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決裂,再不是兄弟
2024-07-19 14:17:36
作者: 竹閣依人
燕傾傲一回去就直奔皇甫雲大帳,大帳門口靜悄悄的,沒有了平日裡的熱鬧,也沒有小傢伙奶聲奶氣的對他父皇撒嬌,空氣中安靜得讓人心慌。
這一刻,燕傾傲才知道她並不介意她的孩子那麼依賴皇甫雲。
掀簾進去,孩子已經睡了,皇甫雲靜靜的坐在床邊,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睡夢中的孩子,見燕傾傲進來,轉頭看了她一眼,又關注的看著床上的孩子。
孩子面色蒼白,神色有些疲憊,一張小臉隱有痛苦糾結,看得燕傾傲心頭一痛,一種說不出的無力和心酸。
她從來不懼風雨,踏入朝堂風雲詭譎,眼睛也不會眨一下,可如今看到孩子被無辜的卷進漩渦,她才明白自己不是無所畏懼的,孩子還這么小,她卻不能保全,連他快樂健康的童年生活都無法保證,她這個母親不可謂不失敗。
「娘親娘親……」燕雲烈忽然醒了,額頭上汗珠一顆顆滲出來,嘴裡不住的喊著燕傾傲,小手在空中胡亂揮舞。
燕傾傲連忙伸手握住孩子的手,將他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又俯身在他臉上親了兩口,輕聲細語:「別怕,娘親在這兒,娘親在這兒。」
皇甫雲心疼不已,用手帕細心的擦著小傢伙額頭的汗水,另一隻手心裡的玉扳指硌得他掌心生疼,胸中怒氣瀕臨爆發。
像是找到了讓自己安心的東西,小傢伙也跟著安靜下來,只是眉頭依然緊皺,沒有一丁點兒的安全感。
「傲兒,你陪孩子睡會兒吧。」皇甫雲開口說道。
燕傾傲有些意外,她以為皇甫雲會陪孩子一起睡,可能今日發生了太多事吧,燕傾傲也沒多問,點了點頭:「好,你也早點休息。」
皇甫雲出了大帳在門口坐著,眸光黑沉得可怕,兩邊守門的侍衛只覺得脖子陣陣發涼,害怕得不敢去看皇甫雲的臉色。
過了一會兒,皇甫雲獨自出了北寒國營,進了南飛國營,南飛國巡邏的將士一臉詫異,陛下竟然回來了,自從他們搬過來挨著北寒國大營之後,陛下還是第一次回來。
由於陛下和小皇子之間的關係,北寒國和南飛國雙方聯繫就更加緊密,一些將軍級別的人物甚至可以不用通報,隨意在兩個大營來往,兩國關係如此親切,滅掉東越國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新建的南飛國大營布局和以前一樣,只是因地勢不同有些微的變化,並不影響皇甫雲找人,不過走了一會兒皇甫雲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姬末有些意外這麼早見到皇甫雲,也並不知道皇甫雲和燕傾傲昨夜秘密去救燕雲烈的事情,上前一步朝皇甫雲行禮:「陛下,您這是?」
「千奕呢?」皇甫雲看向女相,面無表情的問道。
姬末一身穿戴整整齊齊,看得出來是早起,而皇甫雲卻是一夜未眠,昨日把小傢伙哄睡了,他卻並未留下,有些事情亟待他確認。
「陛下找千奕?」姬末覺得千奕有點倒霉,偏偏這個時候陛下找他,也不知道他起不起得來。
「怎麼?他出事了。」皇甫雲察覺姬末神色有異,不由得語氣一沉,眸中目光冰冷得可怕。
姬末微微一愣,回道:「這倒不是,千公子昨晚喝得有些多了,恐怕沒有那麼容易醒來。」
那個男人不知道是發了什麼瘋,昨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不說,還差點稀里糊塗燒了酒窖,把將士們準備慶功用的酒砸了不少,好在昨日被她遇見,才讓人強行將千奕架走,現在這個時候肯定還沒醒酒。
「姬末,你對朕可一直忠心?」皇甫雲忽然一臉嚴肅的看向面前女子,直白的問了一句。
「微臣是陛下之臣,對陛下從未有過二心。」姬末以為皇甫雲是在敲打她和燕傾歌走得太近的事情,皇甫雲卻並不是這個意思,招了手示意姬末跟上他,往千奕的大帳走去。
