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番外四不悔（6）

  芸娘哆嗦著唇，立刻想撲上去奪孩子，兩個宮女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將她鉗制住。

  諸葛戾看著她：「你說不說？」

  芸娘心亂如麻，目光哀求：「陛下，臣妾實不知。」

  諸葛戾揚了揚手，抓著諸葛遠的一個太監從腰間抽出了一根長長的鞭子。

  芸娘見狀，忙高聲叫停，痛哭流涕的把前因後果說了，最後道，「只放了風箏，再沒做其他的了。」

  諸葛戾的神情波瀾不驚，見果然與自己查探的消息能對上，淡淡道：「知道了。」他話音一落，那兩個太監便把諸葛遠弄走了，芸娘哀告：「此事是臣妾一人做下的，與大殿下無干！請陛下看在以往的情分上……」

  諸葛戾沒有理她，偏殿裡只有芸娘自說自話。

  過了一會，一個太監扛了一個麻布袋出來，扔在地上，裡面似乎有東西在掙扎，隱隱還有諸葛遠叫娘的聲音，一個太監抱著兩根板子跟在後頭，板子的一頭滿是尖刺。

  芸娘的目光頓時變得驚恐萬狀，她大力掙扎，大聲嚎叫，那兩個鉗制她的宮女牢牢的抓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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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戾頷首，兩個太監會意，一人拿了一根板子，大力的砸在麻袋上。

  尖刺刺入，鮮血滲出，麻袋裡的掙扎越發的激烈，偏殿裡響徹著孩童哭叫，芸娘發出一聲聲悲痛而尖銳的嚎叫！她使盡全身的力氣想衝上去，但卻擺脫不了被鉗制的命運，太監也使盡全力，一下又一下的砸著，每砸一次，芸娘就更尖銳的慘叫一聲，又不住的哀求諸葛戾，諸葛戾無動於衷。

  最後，她的口裡吐出血來。

  而那麻袋，早已被染成了猩紅色。

  芸娘此刻嗓子嘶啞，吐出的血將她的衣裳也染成了猩紅，

  最後，麻袋終於沒有動靜了，孩童的哭叫也停了，芸娘哀嚎了一聲，扭頭看向諸葛戾，咬牙切齒又聲嘶力竭：「諸葛戾！你好狠毒啊！虎毒不食子啊！你是不是人啊？？！你還有沒有心？」

  諸葛戾從一開始就是面無表情，眼下聽了芸娘的質問，竟然笑了，他道：「我的心不是早叫你摘了嗎？」

  芸娘此刻幾乎癲狂了，她哈哈大笑起來：「你活該！你做這模樣給誰看啊！她死啦！被你害死的！你活該啊！哈哈哈！」

  諸葛戾的笑容慢慢消散了，他看了一眼麻袋，冷冷道：「拖出去餵狗罷。」

  太監拖著麻袋要走，芸娘慘叫一聲，也想追，卻因為被鉗制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麻袋被拖到殿外，門又被關上了，門外很快傳來狗撕扯咆哮的聲音。

  芸娘歇斯底里的慘叫了起來，過了一會，她驟然停住，大張著嘴，兩眼失了焦距，一絲兒口水順著嘴角流下，就這麼安靜了一會，然後發出一陣傻笑，很快又開始哭嚎。

  她大概真的瘋魔了。

  諸葛戾見了芸娘的慘狀，心裡卻沒有任何報復的快感，只有深深的疲憊和麻木，他命人把芸娘打暈，送回泣露宮，然後自己也走了出去。

  門外，幾隻狗在啃食一隻被打的稀爛的綁著嘴的羊。

  那諸葛遠早被送回了奶娘那兒。

  一個擅長口技的人，躲在偏殿角落的屏風後頭，用布捂著嘴，模仿孩童哭嚎的聲音，讓慌亂的芸娘信以為真。

  第二日，諸葛戾傳下口諭，芸婕妤病重，閉門養病，外人不得驚擾。

  第三日，芸婕妤投井自盡，太監打撈遺體時，意外發現一具白骨，眾人推測大概就是去年失蹤的宮女珍珠。諸葛戾聞言，命人將遺體白骨盡數扔出去。

  三個月後，皇長子諸葛遠加封蠶從郡王，前往蠶從郡就藩，無詔不得回京。

  諸葛遠走的十分淒涼，只有一小隊車馬拱衛年幼的王上路，無人相送，原先有心擁立他的朝臣如今送了不少人入宮，各有盤算，不再管他。

  諸葛戾坐在宸宮裡，聽心腹稟告「蠶從郡王已出城」。

  他點了點頭，又去看奏章了。

  這是他第一個孩子，是他的長子，他曾無比熱切的盼望著這個孩子的到來，但是如今，他再也不願看見他。

  二十年後，諸葛戾掃清朝堂阻礙，親至五雲郡，迎太子歸國，此時，六宮皆無人誕下子嗣，太子監國，便是眾望所歸了。

  又過了十年，百里晏重病將死。

  諸葛戾到府送他最後一程。

  此時，這個足智多謀的老臣已是油盡燈枯，他看見諸葛戾也是一身的霜華。

  百里晏屹立朝堂不倒，昔日的同僚卻是換了一波又一波。

  唯有他，歷經千帆，還能哀榮體面的離開。

  此時，他是驕傲的，可心裡又有一些遺憾。

  諸葛戾坐在他的病榻旁，問他還有什麼心愿未了。

  百里晏搖頭，艱難道：「老臣，與陛下，君臣相得，此生，抱負得償，感激涕零！但，自從心皇后，走後，陛下一直，一直沒真心，笑過，老臣還是，很懷念那個，那個罵我『忘八』的陛下，如今，老臣已是，要入土的人了，想問，問您一句，您，後悔嗎？」

  諸葛戾皺眉不語。

  百里晏苦笑：「當初，未能，想出其他法子，解圍，是老臣，的過錯。」

  他閉上了眼睛，一生走到盡頭。

  諸葛戾有些茫然，他覺得自己該流淚的，不過卻是無能為力，他已經不會笑了，如今，連哭也不會了。

  百里晏風光下葬，眾臣商量他的諡號，最後太子拍板，定下「文忠」二字。禮官將這諡號寫好，呈給諸葛戾看，他掃了一眼，隨口問道：「朕的諡號是什麼？」

  禮官忙躬身道：「諡號是身後安排的，陛下文治武功，必能流芳千古。」

  諸葛戾瞭然，當初清河公主下葬，也是要商議諡號，他親自擬了一個心字。

  她是他的心尖兒，一直都是。

  他回憶了一會清河公主，然後道：「朕死後，也不必麻煩，直接叫戾皇帝罷。」

  禮官一聽，忙跪地道：「諡法有云：不悔前錯曰戾，知錯不改曰戾，此為惡諡，怎能匹配陛下？」

  諸葛戾聽了這話，沉默了半晌，道：「就用戾字。」

  禮官不明緣由，惶恐退下。

  諸葛戾坐在龍椅上，沒來由的想起百里晏最後的問題：「您，後悔嗎？」

  他的目光看向書案上的玉璽，那玉璽晶瑩剔透，刻著九條五爪蟠龍，在祥雲波濤里上下翻騰，恢宏大氣。

  「不悔！」他喃喃自語。

  眼裡，卻突然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