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心意相通（一更）

  列子陌挑眉，沖祁華大咧咧的笑了起來，倒也不多話，邁腿出了門。

  潘一智趕緊跟上，竟然還回身幫祁華把門關上，祁華再忍不住，捂著嘴倒在床上笑得滾來滾去。

  本就不早了，兩人談了一夜，祁華也不去管他們談些什麼，自列子陌出現以來，她便不怎麼操心外界的事了。鬼賀的人早已會合過來了，蟬鳴樓有事也會傳信進來，大部分時候，所有信息她看過後便扔給列子陌了，直覺的覺得列子陌會處理的比自己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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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霧林一般人根本進不來，反倒成了極安全的所在，祁華索性連游魚都不讓她值夜的，鬼賀也無需東躲西藏的當個鬼影，祁華覺得黑霧林簡直是神仙般的自在日子。

  潘一智一早帶著一雙紅絲閃閃的眼睛站在廡廊下出神，祁華和他道了安，便帶他去見玉蟬。

  潘一智明顯激動不已，腳步卻有些近鄉情怯的遲疑。可惜這么小的地方，再遲疑，幾步之間，還是到了。

  丹羽正端了早膳餐盤出去，見了祁華，忙不迭的行禮，口稱國主，潘一智又是一番驚訝。

  祁華忙說道：「這個事等一下再和舅舅說，或許祖母會告訴舅舅的。」

  潘一智還是不能控制的停在門口一遍一遍打量祁華。祁華不管他，只管推門進去看玉蟬。

  玉蟬最近精神好了許多，但卻患得患失的厲害，時常要拉著祁華說一通潘安鳴的事才罷休，也不大肯出門見人，整日躲在房裡，要不就叫丹羽去請祁華，總是忽隱約或直接的問，什麼時候可以去找潘安鳴。

  可蟬鳴樓傳來的消息是潘安鳴不想見她！這讓祁華十分犯難。但如今找到了舅舅，舅舅能從中斡旋，應該……能一家團聚了吧？！

  玉蟬一身深深淺淺的紫絹裙衫，是列子陌差人送進來的貢品料子，祁華裁剪了讓綠荷做的，不但映得她白皙的皮膚更加如瓷釉般閃亮，也讓她看起來高貴典雅，完全看不出五十多歲的年紀。

  因為祁華覺得，怎麼說她也曾是個公主，自己又在方震宇等人面前認下了國主身份，這些場面上的事還是要做的，只要幫助臨蘇脫離了國奴身份，自己也便什麼都不管了。

  玉蟬高興得拉著祁華笑，抬眼看見門邊的男子，微蹙了眉打量他。

  潘一智卻心跳如擂鼓。

  娘親！已經二十五年未見的娘親！她竟然形容沒有變過！還是自己小時候那個樣子！會和自己與妹妹說許多話，會和自己搶東西吃，常常出去一整天，回來卻會抱著他講外面的新鮮事！