千奕正在呼呼大睡,帳內十分凌亂,地上橫著兩件女人的衣服,還有東西砸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到處都是,皇甫雲失望至極,對著跟進來的侍衛厲吼一聲:「提一桶冷水過來。」
這會兒千奕身邊的兩個女人醒了,一看到皇甫雲頓時嚇得三魂失了兩魄,連忙抓住被子蓋住自己,又用手去推千奕,結果兩個女人推了幾下都沒推動,面色十分尷尬。
「還不滾出去!」皇甫雲冷眼看著床上的女人,面上儘是厭惡之色。
他從來就討厭這些淫靡之事,卻因為某些原因也沒有制止,畢竟行軍打仗艱難,男人們也需要發泄,他卻沒想到千奕也會如此糟蹋自己,居然還找了兩個女人。
姬末心頭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想起以前千奕跟在他身後的樣子,面前這一幕就像是錯覺,不過僅僅一會兒,姬末恢復了冷靜。
兩個女人撿好衣服,慌慌張張的出了大帳……
千奕夢到自己掉入了冰窖,渾身冰涼,無論他怎麼撲騰,也撲騰不上來,巨大的水流不斷衝擊而來,強大的壓力壓得他快要窒息,別說四肢百駭,連血液都要凍僵了。
大冬天的一盆涼水下去,千奕還是沒有醒,皇甫雲怒不可遏,聲音冰寒透骨:「把他從床上給我拉下來。」
侍衛們不敢違背,兩個大男人走上前去就把千奕從床上拉了下來,渾身都在發抖,這可是一直跟在陛下身邊,與陛下關係最為要好的千奕公子啊!他們今日這麼對他,不會遭到報復吧?
姬末這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今天的事情太過奇怪。
一方面千奕醉酒又找軍妓太過不正常,另一方面,陛下和千奕關係一直要好,按理說怎麼也不可能會如此對待千奕。姬末斷定,這中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或是有什麼誤會。
千奕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兩隻眼睛因為上火腫了起來,見到面前的男人,千奕扯開唇角笑道:「阿雲,你終於回來了?」
「再不回來,豈不是連你醉死了都不知道?」皇甫雲面色極冷,聲音沉得可怕,他看千奕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姬末越來越覺得不對,陛下神色太冷了。這會兒千奕也清醒了許多,「啪」的一聲脆響,皇甫雲手中一個玉扳指扔了過來,在地上滾了兩圈兒,摔成兩半。
這是他在雲烈身上找到的,他就想問一問,雲烈身上怎麼會有千奕的玉扳指?
千奕眸光掃過地上的玉扳指碎片,隨之笑道:「這是我給小皇子玩耍的,阿雲你不會懷疑小皇子失蹤與我有關吧?」
姬末眼睛瞪得老大,千奕是喝多了還是怎麼著,說出的話連她聽了都覺得有嫌疑,無緣無故他說小皇子的事情與他有關做什麼?
「不會懷疑……因為肯定和你有關!」皇甫雲顫抖著手指著千奕,桌上的硯台狠狠砸在千奕腳邊,他本來是想砸千奕的腦袋,沒下得去手。
「阿雲,我們二十幾年的交情,難道你信不過我?」千奕這時清醒多了,見到皇甫雲怒氣騰騰,心中少了幾分底氣,卻還是掙扎著。
聽到千奕的辯解,皇甫雲怒不可遏:「正因為二十多年的交情,我才想聽你親口告訴我真相,如果你想讓我親自去查,大可以什麼也不說。」
「阿雲,你憑什麼懷疑我?扳指在小皇子身上,只是說明小皇子喜歡我送他的這個禮物而已,能說明他失蹤的事情與我有關嗎?」
「看看你這副模樣,醉生夢死,一臉頹廢,不是你是誰?」
他不會告訴千奕他在雲烈消失的那天早上該看到千奕手上帶著玉扳指,到了中午就有人就來稟告說雲烈不見了,這是不是太巧合了。
聽到這話,千奕再無顧忌,大聲吼道:「我心情不好,不能喝酒嗎?」
「你剛才在夢裡一直叫著『小皇子對不起』,難道是因為你太想念小皇子?」
姬末大驚,剛才千奕並沒有說這樣的話,陛下這樣無非是想套千奕的話,只是她仍有些難以相信,小皇子的失蹤與千奕真的有關係嗎?
