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雪上加霜

  烈日炎炎炙烤著大地，六月氣溫驟升，讓人無端產生莫名的煩躁，北寒陌的心情就像波濤洶湧的大海，複雜得難以形容，心臟像是被刀子一點點割碎，痛得麻木。

  一頭細碎的白髮在眼前飄揚，就像時光流逝的長河傾瀉而下，他陡然意識到，他心目中可以與天神比擬的皇兄，也不是真的天神，他會憂愁，會痛苦，會思念，也會老去……

  他不應該事事都依靠皇兄，不該再像年輕時候一樣肆意，他必須像皇兄不在的那段時間一樣，勇敢的挑起整個國家的重擔，不讓皇兄失望，不讓天下百姓失望。

  這麼多年來，皇兄力挽狂瀾，在幾個虎狼之國中發展生存，為北寒國打下了大片江山，為整個國家儲備了眾多賢才。皇兄為北寒國做的已經太多太多，現在傲兒不在了，一切事情對皇兄來說，似乎都變得不太有意義，皇兄累了，該歇一歇了。

  

  只有他長大、成熟、可以擔起一切，皇兄才可以放心的把一切交給他這個弟弟處理，才可以安心的尋找傲兒，他也才有希望再見一面傲兒。

  他北寒陌一定可以撐起北氏家族的天下，一定可以成為像皇兄一樣受萬民景仰的帝王，一定可以變得像皇兄一樣優秀，最重要的，他一定要為皇兄分憂解難。

  「陛下，西部急報。」

  沉思間，小卓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北寒陌回過神來，朝身後的寢宮看了眼，緊接著往外走去。

  「西部有西燕大將軍，不會出什麼大事。」北寒陌一邊走，一邊略帶欣慰的說道。

  「是啊，只要有西燕大將軍在，我國西部邊疆定能和平安定，西燕大將軍威名遠揚，英勇神武，聽說西龍國的軍隊只要聽到西燕大將軍的名字，就會嚇得尿褲子呢。」

  小卓子連連點頭，眼裡有著讚賞之意，那是來自對傳奇的西燕大將軍的傾佩，不愧是北寒國的最新一代戰神，讓人只能高高仰望的戰神。

  北寒陌一邊隨手翻開小卓子遞過來的奏章，臉上欣慰的神色瞬間僵住，變得極為名凝重，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手上這份急報居然是池少陵的辭呈，而且他人已經離開西部，直接將自己的兵權交給了他的副將。

  池少陵在西部最脆弱的時候，從傲兒手中接下重擔，白手發展了西燕大軍，一戰成名後被封西燕大將軍，歷經五年時間，為北寒國立下了汗馬功勞，但他選擇在自己人生最為輝煌的時候，辭職歸隱。

  只怕他不是真的想歸隱，而是心冷了。

  別人或許猜不透其中原因，北寒陌卻知道，那個一直被傲兒稱作師弟的當世人傑，正是因為傲兒才會甘願留在西部多年。如今想必是他已經知道了傲兒失蹤的消息，所以才會如此任性又決絕的離開。

  小丫頭啊，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願意為了你拼掉性命，你知不知道你的離開，甚至動盪了整個國家？

  你可知道我也多想去找你，可是我不能，我必須做好自己該做的一切，安靜的等你回來，我相信這麼多愛你的人總會把你找回來，我始終相信你會回來！

  「陛下，雅鰈夫人來了。」小卓子小聲提醒。

  一個安靜優雅的女子迎面走來，她穿著簡單素雅的衣服，頭上別著簡單的髮飾，除了挽起的頭髮，就像北寒陌初見一般，靜而美好，她一直這樣靜靜的在他身邊，一眨眼就是六七年了。

  六七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切，但她始終忠貞不渝的守候，安安靜靜，如今的她除了一身絕世的武功之外，還有一身淡然優雅的氣質。

  一個手握劍柄的高級隱衛，褪去了黑夜凌厲尖銳的鋒芒，其實也只是一個渴望普通生活的女子，只是作為北寒陌的女人，雅鰈註定了不可能平凡，而她也始終把保護和照顧北寒陌當做了一種責任，這是她對於三小姐的承諾。

  「做我的皇后，做北寒國的女主人，你可願意？」

  北寒陌踱步而來，面上是嚴肅的神色，神態也很認真。

  雅鰈有些詫異，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被他如此坦然的問了出來，太奇怪了，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

  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想過能得到他的寵愛，更別說做他的皇后，但回想一路走來的日子，他們似乎早已不可分割。

  從最開始他對自己的抗拒，強忍，到慢慢的接受，關懷與體貼，再到如今的信任，甚至放權於她，這是多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

  「陛下玩笑了。」雅鰈淡笑，客氣而溫柔的看向面前男子，如今的新皇，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線條冷硬剛毅的臉上有了成熟的味道。

  「小鰈，那你可願一直陪著我？無論以後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皇兄把一切都交給他了，他將承擔起一個帝王的責任，很多事情都不能再由著自己的心意，為了國家大局，甚至可能會做出很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

  隨著時間的增加，他一定會變成一個深有城府，陰謀詭譎的當政者，一定會失去原有的簡單和純淨，到時候，他就再也不是現在的北寒陌了，那個時候，雅鰈會還願意留在自己身邊嗎？

  「當然，雅鰈願意一直陪著陛下。」女子淺淺一笑，嘴角勾起兩個好看的梨渦。

  她唯一可以確信的是，她會保護和照顧他一輩子，所以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會始終在他身邊，與他同生死，共進退。

  「你這麼著急過來，是有什麼事麼？」出於對雅鰈的信任，宮中很多絕密信件的來往北寒陌一直交由雅鰈處理，他了解雅鰈的性格，如果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她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