  曾經，娘親是他看待事物的標準，讓他以為天下女子都是如此的。後來娘親突然不見了，他才慢慢知道，別人家的母親不是這樣的……

  父親說娘親死了，可他還是時時想起娘親，他一直覺得，是因為父親冷落了娘親，娘親才不見了的，興許，娘親沒有死……

  玉蟬看了一會兒潘一智，忽然惶恐的轉過身去，一手拉住祁華，有些顫抖的問：「華兒？……那個人你認識嗎？那個……」

  祁華無奈的問她：「老祖宗認識嗎？」

  「我……我覺得他……很面善……那個，你去問問他，他姓不姓……潘？好不好？」

  「他姓潘！叫潘一智！」

  祁華沒耐心和奇葩奶奶做這些無謂的事，直接告訴了她。

  玉蟬竟然頓時把自己整個人縮了起來，努力躲到祁華身前要藏起來似的，哀求著：「華兒！華兒！我……沒臉見他！我……該怎麼辦？他會罵我嗎？我該怎麼辦……」

  潘一智已經激動的跨進了門，忽然撲通跪在了門口，滿臉熱淚的喃喃：「娘親！娘親！是兒子不孝！兒子來給您請安了！娘親！」

  祁華忙偏了身子，使勁把玉蟬推出去。

  玉蟬一手還拽著祁華的衣袖，一手卻顫抖的伸向潘一智，口齒不清的說：「那個……你真的是一智？你真的是智兒？我不是做夢？我不是犯病了……」

  潘一智膝行過來，大聲地磕著頭，滿臉是淚的抬眼望著玉蟬。

  玉蟬這才放開祁華，抬手輕撫了潘一智的臉一下，忽然也跪下來，說：「智兒！你真的是我的智兒！是真的！」

  祁華看著他們這個樣子，心裡也很受觸動，唉！這鬧騰的！到底是骨肉親情，一把年紀又怎樣，心智受損又怎樣，還不是放不下！也不知道自己前世里的父母會不會想起自己？

  祁華不再管他們，出了屋子，站在廡廊上，遠眺著黑黑密密不見別色的黑霧林沉思。

  列子陌遠遠的站著，滿眼憐惜的看著祁華。許久，掏出笛子湊到唇邊。

  悠揚的笛音劃破黑霧林陰沉的天空，歡快的跳在雲端，相互追逐著，嬉鬧著，快樂不已！

  祁華似乎看見自己小時候偶爾的和弟弟嬉戲，孩童咯咯的笑聲就響在耳際，無憂無慮的愉悅從心底升起。原來，自己也曾有過快樂的童年記憶，不全是冷漠與無視。

  一曲畢，餘音裊裊穿行在廡廊里。

  祁華輕轉頭，笑如花開在春風裡：「子陌！謝謝你！你總是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列子陌星眸中閃過的卻是歉意，柔聲說：「真術一派心意相通，所以當年師兄才能找到我，帶我回北華山。而我也總是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你，……芙織，你從來不是一個人，我從未忘記過你。我……會用我所有的餘生愛護你。」

  「我知道。我相信。我想我也從未忘記過你。」

  「嗯。我也相信是這樣。你的八字被師尊控制，從未讓你有好的身世和六親，我怕你心裡太多怨氣，這對你恢復記憶不好，……我有些害怕……」

  「不會的。子陌，我剛才已經記起了許多快樂的事，前世親情雖淡漠些，還是有的……，你別擔心。我很好。」

  「那便好。我三日後啟程回安京一趟，這身子所擔負的責任我不能不顧，否則……師尊只怕再不容你我，你……還能多留些日子在這裡嗎？我現在就開始想你了……」

  「我知道。舅舅來了，我看他應該會帶老祖宗回去的，臨蘇的事也迫在眉睫，只怕我不回去一趟也不允許……」

  「厲芒有些進展，我也必須去北華山一趟，等有了結果，我便馬上來找你。」

  「你到底讓他做什麼東西？」

  「……只是一個小工具罷了，你不用擔心。你只等著我們執手相依便罷了。」

  「子陌！我心裡怎麼很不安呢？我前幾日想了許多，你說我們好幾世都是和這個時代很靠近的，可為什麼我們又會跑到千年以後的前世去？然後又再回來古代？」

  「……大概師尊……法力無邊，那個，芙織，只要我們在一起，那些事你不用去想。你只要記得，我願意為你做一切就夠了。」

  「子陌！你有事瞞我！」

  「我……不是，有些事，你知道了對你不好，等你恢復了記憶，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芙織，我餓了！」

  「……好吧！那我去廚房。」

  「嗯嗯，我要吃上次那個面！」

  「好吧……」

  ~

  游魚和綠荷住在後面的木屋裡，祁華有列子陌相伴，便不喜他們總來打擾自己，支派了綠荷好些活，委託了游魚養蛛王，連鬼賀也被吩咐去指點方震宇他們武藝。

  這樣的機會，燕州豈肯錯過，日日跟在鬼賀身後自薦當徒弟。

  馮氏夫妻更忙，一個要忙著廚房裡的事，一個要幫這營地做好些木工活。

  蛛絲軟甲自脫下以後，祁華還沒有再穿過。今日列子陌剛回房拿東西，游魚就跑來和祁華說道：「主子！蛛王又爆了幾窩小金蛛了！按例你這個年紀要重新織甲衣了！現在正是時候，這地方又安全，金蛛又繁殖得好，也便於小蛛王成長……」

  祁華看著手中的蛛王，卻有些不舍，好歹養了幾年，日日夜夜陪伴著自己，救了自己好幾次，即便只是只蜘蛛，但這麼忠心的蜘蛛一旦織了甲衣便沒命了，祁華很遲疑。

  游魚心中也不舍，可是再沒有比在黑霧林更好的地方了，如今她已經認下了國主之職，一旦泄露了消息，出去後便很危險了！

  游魚難得認真想了想，說：「以前公主總說宿命宿命的話，我看這就是它的宿命！就像你的宿命就是當國主一樣！」

  祁華撇了她一眼：「切！才不是呢！我的宿命肯定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才對！當國主有什麼好！」

  「喂！你當都當了，還抱怨什麼？」

  「我當都當了，還不許我抱怨幾句？唉！算了！你難得說一句有些道理的話，……那就織吧！要在哪裡織？」

  「我帶蛛王獵食時，盤了處絲洞，和燕子湖小樹林那有點像，要不去那兒？」

  「嗯！我和子陌說一聲。」

  祁華帶著游魚去隔壁和列子陌簡單的說了聲，以列子陌的功力和聰明，早就知道了蛛絲軟甲的來歷，他這才是真正的隔牆有耳。但他還是有些擔心的看一眼游魚手中的蛛王，把蛛絲手套丟給游魚叮囑道：「早去早回。」

  祁華點點頭，笑著說：「等我換了甲衣，便幫你做雙手套，你不用總是和游魚爭了。」

  游魚極不屑的哼了一聲，看也不看列子陌，轉身站在廡廊下。臭小子，欺負我打不過你，竟然拿了我的東西不還，每次自己要手套入林子帶蛛王獵食還要看他眼色，要不是他答應幫臨蘇復國，姑姑我才不理你呢！哼！你等著，等國主當了女帝的那一天，你便落在我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