聽到皇甫雲這話,想到自己是被人潑了冷水,然後從床上拉下來的,千奕連反駁的理由都找不到,支撐著冰冷的身體從地上站起來,朝皇甫雲一笑:「我承認,是我做的,是我誘導歐陽血鋒的人帶走了燕雲烈,我的扳指就是在打鬥中掉落的,沒想到被燕雲烈撿到了。」
震驚!前所未有的震驚!
不光是皇甫雲震驚,姬末也震驚不已!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皇甫雲一腳踹在千奕胸口,將人嘴角踹出一口鮮血,又一把提著他衣領提他起來,一拳打在他臉上。
千奕身體搖搖欲墜,臉上一片脹痛,他扶著桌子支撐起來,心中毫無後悔之意,惡狠狠回擊:「皇甫雲,你別忘了,燕雲烈姓燕不姓皇甫,他親生父親是北寒烈,不是你這個南飛國的皇帝!」
又是「嘭」的一聲,皇甫雲一拳捶在千奕臉上,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害他兒子落入歐陽血鋒手中的人竟然是他最好的兄弟,這種被人在背後捅一刀的滋味,足以讓他回味一生。
千奕沒有還手,口中卻振振有詞:「作為南飛國皇帝,你不管自己的軍隊,不顧自己的將士,整日流連北寒國軍營,把北寒烈的兒子捧在掌心、奉為至寶,你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萬里江山也送給北寒國才甘心,我真恨沒有早一點對燕傾傲下手,我應該一早就殺了那個女人,這種事情就再也不會發生了。」
「你個混帳!朕的事情用不著你管,別打著為了我好的藉口做著傷害我的事!」
他在乎的只有他的兒子,傷害雲烈就是傷害他,看到孩子那麼痛苦,他恨不得受傷受苦的是他,他算什麼權傾天下,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千奕冷冷一笑,也不再掩飾任何情緒,對皇甫雲直白的說道:「不管你接不接受,反正這事我已經做了,你醒悟也好,執迷不悟也罷,我盡力了。」
阿雲,你變了,你變得太多了!
就算你以前愛燕傾傲,也還有個限度,現在為了燕傾傲的孩子,你已經完完全全的被人掌控在手心裡了。
他也不想傷害無辜的孩子,但他走投無路了,作為皇甫雲最好的朋友,千奕認為自己有義務喚醒南飛國的皇帝陛下,哪怕他恨他也好,他不能再眼睜睜看著自己好友找不到自我。
「你知不知道雲烈受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他躺在我身邊都沒有安全感,你知不知道他被歐陽血鋒下了毒,昨晚上一直在噩夢中度過!千奕,你知不知道朕的心有多痛?你去傷害孩子,為什麼不直接拿刀子來捅我,那樣不是更直接一些嗎?我恨不得他所受的苦全部都加到我身上!你為了所謂的喚醒我,竟然暗中幫歐陽血鋒對付你最好的兄弟,你真是給自己長臉了。」
千奕憐憫的看了皇甫雲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個可憐蟲,他一把推向皇甫雲,敲著他的肩膀,聲音冷血殘酷:「皇甫雲,你果然是無可救藥了,以前是燕傾傲,現在是燕傾傲的兒子,你遲早有一天要死在這個女人手上,才會後悔。」
「就算那樣,我也心甘情願!」皇甫雲掌心一道紅光驚現,直接將千奕一掌拍到地上,表情說不出的陰冷。
千奕吐了兩口鮮血,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抹去,聲音毫無溫度:「皇甫雲,你真自私,為了自己的感情,置黎民百姓不顧,置自己的江山霸業不顧,你的野心呢?你的雄心壯志呢?你除了兒女情長還有什麼?」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已經漸行漸遠了,他越來越看不慣阿云為燕傾傲付出,越來越看不慣他堂堂皇帝陛下卻對一個不是他親生的孩子如此之好!
他永遠忘不了阿雲因為燕雲烈被送走的時候那種憤怒和心痛,他永遠忘不了阿雲被燕傾傲摔出燕雲苑時滿身的傷痕!
