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番外四不悔（4）

  他感覺身邊有動靜，是清河公主從他身旁坐了起來，她臉上偽裝的甜蜜已經消散了，只剩下冷漠。

  他的心沉了下去，

  這酒有問題，

  是她下的手。

  電光火石間，他已經明白了緣故。

  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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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誰告訴她的，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知道了。

  諸葛戾臉上浮現出一種君王獨有的沉著與淡定，他與清河公主四目相對，這一刻，他的目光帶著審視與揣摩。

  她，會怎麼做呢？

  清河公主看著他，輕聲道：「你殺了我哥哥，對嗎？」

  諸葛戾沒有說話，他也開不了口，但他的目光是從容的，仿佛在朝堂上聽著朝臣們的稟告一般。

  清河公主露出一絲苦笑，她起身將諸葛戾慢慢的拖到一旁的小塌上，讓他靠著軟枕坐著。

  諸葛戾身形高大，她費了不少勁，才把他擺弄好。

  諸葛戾看著她忙忙碌碌，手裡暗暗的使勁，想看看能不能掙脫藥效，清河公主見他的手微微顫抖，淡淡道：「這是天子無愁，果兒也是服了這個，至少明日你才能動彈，我之前服了解藥所以無事，你別費勁了。」

  諸葛戾目光深邃晦澀。

  竟連果兒也……她竟從那時候就開始算計！

  諸葛戾心裡湧起一陣冰涼，果兒已被送走，只待自己歸了西，她便可趁著朝中大亂，回五雲郡了，到那時，應雪泥出兵六郡，必定能攻城略地，她自然是蓋世功臣了！

  他心裡湧起一陣自嘲，本以為，她天真爛漫心無城府，原來，這些貴人都是一個樣。

  當初強娶她，原是自己高攀了呢。

  他的目光越發的冷了。

  清河公主坐在他對面，似乎看出了他所思所想，笑道：「你眼下大概恨極了我，對吧？」

  諸葛戾默默的看著她，目光沒有任何的哀求，只有一片波瀾不驚。

  她又笑了一下：「我給你看個東西罷。」

  她翻身下榻，走到妝檯旁，拿了那隻三思匣來，上頭的夜叉菩薩依舊沉默的對峙著。

  她仿佛獻寶一般，將匣子放在諸葛戾眼前，道：「這是三思匣，我殷周公主出嫁，都會陪嫁這麼一隻匣子，若是嫡公主，還有九個武藝高強的護衛，這就是鳳衛了，後來的消息，是她們幫我打探的。」

  她把匣子打開了，露出裡面的東西，最上面是一張信紙，一張信封。

  她拿了出來，道：「有人送了這個到宸宮，上頭寫了你刺殺哥哥的來龍去脈，背後有兩撥人，皆是居心不良，你日後要小心了。」

  她把信紙信封放在一旁。

  諸葛戾聽出了點意思，日後？還有日後？

  他的心又熱了起來，她，大概不會殺他罷？

  信紙下面放了很多瓶瓶罐罐，她一一拿起，給他看。

  「這個是梅花點舌丸，用來清醒頭腦的。」

  「這個是蘭麝散，可墮胎兒。」

  「這個是雨露膏，是催情之藥。」

  「這是母子方，是產婦保命用的。」

  她慢慢的將匣子裡的藥都介紹了一遍，有善有惡。

  最後，她拿起一隻通體漆黑的竹管，收斂了笑意，道：「此藥名為驚心，可令人暴斃如心疾，便是華佗在世，也是驗不出來的。」

  她把匣子合上，獨獨將那隻竹管握在手裡，柔聲道：「這匣子名叫三思匣，取三思而後行的意思，後宮心術，皆在匣內，如今，我已是三思過了呢。」

  諸葛戾見她手握那竹管，心裡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目光漸漸焦急起來。

  她低聲道：「不瞞你說，原先芸美人有孕，我是想過用這匣子的，但後來還是罷了，我是殷周嫡公主，竟容許駙馬養下庶長子，已是仁至義盡了罷？」

  諸葛戾聽她語氣帶著悲傷絕望，心也揪了起來，他想解釋，可什麼話都說不出！

  她看著他，眼底浮出水霧：「我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殺了哥哥呢？」

  他見她神情，心狠狠的一沉，清河公主慘笑一聲：「我該殺你的，可我下不了手，那便由我替了你，去向哥哥謝罪罷！」

  諸葛戾的雙眼陡然睜大，他比之前更用力更迫切的想動彈，可卻無濟於事，他死死的盯著她，雙眼泛起猩紅的血絲，目光透露出哀求的神色來。

  她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聲音哽咽著，道：「朝堂有人不肯讓果兒當太子，是因為他們也參與其中罷？前朝與後宮素來唇齒相依，我護不住他，你也護不住的，我只能把他託付給表哥嫂嫂，我沒有說哥哥的事情，你放心吧，往後啊，你定會再娶，你會有很多孩兒的，表哥嫂嫂念舊，不會虧待咱們的孩子，你就當，就當沒有生過他，讓他當個富貴閒人，好不好？」

  諸葛戾眼裡有熱淚砸了出來，他的嘴唇甚至因過度的用力而顫抖，但他終究還是發不出聲音。

  清河公主用手抹去眼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恢復了情緒，她低聲道：「我該走了。」

  他目眥欲裂，本該木然僵硬的臉竟浮現出猙獰的神情，他幾乎是恨恨的瞪著她，瞪著這個叫他愛入骨髓的女人。

  清河公主的目光不閃不避，直直的看著他，嘴角甚至帶著一絲傲慢的笑意：「你是喜歡我的，對吧？」

  諸葛戾的臉扭曲了，看得出來，他拼命想掙脫藥力，但徒勞無功。

  她就這麼看著他，目光仿佛初遇之時那般嬌憨，她帶著點賭氣的說：「你送走了我哥哥，我送走你喜歡的女子，很公平，是不是？」

  她把那漆黑竹管的塞子拔了，將竹管放在他手上，又舉起他的手，將竹管放在唇邊，燦然一笑：「這就是我對你的懲罰。」

  諸葛戾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想收手，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將那竹管里的液體一飲而盡！

  諸葛戾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的眼睛睜的老大，幾乎是魔怔了。

  皇家秘藥，發作自然極快，她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只留下胭脂水粉的浮華，她捂住胸口，慢慢的靠在他懷裡，看著他，抬手撫過他的臉，哀傷的嘆息道：「諸葛戾，我們……本來可以……很幸福。」

  那隻手無力的垂了下來。

  諸葛戾此刻已感覺不到悲傷了，他已經麻木，他覺得自己幾乎已經不在人間，似乎追著她的魂魄，上窮碧落，下至黃泉，可是他找不到她，再也找不到了！

  夜一點一點的過去，那從嘴角溢出的鮮血漸漸乾涸了，

  他知道，他的人生，也徹底乾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