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病來如山倒

2024-05-02 21:22:41 作者: 木川

  進了屋子,王春將帶來的蠟燭用火摺子點起,燭光搖曳起來,屋子裡終於有了些煙火氣。

  王甄氏和楚嵐一起鋪了床褥,這房子裡的床櫃桌椅等家具是用青磚壘好,固定在地上的,所以直接將被子鋪上去便是。

  待到鋪好床鋪,兩人走到廳堂,見王春和應雪泥正在閒話。

  王甄氏笑道:「我知公子夫人走的匆忙,又要應付王驢兒那小人,恐怕沒時間料理廚下,帶了些粗食來,兩位用些。」

  說完,出去從板車上取了一個食盒進來,將裡頭的菜餚端了出來。

  說是粗食,其實十分豐盛,一碟水晶餚肉,一碟油鹽馬蘭頭芽兒,一碟燒的稀爛的豬頭肉,還有一碟開花饅頭,除此之外,還有一壺甜滋滋的米酒。

  幾人邊吃邊聊,酒過三巡,王春有了些醉意,道:「公子,呃,明日我就要開祠堂,任族長,這幾日的光景,跟做夢一般……」

  

  應雪泥道:「原是王大哥該得的。」

  王春道:「我這幾日總想起以前,我以前過的日子,那叫什麼日子啊,啊啊啊……」

  王春說到傷心處,又嗚嗚的哭了起來,王甄氏忙推他:「今日公子喬遷,你倒嚎起來了,醉貓兒似的,沒的讓人笑話!」

  楚嵐道:「王大哥是真性情的人,嫂子由著他吧。」

  王春如雞啄米般點頭,邊點邊道:「正是,正是。」說完,又摟著王甄氏道:「公子,夫人,我王春若說一生有什麼了不起的事,就是討了個好老婆,跟著我吃苦受累,半句怨言都沒得,如今我也起來了,斷斷不能辜負她!」

  大概是借酒裝瘋,王春竟當著楚嵐應雪泥兩人的面,吧唧一聲親了王甄氏一口。

  王甄氏羞的臉上飛紅,推開他,啐道:「喝醉了便與我回去挺屍,在這裡說些個不著邊際的話!」

  王春打著酒嗝,趴在桌上,道:「好,好,好。」然後就打起鼾來。

  竟就這麼睡著了。

  王甄氏氣呼呼的揪了揪他的耳朵,道:「這嘴上沒把門的。」然後略帶歉意道:「夫君醉了,恐著了涼,我先拉他回去,下次再來府上喝茶。」

  應雪泥與楚嵐便幫著王甄氏將王春扶上板車,王甄氏唯恐王春著涼,很快拖著板車往家走了。

  看著他們的身影,楚嵐道:「患難夫妻,相濡以沫,真叫人羨慕。」

  應雪泥笑道:「你我雖不是夫妻,卻算患難之交,比那王春兩口子,也不差什麼。」

  楚嵐懶洋洋道:「這是自然,若非你我有這層情分,奴家早被公子賣了,還要幫忙數錢呢。」

  「古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也!」應雪泥玩笑道,進了屋子。

  楚嵐也跟著進去,她擎著蠟燭在屋子裡頭轉了轉,發現這屋子有兩個廂房,每個廂房各連著一個放雜物的耳房。

  陳設一模一樣,都是用青磚抹上泥灰壘起來的床鋪桌椅。

  楚嵐奇道:「這王驢兒倒是有趣,竟用這樣的床鋪桌椅。」

  應雪泥道:「這是我的主意,那地痞哪有這等見識?」

  楚嵐來了興趣:「這又是為何呢?」

  「屋子空久了,保不齊就有流民乞兒摸進去小住,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人誰沒個倒霉的時候,住便住了,只要不是如王驢兒那般反客為主便成,既然人來人往,床櫃桌椅總要牢靠些,省的我這正主兒回來,一地狼藉啊。」

  聽到這裡,楚嵐不由得佩服道:「未雨綢繆,果然厲害。」

  應雪泥難得從楚嵐口裡得了誇讚,受寵若驚,道:「哪裡,哪裡。」

  楚嵐眼珠子一轉,笑道:「既然公子這般足智多謀,還博古通今,知道什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那就再容讓小女子一次。」

  應雪泥見她一雙杏眼在燈下閃閃發亮,隱約升起一股被算計的預感。

  楚嵐指著東廂房,道:「我要睡這一間。」東廂房大些,光線也更充足,這點她一開始就發現了。

  應雪泥一愣,悠悠道:「自古美人臥西廂,阿嵐不知麼?」

  「我睡西廂,只怕沒個紅娘來替我招蜂引蝶,倒是公子風流倜儻,狂蜂浪蝶擋都擋不住,正好合適。」

  楚嵐打著哈欠,往東邊的廂房走,然後扭頭笑道:「應公子成天嚷嚷重傷在身還要睡地上,如今總算有床睡了,還管甚東邊西邊呀!明兒見!」

  說完,啪的一聲把門給關了。

  應雪泥無奈,又自言自語的重複了一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也。」

  他拿起蠟燭,進了西廂房,見裡頭的陳設,皆如自己當年離開時的模樣。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年這屋子裡擺放的還不是青磚壘出來的簡陋床具,而是一張由一整塊金絲木打造的上好的描金鈿鏍床,鋪著鴛鴦綺,掛著鮫人紗,地上墊著厚厚的羊毛軟毯。

  屋子中間,放著一隻湘妃竹編的薰籠,薰籠裡頭有一隻寶藍釉鳳尾琴爐,散發出龍涎香那含蓄而又矜貴的氣味。

  鮫人紗後頭隱約有一個婀娜身影,背著身子躺著,一頭青絲堆在珠玉錦繡里,說不出的風流韻味。

  那美人緩緩起身,回過頭來。

  一邊臉國色天香,一邊臉恍若惡鬼!

  應雪泥一驚,退後一步,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那些臆想煙消雲散,只剩下青磚壘的床,粗布鋪的被褥。

  「敬鬼神而遠之呢。」他又想起方孺子的話,「那老頭倒是有幾分見識。」他走到床邊,想要坐上去。

  一陣麻木卻從腳底湧起,仿佛跗骨之蛆一路直上,

  他手中的蠟燭滑落,滾熱的蠟油落在手上,卻毫無感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就這麼僵硬的倒下。

  那麻木的感覺很快轉成了一種火辣辣的劇痛,他想要張嘴喊叫,卻發不出聲音。

  疼痛太過劇烈,太過毒辣,他不得不拋卻自己的意識,陷入深沉的昏迷。

  在失去意識前的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掠過一個女孩的臉。

  有些蒼白,有些消瘦,一雙眼睛卻亮的像星星。

  她會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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