  「秦相正準備叛逃。」雅鰈的聲音轉為冷凝，有些凝重。

  又是一件棘手的朝堂大事！

  北寒陌面色微微一沉，語氣冷冷的說道：「這個秦英果然不安分。」

  「秦二公子斷了手臂，一直在休養，秦相在朝堂上孤立無援，再加上眾臣對秦家都有排斥之意，秦相待不住也是自然。本以為他會老老實實告老還鄉，卻沒想到他還與西龍國保持著聯繫，隨時準備叛國。你若想動秦家，證據隨時都有，不過最好儘快，不然秦相狡猾如狐，有可能讓他給逃了，秦相對我北寒國深有了解，若是去了敵國，對我國大為不利。」

  雅鰈的分析很是深刻，北寒陌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多了一個很是厲害的幫手，單手不由自主攔上雅鰈的肩膀，兩人愜意的往御書房走去。

  「陛下，秦二公子和凌依情郡主求見。」

  真是害怕什麼來什麼，北寒陌這邊才剛得到消息，秦天煬那邊也已經知道了，不過這也不奇怪，秦天煬現在和依情一起負責聽西樓的工作，自然能夠很快得到這樣的絕密消息。

  「請他們進來吧。」北寒陌淡淡開口，天煬已經回寒都有些日子了，也該見一見了。

  來人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似乎很好，但略顯疲憊的神色，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掙扎，北寒陌從小和秦天煬一起長大，除了他被逼無奈出門遊歷的那五年，他們幾乎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所以，即便是他表現得再淡定，北寒陌也知道他心裡必定十分痛苦。

  當看到秦天煬的那一刻，北寒陌已經知道了他的用意，同時也在思考該如何回絕他。

  這段時間，他們身邊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們誰也不想給大家添麻煩，有些事情能夠自己承擔就儘量承擔，有些情緒能夠不讓人看出來，就儘量偽裝起來。

  「天煬，好久不見了。」北寒陌上前一步，將秦天煬輕輕抱住，這個擁抱不像年少時跌跌撞撞的熊抱，是一個成熟男人沉穩的擁抱。

  感受到秦天煬右手胳膊上的異樣，北寒陌伸手一捏，寬大的衣袖下是一條空空的手臂，北寒陌眼睛忍不住泛出苦澀，天煬斷了手臂還沒來得及好好休養，又遇上了秦相準備叛逃的事情，真是老天弄人。

  他們現在最擔心的是，一旦秦相出逃，將會帶走許多高級國家機密，這日後很可能成為北寒國一個潛在的危險。

  秦天煬拍著北寒陌的肩膀，大聲說笑道：「陌，沒想到你成皇帝了，別說，還真是有模有樣的哈。」

  在朝堂上和各種官員們打交道多了，北寒陌早已有豐富的識人經驗，一眼便看出秦天煬臉上強裝的笑意，明明一臉苦相，卻非要裝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燦爛笑容，他這又是何苦？

  「你就別打趣我了。」北寒陌淡笑，自然而然的接話。

  秦天煬頓了一下，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我來是因為秦相的事，我想親自捉拿秦相，還請陛下給我一個機會。」

  北寒陌自然不會同意，如果把這件事情交給秦天煬，就等於把他往火坑裡推，無論是大義滅親，還是怎麼處理，都會遭到世人的詬病。

  「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自會派人前去處理。」

  「陛下，此事非我不可。」這是他們秦家的恥辱，他要親自洗刷，任何人都無法代替。

  北寒陌覺得這件事情不好辦，不由得看向立在一旁的凌依情，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要生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一眨眼已是好多年。

  凌依情靜默著不說話，或許是她已經無法勸說秦天煬，亦或者是她本身也支持秦天煬的意見，北寒陌也不得而知。

  「天煬，依情有孕在身，你就安心的照顧好依情吧，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等你們的孩子出生再說。」

  「陌，我會好好照顧依情，但是現在我靜不下心來，秦家的事情必須由我來處理，如果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我還有什麼顏面活在這世上。」

  北寒陌陷入了沉默，空氣也隨之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他說的話，天煬似乎沒怎麼聽進去。

  如果是以前皇兄在位，天煬恐怕絕對不會如此堅持，皇兄看上去溫和有加，其實在朝中和軍中都十分有威嚴，說話擲地有聲，沒有任何人敢質疑，比起皇兄的威嚴和成就，他還差太遠。

  「這件事情，朕意已決。」

  八個大字，將秦天煬接下來要說的話堵了回去，秦天煬愣愣的抬頭看著北寒陌，突然笑了，笑容苦澀……他也看得明白，這件事情已經不容商議，不再有挽回的餘地。

  「天煬，既然陛下心意已決，我們就不要為難陛下了，聽西樓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們回去吧。」察覺出空氣中的異樣，凌依情順水推舟的說道。

  「依情，我的妻，你的眼裡從來只有聽西樓，從來只有國家大局，我對你好生敬佩。」秦天煬似笑非笑看向一旁女子，告辭離開了大殿，連等也不等凌依情。

  凌依情了苦笑了一聲，也向北寒陌告辭，腳步沉重的向宮外走去……

  陽光斜斜的從窗外打進來，一地金輝灑滿了大殿，門口的女子挺著七八個月的大肚子，孤獨又倔強的向外走去。

  眨眼間，年少輕狂已去，每個人都多了份沉重，傲兒，你可知我們這群人籠罩著怎樣的一層憂傷？

  沒有了你，就好像全世界失去了中心，我們似乎連該怎麼相處都忘掉了，或許是因為你的離去，新的秩序亟待重建，我知道這必然伴隨著毀滅與新生，但希望終有一日，能夠扭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