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高貴
2024-07-19 10:52:43
作者: 斑之
正是初秋時分,天朗氣清。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桂花香味,深深地吸一口氣,花香的沁人心脾就仿若水般緩緩流淌進心間。
幾隻紅嘴相思鳥在綠意深沉的樹梢上賣弄著婉轉動人的歌喉,秋日的明媚在緩緩氤氳發散著。
元暶緩緩地走過長長的宮廊,一路所遇宮人遠遠望著她來,早都恭謹地俯下身去行禮。
宮中誰不知這位僅此一個的公主殿下自生下來就受盡天子偏愛,的的確確是天子的心頭肉,掌中寶。
脾性在早些年可謂是嬌蠻之之極,也就是如今大了些,才慢慢好了些。
元暶並不在乎宮人們怎麼看她,父皇和她說她是帝國最尊貴的長公主,並不需要花心思在伺候的人身上。
她只需要看誰用著順手就用誰,長公主的身邊永遠不會少了人伺候的。
就像如今跟在她身後的侍女們,元暶就不知道這是換了幾次的人了。
她身份貴重,又不像哥哥那般自小就透著威嚴,從小到大不知有多少宮人想拿捏住她。
然而元暶不和她們玩手段心思,更不會想盡辦法來收服她們,但凡是有別樣心思的,她便叫來海棠姑姑直接把人發落。
不用一刻鐘,她身邊缺的人又會補上來。
如此這般反覆,到現在她雖然還只有八歲,卻再沒有人敢只把她單單當一個八歲女孩子。
秋日柔和澄清的光輝灑在她臉上,顯得她巴掌大精緻的小臉越發白皙細潤,一雙傳自皇后的桃花眼明艷動人之極。
雖然年歲還小,卻已然有了國色天香的樣子。
比起尊貴無比的身份來說,元暶更在乎自己的容貌。
是以,暑氣雖然已經消散,但她還是走在陰涼的宮廊中,而不是像小時一陣風地穿過庭中跑進議事殿。
但等她聽著不遠處的說話聲而抬起頭時,卻提起裙擺下了宮廊,頂著太陽從庭中跑過去。
她氣喘吁吁打斷了議事殿前正在說話的哥哥同霍去病,叫了一聲哥哥後,就又驚又喜地問霍去病道:「去病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這兩年,去病哥哥雖然進宮還是那般頻繁。
但她不是被母后督促著學琴,就是沒在宣室殿,見著去病哥哥的機會越來越少
韶華之年的女孩子說話間,一雙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立時就笑成一彎月牙,顯然是喜悅極了。
霍去病也笑了,「早間就來了。」
元暶心裡微微跳了一下,「和我父皇一直議事到現在嗎?」
霍去病微微點頭,元暶心下就更緊張了,開門見山地問:「不是又要打仗了吧?」
去病哥哥自十七歲領兵開始就戰無不克,大放光芒,到如今聲名已和大將軍衛青不相上下。
元暶知道父皇每次這樣長時間地召見過去病哥哥,多半都意味著戰爭。
她雖然少不更事,卻也從母后的嘴裡知道,打仗根本就不是過家家。
去病哥哥第二次領軍時,在河西走廊殺了一個來回,縱橫兩千餘里後於皋蘭山與匈奴主力交戰。
殺其折蘭王、盧侯王,俘虜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等官,殲滅匈奴軍近萬人,並且繳獲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
實實在在稱得上大勝,但母后卻嘆氣說去病哥哥打的艱難。
元暶不解,母后便耐心地位她講解起來。
她這才知道,皋蘭山一戰,匈奴人以逸待勞,而彼時的漢軍行軍兩千里早已是人困馬乏,半點優勢皆無。
以少打多取勝的訣竅就是一個巧字,然而以疲打逸的情況下註定了漢軍沒有一點取巧之機,只能苦戰,只能血戰。
一萬漢軍中最為精銳的悍騎,到最後就只回來兩千人不到,可以想見當時戰爭的酷烈程度。
母后說到這,又嘆了口氣,感慨地說若是霍去病當時有半點畏懼,漢軍就會全軍覆沒。
元暶的臉立時就有些發白,她想去病哥哥當時必定是抱著奮不顧死的決心。
後來,她便留了些心。
她慢慢知道了許多邊境的事,原來已經有許多名將已經死在和匈奴人的死戰中。
戰爭,原來如此可怕。
刀劍,原來真的無情。
她喜歡去病哥哥是威風凜凜的大英雄,但若這份威風要冒著生命危險去獲得,她便再也不喜歡這樣的去病哥哥了。
見著妹妹,劉暠一向冷漠的臉上也有了些和煦笑意。
但聽著妹妹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問起是不是又要打仗了,他的臉色就有些發沉
「元暶——」
元暶垂下眼帘,她知道,她自然知道為什麼要打仗。
而且她身為漢室公主,更沒有半點立場反對戰爭。
高祖時,呂后嫡出的魯元大長公主何其金尊玉貴,都差點和了親。
其後和親匈奴的雖然從未用過真正的公主,都是用宗室女代替,但屈辱只會更甚。
她們這些受天下百姓奉養尊崇的真正公主,才是該去和親的人。
如今對匈之戰,便是徹底摒棄了和親,要用拳頭來換回尊嚴。
她該為父皇和漢室驕傲才是,該為自己的命運慶幸才是。
但事涉去病哥哥,她心裡總是難過。
眼見元暶沉默,劉暠心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欣慰妹妹到底還是懂事,又心疼妹妹消沉下去。
立在燦白秋陽下,昂首挺胸身姿如松的霍去病卻在此時開了口。
「公主放心,能殺了霍去病的人還沒生出來。」
少年幽深黑眸中滿是自信,「就算有,也是我殺了他!」
元暶暗沉沉的雙眸中立時就迸發出光芒來,她重重地點頭,嗯了一聲。
劉暠暗暗嘆氣,妹妹怎麼就這性子呢?
不管是誰說了什麼,她都真的相信。
他似乎忘了,能讓元暶如此的從前只有他和父皇,從今不過是加了個霍去病。
霍去病笑笑,又漫不經心地道:「今年都不會起戰事了。」
算是終於正面回答了元暶最開始的問題,於是元暶眼中的笑意越來越多。
一股溫暖在霍去病的心間緩慢地流淌過,原來除了親人之外也會有人這般只關心他的安危。
他不禁想,身份的尊貴是與生俱來的並不值得讚嘆,但這份心性的純真善良卻真是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