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痛入骨髓

  曹掌印身後跟著的官吏都是皇帝沉下心來精心挑選的人物，不比那冷郡守，乃是冷妃在後宮吹枕頭風吹出來的——彼時皇帝忙著料理陳莫隱的事兒，壓根沒仔細考慮，一聽是個外戚，又無甚根基，也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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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裡曉得竟是個首鼠兩端的玩意！

  只得派應雪泥亡羊補牢。

  如今大事已定，曹掌印卻半點笑不出來，他簡直不敢想像應雪泥回去之後的模樣！

  必定是痛入骨髓，生不如死！

  他來之前，已得了皇帝的吩咐，「莫與他多說，待回來了，寡人慢慢的說給他聽。」

  應雪泥卻無暇注意曹掌印，將手中的事兒交託了，便帶著十二衛，連夜騎馬趕往五雲郡。

  皇帝說了，在五雲郡等他。

  曹掌印看著應雪泥的背影，覺得眼底一陣酸脹，

  多好的一對璧人，竟是天人永隔！

  且說應雪泥一路兼程，只用了六天便到了五雲郡，他照舊得了諸葛戾的關照借的道，也因此繞了不少路。

  皇帝住在五雲郡首縣紫陌，郡守官邸已作為了臨時的皇家宮苑，應雪泥將十二衛留在門房處，自己便往官邸裡頭走，他身上有皇帝的親筆信，所以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攔，就進去了，聽侍衛說皇帝此刻正在廳堂議事，他也顧不得許多了，問了廳堂的位置，就急匆匆的去尋皇帝。

  剛走到中庭，突然一個宮裝女子大步走過來，她攔住了應雪泥的路。

  正是山陰長公主。

  應雪泥有些不悅，道：「臣有要事在身，還請公主讓路。」說著便要繞開，山陰長公主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快速道：「我的兒，那楚氏死了，人都臭了，你，你莫要去……」

  話未說完，她猛的被應雪泥抓住胳膊，拉扯到面前，此刻，應雪泥的神色幾乎是猙獰的，他嘶吼出聲：「你胡說什麼！」

  山陰長公主被他嚇了一跳，忙解釋道：「是逆賊逼死她的，哎呀，娘知道是個好孩子，可到底晦氣……啊！」

  山陰長公主被應雪泥甩到了一邊，他快步向議事的廳堂跑去，耳邊一陣嗡鳴，什麼都聽不清

  阿嵐死了？

  怎麼可能呢？

  皇帝明明說了，已經找著她了呀！

  議事廳堂門前有兵士守衛，見應雪泥來了，上前阻攔，道：「陛下正在議事！」

  「讓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的不像話。仿佛是一台機器，機械的執行著命令。

  他固執的往前沖，兵士來攔，他抽出了腰間的寶劍湛盧，

  內宮動刀兵乃是大忌，但他根本來不及思考這些，他只想快點找到她！

  她被皇帝藏起來了，對吧，他默默的想。

  一定是皇帝怕我擁兵自重，才想出這個法子要挾我，對吧？

  沒關係，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阿嵐！

  我只要她！

  兵士見他動了兵器，也紛紛抽出刀劍，卻被他的氣勢所攝，不敢上前，此時，議事廳堂的大門開了，皇帝出現在門口，身後是一排謀臣。

  他們見應雪泥雙眼通紅，煞氣逼人，紛紛驚叫「護駕」！

  皇帝見他這模樣，便知大概是知道了，雖覺得應雪泥莽撞，卻也十分理解，沉聲道：「賢弟收了兵器，與寡人進來說話。」

  應雪泥將湛盧入鞘，面無表情的跟著皇帝進到廳堂。

  外頭的謀臣也有探頭探腦的，皇帝道了一句「都退下，今日之事不許外傳！」他們便紛紛告退了。

  皇帝屏退了左右，轉身看應雪泥，只見他木著臉，道：「多謝陛下寬容，臣弟此番前來辭行，請陛下放我夫妻二人歸隱江湖。」

  皇帝看見他的手在顫抖，心知是傷心狠了，此刻已是在自欺欺人了，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心底十分沉重，但還是道：「賢弟，弟妹確實，確實不在了……」

  應雪泥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泣還悲傷，比暴怒還扭曲，他語氣卻是一板一眼的，說：「臣也知陛下顧慮，兵符人馬，盡數完璧歸趙，請陛下莫要為難我夫妻二人。」

  皇帝見他還是這般，十分無奈，便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

  「……寡人命人沿路打撈，在下游發現一具身著龍袍的女屍，模樣也像，再假不了。」

  應雪泥堅持道：「必定是陛下錯認了，請陛下帶我查驗一番。」

  皇帝無奈，只得應允，道：「賢弟隨我來。」他向門外走去。

  應雪泥跟在他身後，還沒走出門，卻突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皇帝忙扶他，心知他極為傷心，自己也十分的不好受，道：「莫如賢弟先休整……」

  「無妨，你帶我去！」他斬釘截鐵的說，竟連「陛下」也不叫了。

  皇帝嘆了一口氣，帶著他出門，往官邸後頭走，那裡有一間廂房，是整個官邸最陰涼的地方，眼下雖是冬季，可屍首到底也過了十多天，又被水泡過，幾乎不成人形了。

  還未到廂房，已可以聞到淡淡的香料氣息混著遺體腐爛的味道，十分刺鼻，廂房門口站著兩個兵士，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見著皇帝，忙上前請安。

  應雪泥直接越過那兩個兵士，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那股刺鼻的氣味陡然放大，門口的兵士幾乎要嘔吐，皇帝強忍著異味，走進房間，看見應雪泥站在停放遺體的棺槨前，一動不動。皇帝從他的背影里，看出了膽怯與恐懼！

  此時此刻，應雪泥不敢推開這棺槨蓋，或者說，他不敢面對將要看到的一切。

  皇帝默默的把棺槨蓋推開，棺槨中，一具女屍身著上等雲錦製成的公主禮服，頭戴鳳冠，蓋著金絲被，周遭堆滿了上好香料做出來的蓮花狀、珊瑚狀的擺件與貴重珠寶。

  這是皇帝命人按照嫡公主之禮收斂的遺體。

  但再精美尊貴的陪葬，也改變不了棺中遺體已經腫脹腐爛的事實，此時的氣味，已經不能用刺鼻來形容了，幾乎能夠讓人暈厥！

  皇帝也忍不住退了一步。

  應雪泥卻是一步未退的，他幾乎是惶恐的看著女屍，只見女屍已分辨不出具體的長相，但五官的輪廓，的確與楚嵐有幾分相似，他的目光四處游移，想找出破綻說服自己，冷不防看見遺體的脖頸處，露著一截絲絡，打著如意同心結。

  這是她從王甄氏那兒學來的。

  那年除夕之夜，他將師父所賜的無事牌送給她，既是壓歲禮，也是贈與心愛之人的信物，她羞澀的接了，尋了一根絲絡穿好，打的便是一個如意同心結。

  他顫抖著伸出手，將絲絡拉扯了一下，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牌從領口滑了出來。

  無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