就算他恨他,他也希望他做回曾經無拘無束,無牽無掛的皇甫雲。
皇甫雲忽然仰天大笑,笑聲透著徹骨的悲涼:「江山天下又算什麼?黎民百姓又算什麼?我皇甫雲向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殺人如麻眼睛也不會眨一下,但是誰動我在乎的人,我就讓他去死。」
「你就是個瘋子!」千奕滿眼心疼,卻仍舊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阿雲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他不該變得這麼脆弱,哪怕是燕雲烈死了他也不應該如此激動。
皇甫雲神色越來越痛苦,臉上一片迷茫讓人心疼,他笑了兩聲又停下來,語氣兇惡又透著深深的無力。
「我是瘋了,我用盡全力卻得不到最愛之人,如今連她的孩子也守護不住,就算坐擁天下又如何?一統雲舟又如何?」
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姬末的想像,面前兩個人明顯都急紅了眼,也都在氣頭上,無論是哪一個,姬末都認為無法勸說。
女相大人陷入了兩難之境,略微思索,剛要說話,千奕直接把她要說的話堵在喉嚨,就聽他視死如歸般說道:「那你殺了我吧,是我傷害了你最在乎的人。」
皇甫雲面色陰沉,眸光嗜血,一掌拍碎面前書桌,怒氣衝天:「從今以後,你我再無關係!」
不給千奕開口的機會,又冷聲命令:「來人,把這個人給我拖下去,再也不許踏入我南飛國大營一步!」
「……」眼看著渾身是傷的千奕被人拖下去,姬末口中的話終是沒有說出來。
北寒烈跌坐在背後椅子上,渾身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般,他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面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痛苦。
姬末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褪去了狂妄尊華,冷血殘酷的表象,陛下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子,他所承受的卻比常人多太多。她無法想像在明知三小姐不愛他的情況下,陛下是怎麼做到對三小姐一心一意呵護的,更無法想像在明知三小姐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陛下卻像個親生父親一般疼愛孩子。
如今的陛下,是讓人心疼的,哪怕是他曾經做過千不該萬不該的事情,他也在後悔、痛苦和糾結著,陛下始終是陛下,但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細膩的感情。
姬末很清楚,這種改變,是因為小皇子,小皇子可以說是陛下晦暗人生中的一抹光亮,正是因為有了這絲光亮,陛下心中有了溫暖。
如果換作是以前,她毫不懷疑陛下會直接一刀殺了千奕,而如今陛下卻捨不得下手了,只是將千奕趕出去,宣告與他恩斷義絕。
可以說,陛下對千奕是仁慈的,但對自己卻是殘酷的,他身邊連自己最好的兄弟也沒有了,他最在乎的孩子也中了毒,他一時間失去了很多。
「姬末,你說朕是不是很失敗?」皇甫雲忽然抬頭,目光悲涼的看著女相問道。
他皇甫雲一生為國家和朝廷所做過的最大貢獻,恐怕就是任用了這位女相吧!
「陛下重情重義,姬末很佩服。」發自內心的,不帶任何虛假,女相大人如是說。
皇甫雲眸光亮了亮,又暗淡下來,眉頭緊緊糾結在一起,神色痛苦:「你錯了,我就是個無情無義的暴君!我愛傲兒,為了得到她不擇手段,不惜發動戰爭,甚至不惜一切將她留在身邊,然而,我卻始終贏不過北寒烈,贏不到傲兒的心。後來有了雲烈,我想保護孩子,想給孩子所有的愛,卻還是讓他落到了歐陽血鋒手中中了毒。為了孩子,我可以不顧南飛國國家利益,可以不顧將士死活,我根本不配一國之君,如今連我最好的兄弟,我也與他決裂了,你說,我還能做好什麼?我還有什麼?」
昔日威嚴的皇帝陛下頹然坐在那裡,眸中沒有一絲神采,口中稀里糊塗的說著一大堆不知道該對誰說的話,痛苦而糾結著。
「陛下,你還有小皇子啊,三小姐也不再像從前那麼排斥和憎恨你了,因為小皇子,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就像陛下你也改變了一樣。陛下發現了嗎?你比以前愛笑多了啊!」
姬末不是在恭維一個皇帝,也不是從女相的角度說這一番話,他只是在安慰一個普通的父親,一個普通的朋友。
皇甫雲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霍然起身往外走去:「天亮了,我得去看看孩子,他醒了會找父皇的。」
姬末看著皇甫雲匆匆離去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