲得自由。

  「言慈安你放屁！我爹留的那是一點錢嗎？三間鋪子，兩處宅子，二百三十畝地。咋就不夠我吃、不夠我喝、不夠我娶媳婦了！」

  此時男孩已經氣瘋了，不再禮貌喚「二叔」而是直呼其名。質問的話語條理清晰，很明顯念過書。

  李暉狠狠甩開言慈安的手，沉穩道：

  「經官吧。」

  「經個屁官，你誰啊？我們老言家的事兒，有你管的道理嗎？『難關難斷家務事』你沒聽過？滾滾滾，邊兒呆著去！言一新你痛快跟我回家，不然以後就別回家了。」

  孩子見有人撐腰，瞬間來了膽量，沖他反駁說：

  「不回就不回，你當我願意去你家？我爹給我留了那麼多東西，足夠我花用，我不稀得去！」

  「夠花又能咋地，還不是下作的商籍。你想科考，得老子把你爹留的東西都交出去，才能給換你個農籍，知道嗎？」

  「騙鬼去吧你！你把錢都造了，還給我換農籍，可真好意思說！與其被你造了，不如捐給北境軍營，也算適得其所！」

  「你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我……」

  言慈安剛揚手，就被李暉扣下了。

  一旁的程雪牽孩子過來，平靜道：

  「你又是賣人、又是占家產，已經不是『家務事』就能搪塞。我朝初建曾立下規矩，童生以上看見不公之事，可幫苦主鳴屈。我夫君是童生，正好可以。」

  話落，言一新猶如重生，雙膝跪下，沖夫妻倆磕頭。

  李暉扭著言慈安，直奔衙門方向，任他如何掙扎都是徒勞。老百姓得知李暉讀書人的身份，也都跟著。還有幾個說知道內幕，能幫忙作證。

  後面的程雪，小聲叮囑言一新接下來的事情。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雖然聖母白蓮花不可取，但就沖孩子「捐贈軍營」的態度，她就不能袖手旁觀。

  還沒等走到縣衙，楊伢儈帶衙差來了。跟李暉二人碰面，三人皆是一怔，然後衙差就把那對叔侄帶走了。

  李暉還想上前攔阻，被楊伢儈搖頭制止。

  「放心，潘縣令跟言大維交情最好，那孩子沒事了。」

  「你認識？」

  「那咋不認識。言大維是咱縣出了名的老好人。別看是商籍，覺悟老高了。不管縣裡哪兒遭難，他都命人設粥棚。唉，可惜了，好人不長命。我辦紅契時聽人匯報叔侄倆在這起衝突，大老爺老早就派人盯著，別擔心。」

  說話間把紅契遞給李暉，又道：

  「李兄，中午孫老闆在醉仙閣請你吃飯，就是順華街鋪子的老闆。鋪子的價格，他想再聊聊。」

  去醉仙閣聊？

  李暉有些驚愕，不理解。

  那裡吃頓飯，最低也得花七八兩銀子，他為了多要二十兩請客？毛病吧！

  「算了，飯就不吃了。」李暉拒絕，「麻煩你跟他說一聲，沖他這頓醉仙閣，我再加十兩銀子。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哦，好，那我現在就去說。」

  楊伢儈離開後，程雪喃喃自語：

  「我還以為你會直接給四百二呢！」

  「媳婦你還真看得起我！林場記數五年才能賺十兩銀子，省下這錢給你跟孩子買些好吃的，難道不香？」

  李暉一點都不擔心楊伢儈兩頭吃，畢竟才去伢行不久，沒機會學彎彎繞。

  昨兒喝到後半場他才知道，啥倆月沒開張，全是楊伢儈忽悠人的。而且他比李暉小好幾歲，但長得著急，所以李暉誤以為他年齡大。

  發生這種事情，倆人也沒心思去繡巷了，就在街上閒溜達，順道找個小攤解決午飯。

  尋思回客棧等消息，沒想到剛進客棧，就看到大堂坐了兩名衙差。

  郝掌柜忙不迭從櫃檯里走出來，背對著衙差沖他二人擠眉弄眼。

  「李兄弟、李娘子，這二位衙差是來找你們的，說有事請你們過去。」

  話音剛落，其中一個衙差就起身過來，還算客氣的開口道：

  「李暉先生是吧，我們家老爺請你們夫婦過去談事。」

  李暉迅速在腦子裡想了好幾個可能，然後頷首，握住程雪的手，跟在後面。

  稍微遠離一些，壓低聲音在她耳畔低語，程雪驚訝皺眉。

  「你確定？」

  李暉頷首「嗯」了一聲，嘴角上揚。

  「就沖他能說出把錢捐給軍營，就可以養在身邊。日後不管是糖糖還是甜甜，只要彼此看對眼，沒什麼不可以。」

  「那萬一要是姐妹倆同時看上呢？」

  「聊啥呢？快點啊！」

  「哦，來了。」程雪應聲，趕緊跟上。

  李暉看著程雪的背影，實在想不透她下班以後都幹啥。這麼狗血的橋段也敢想，到底是不是親媽？

  看著不遠處威嚴莊重的縣衙大門，上次看到只是匆匆路過，這次他們就要進去了。

  如果此刻有人問程雪，下次遇到這樣的事還管不管，她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不管」。但要是問李暉……只怕他的答案不會變。

  這就是軍人最可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