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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延遲

2024-07-19 10:52:09 作者: 斑之

  《漢書·外戚傳》:孝景王皇后,武帝母也……元朔三年冬,崩,合葬陽陵……

  史書上冰冷的一段話,便把王太后的一生蓋棺定論,而後永遠封存,留待後人啟閱。

  但比起在歷史滾滾長河中太多連名字都留不下的人來說,這已然是足夠了。

  

  或者對王太后來說,最重要的是能以皇后的身份和景帝合葬於陽陵吧。

  自文帝起,天子居喪以日代月。

  三年的孝期月余即過,除服這天姍姍來遲的冬雪轟轟烈烈地下了一整天。

  到黃昏時候,方才小了些。

  灰濛濛的天空,暗的叫人心下沉悶。

  滿地白茫茫的雪,在紅黑宮闕間映射出些明亮的寒光來。

  庭中的幾樹寒梅已然開了好些日子,卻總覺得少那麼些意味。

  等著一下雪,那股暗香浮動一下就明顯了。

  暠兒和元暶漸漸明白皇祖母是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不再吵著要去長信宮,日日跟著他們父皇乖乖地去宣室殿念書。

  翌日起身,竟是一個晴天。

  澄清冰冷的天空藍得像海洋,燦爛的陽光漫灑在雪地上,白茫茫地晃的人眼睛發花。

  阿嬌捧著一杯熱茶在窗下枯坐了又是一天,她明明以為自己恨極了王太后,絕不會為之難過傷心。

  但是長信宮真的死寂下來後,她到底還是有些不好過。

  幼時的那些回憶拼命地往外冒,日夜噬咬著她。

  開心恣意的、難過悲傷的,全都在她腦海里回放著。

  許多她以為平平淡淡的轉頭就忘的小事,竟始終牢牢地記在她心間。

  等回憶重新沉澱下去時,已然轉過年到了正月。

  喜氣洋洋的正旦朝賀衝散了壓在人心頭的最後一點感傷,劉徹臉上陰霾也終於煙消雲散。

  這日晚膳後,劉徹便說要去湯泉宮住上一段日子散散心。

  阿嬌自然是贊成,一對兒女聽著了更是鬧著立時就要去。

  於是,第二天一早帝後便起身往湯泉宮去。

  湯泉宮主事昨夜就得了准信,喜不自勝地從榻上爬起來吩咐闔宮的人都忙活起來。

  他原本還以為太后去了,今年帝後就無心來湯泉宮了。

  湯泉宮上下都打了雞血般地忙了一夜,灑掃庭院,整治酒菜。

  等帝後來時,熊掌烀煮的爛熟,鹿筋也燉好了,皇后所愛的干蘑菇也泡發了。

  湯泉宮主事在殿門口迎了帝後後,撒腿就往廚下跑叫上膳。

  用過午膳後,一家四口便在露天的溫泉池中泡溫泉。

  難得出來玩,劉徹大手一揮,把兩個孩子的功課全免了,叫他們儘管玩個痛快。

  元暶喜壞了,拼命地拿話甜劉徹。「父皇,你最好——父皇,你好好——」

  翻來覆去就這麼兩句,但架不住劉徹愛聽,一下午笑就沒落下去過。

  到了晚上孩子們都睡下了,劉徹就在書案前給元暶畫衣裳首飾。

  眼看著掌上明珠就要三歲了,粉雕玉琢的叫他怎麼看都看不夠,沒幾套漂亮衣裳怎麼行?

  阿嬌還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懶得跟他說他的寶貝女兒沒上身的衣裳不知道堆了多少,左右他就是想打扮他的女兒。

  她撿了本神話小說倚在窗邊看著,耳邊時不時傳來樹枝被積雪壓斷的聲音。

  風聲一直嗚咽著,等阿嬌讀完半卷書後,風聲狂躁起來,恍如數不清的凶獸在外怒吼著。

  聽著,似乎是下起了暴風雪。

  想來此刻外面是天寒地凍冷到了極點,縱然殿裡暖融融地,但阿嬌還是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攏緊了身上的貂絨毯子。

  雪落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身時,千山萬嶺俱籠罩在厚雪下。

  白茫茫的,像極了一副絕佳的水墨畫。

  玉階上積滿了鬆軟厚實的雪,元暶咯咯笑著上去踩了一個來回,凍的小臉都白了才回來。

  庭前栽著的一叢碧竹,雪著的格外厚。

  暠兒用過早膳後,就臨窗畫竹。

  劉徹立在他身邊,時不時指點些技法。

  阿嬌抱著元暶也在旁邊看著,四下里靜謐的叫人滿是愜意。

  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很快便到了殿外。

  「陛下,邊關軍報。」

  劉徹唰地抬起臉,抬腳出去。

  沒一會,劉徹就哈哈大笑著進來。

  阿嬌奇道:「陛下什麼事這麼高興?」

  劉徹笑著把手中的帛書遞給阿嬌,「看看——」

  阿嬌把元暶放在軟榻上,緩緩展開手中的帛書。

  「正月初三,匈奴軍臣單于死。

  其弟左谷王伊稚斜同軍臣子於單各立為王,匈奴內亂起。」

  她心裡咯噔一下,軍臣單于的死期跟王太后一樣果然也被推遲了。

  至於匈奴內亂,她倒沒有多大欣喜。

  前世時伊稚斜輕而易舉地就收拾了於單,想必這世也不會例外。

  說到匈奴,她該好好思考一下怎麼在軍費上為劉徹出謀劃策了。

  後世總把秦皇漢武連在一起,不但是因為他們倆在文治武功上都取得了極高的成就,還因為他們倆都在短短的幾十年做完了幾代人才能做成的事情。

  步子邁的又快又急,後遺症自然是不少的。

  長達三十年對匈奴的征戰,說到底打的是國家的財政。

  即便劉徹想盡了辦法,還是耗幹了漢朝前七十年的國力。

  劉徹晚年時悔過下罪已詔稱「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害百姓,糜費天下者,悉罷之。」,終止了對外征戰,「以明休息,思富養民也」。

  但饒是如此,後世批判劉徹窮兵黷武的罵聲仍是滔滔不絕。

  可他們知不知道劉徹用兵三十多年,百姓並未加賦,軍用全是劉徹自己想辦法。

  漢武一朝時,軍費來源五花八門。

  鹽鐵經營權收歸官營,僅占一項每年帶來的利潤就是億億錢。

  此外還募民捐獻,准以錢買爵及贖罪,改革幣制,禁止郡國鑄錢,並頒布算緡、告緡令,向商人徵收重稅及沒收違法商人的財產等。

  甚至動用了皇室財富,「天子為伐胡,盛養馬,馬之往來食長安者數萬匹。

  卒掌者關中不足,乃調旁近郡。

  而胡降者數萬人皆得厚賞,衣食仰給縣官。

  縣官不給,天子乃損膳,解乘輿駟,出御府禁臧以澹之」。

  但饒是如此,仍然迅速地耗盡了國力。

  阿嬌不禁問自己還能做什麼?她能做得比劉徹還好嗎?

  她長嘆了一口氣,幽幽地問自己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挽回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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