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嚇死人的誤會
2024-07-19 15:37:45
作者: 狂風徐徐
杭州城東,金宅。
已是深夜,但宅子的最右側屋子裡還亮著,兩個身材窈窕的侍女端著果盤、茶具推門而入。
大馬金刀坐著的大漢貪婪的目光落在侍女的腰臀上,驚的侍女臉色煞白。
肥胖的金宏吃力的搬過一個椅子坐在桌子下方,擦擦臉上的汗珠,討好的沖對面的大漢笑笑。
「他真的給你銀子了?」
「真的給了,五百兩銀子還加上利息,算的是三分利。」金宏笑著說:「以前倒是有些傲氣,現在嘛……就是個稚,不用動手估計都能騙過來。」
「稚?」大漢臉上有道疤痕,在昏暗的油燈照映下像條趴在臉上的蜈蚣,「連續五六天去偷都沒能偷到,下人也收買不了,那秀才可沒那麼簡單。」
金宏不敢反駁,遲疑道:「下手綁了?但杭州城裡不好下手吧?」
對面大漢沉吟不語,要是在杭州城裡就能下手,去年也沒必要跟那對父子到舟山瀝港去了。
「要不就說找到屍首了,讓他去寧波認認?」金宏咬著牙說:「那秘方可是細水長流的大買賣啊,幾代人都不愁吃喝。」
大漢沉默了會兒揮揮手,「暫時不動,最近鬧得有點凶,今日剛到的邸報,有御史彈劾中丞大人剿倭不利,縱容海商私設草市。」
「什麼?」金宏急的一躍而起,額頭冷汗直冒,「難道又要禁海?」
自嘉靖二十年後,東南福建、浙江頻頻受倭寇侵襲,朝廷於嘉靖二十六年設浙江巡撫,首任巡撫朱紈厲行海禁,擒殺許棟、李光頭等海盜頭目,如今的汪直當年只不過是許棟手下的一個帳房先生。
不過朱紈在嘉靖二十八年自殺身亡後,海禁就成了一紙空談,東南幾乎每家每戶都涉足走私貿易,汪直更是捲土重來甚至和兩任海道副使默契合作,在舟山重設商貿港口,從那之後,浙江巡撫一職空缺將近三年。
即使朝廷於嘉靖三十一年重設浙江巡撫,新任巡撫王忬還提督軍務,但也一直對海貿報以溫和態度,只顧著四處絞殺上岸劫掠的倭寇。
如今朝中有御史彈劾王忬,這如何不讓金宏心驚肉跳,這會不會是禁海的先兆?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啊!
「先別急,看看風頭。」大漢瞥了眼過去,金宏立即老老實實坐下。
「好好好,不急不急。」
「如今的浙江巡撫王忬,嘉靖二十年進士,是太倉人。」大漢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本地人嘛,好說話,太倉王家再了不起也要吃喝拉撒吧,那就不可能不和海貿沒關係。
金宏小心翼翼的說:「當年的朱紈也是蘇州人。」
當年朱紈也是本地人呢,還不是禁海禁得大家都想跳海。
大漢哼了聲,「朱紈在上任浙江巡撫之前做過地方官,還曾任兵備前使平定瑤亂,而王忬……」
金宏也笑了,如果王忬並沒有率兵平亂的經歷,那麼他鐵腕禁海的可能性就不會太大。
「時間不早了。」大漢轉頭看了眼門外,兩個侍女還在窗外默默等待。
「放心,這兩個都是沒經事的。」金宏陪著小心說:「對了,小女的嫁妝單子明兒我改改,有兩個莊子和一個作坊忘記填上去了。」
大漢滿意的點點頭,「秘方拿到手,留給你兩成利。」
……
「什麼?」
「你再說一遍?」
「你沒聽錯?!」
錢淵目瞪口呆的看著書桌對面的李四,這傢伙心思巧,嘴皮子利索,擅長交際,所以被錢淵打發出去探聽各種消息,畢竟初來乍到在杭州城裡一點消息渠道都沒有。
半個月下來什麼有用的消息都沒有,但今晚一來就是兩個重量級的消息。
前一個還好,雖然讓錢淵極為意外,但是好事,但是後一個消息……
錢淵端起茶杯穩了穩心神,咳嗽兩聲第四次問:「你確定是這個名字?是不是姓章……這個章?」
「不不不,確定,非常確定。」李四有點莫名其妙,「是弓長張,沒錯啊。」
「張四維……」錢淵手撐著桌面使了把勁卻好懸沒能站起來,「怎麼可能?」
錢淵開始懷疑自己穿越而來的這個世界是不是有先行者了,尼瑪金宏的女兒是張四維的小妾,這是搞笑吧。
晉商和浙商可是死對頭,山西人想在海貿上分一杯羹,但始終被浙商、粵商、閩商擋在外面。
這不會真的是歷史上那個名臣楊博、王崇古的外甥,後來被稱為小張相公的張四維吧?
張家是山西豪族,有錢有勢,吃飽了撐著納一個浙江小商人的女兒做妾啊?
難不成金宏那頭肥豬還能有個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女兒?
錢淵掐指算了算時間,張四維大概是嘉靖二十九年或者今年中進士的,不管是哪一科,現在都應該在京城呢,怎麼可能納金家女兒為妾!
咽了口唾沫,錢淵看了看不安的李四,「繼續說,說仔細點。」
「就……就知道這點。」李四吞吞吐吐的說:「當時還挺轟動的,畢竟張四維只是個把總……」
「把總?」錢淵瞪大了眼睛,「是軍戶?」
「是,把總已經任了七八年了,沒升上去也不想升。」
錢淵鬆了口氣坐下來喝了口茶,應該是個同名同姓的,真是嚇死個人,「為什麼?」
「千里做官只為財嘛,他那個把總是個肥缺。」李四猶豫了下繼續說:「「張四維是寧波人,早年就和很多海商交好,前任浙江巡撫自殺後,海道副使和五峰船主的合作據說就是張四維在搭橋鋪路的。」
紅糖脫色秘方,金宏,張四維,把總,海商,倭寇……一條邏輯清晰的線漸漸在錢淵心中串起。
應該沒錯,錢淵確認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但同時心裡也有點後悔,對方有一個能使得動海盜的把總,毫無疑問這是對自己的最大威脅,自己總不能一輩子呆在杭州內城不出去吧。
這次赴杭是不是太著急了,是不是準備的不夠充分……錢淵在腦海中苦笑,他在前世做過警察,後來下海經商,又從小喜歡歷史,算得上閱歷廣博了,但碰到如此局面……還是讓他極為頭痛。
關鍵在於他不知道那位和小張相公同名同姓的把總膽子有多大,萬一這廝是個膽大包天的主,自己可只有一條命啊!
揮揮手讓李四出去,錢淵起身在書房裡來回踱步,仔細思索對策,不是沒辦法,今天李四送來的第一個消息就是一個契機,但錢淵需要前後考慮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