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恨
2024-07-19 10:52:02
作者: 斑之
也不知何時,冬霜降了下來,在初升的日頭下熠熠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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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轉瞬即化,宛如南柯一夢。
元暶很喜歡這樣的美麗,日日都早起去看,更纏著她哥哥要他畫下來。
阿嬌哭笑不得,「這麼薄薄一層透明的霜花,怎麼畫?」
轉天暠兒就捧了張秋霜圖來,他用了漬墨法。
趁著墨色濃黑而四邊淡開後,得自然之暈。
畫在滿庭落葉上,那股清冷意味頓時就出來了,望之像極了冬霜。
劉徹狠狠地把他誇了頓,直說丹青貴在寫意,弄得暠兒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極是不好意思。
倒是元暶與有榮焉,見人就要說道。
等到了晚間去長信宮那邊用晚膳時,自然又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給王太后,還怕王太后不信,叫著要哥哥給皇祖母畫一幅畫。
暠兒對胞妹疼寵的要緊,兼之王太后也期待的緊,便在書案前鋪開帛布揮毫潑墨起來。
阿嬌同劉徹到了長信宮來接他們兄妹時,暠兒還板著小臉認真地在書案前作畫。
王太后望著小小的孩子那認真的模樣,也不知是不是憶起了劉徹小時候,滿臉感傷。
見了劉徹同阿嬌進來,方才匆忙換了笑臉同他們說話,但到底那沒來得及落下去的感傷落在了劉徹心頭,也落在了阿嬌心頭。
王太后病的越來越厲害了,有時整夜睡不著,又有時能昏睡一天一夜。
也就只有逢著兩個孩子來時,能煥發出些昔年光芒,像極了庭下一株在冬陽中勉力開著的秋海棠。
雖還開著,但誰都知時日不多。
幾位公主也同昔年館陶伴太皇太后一樣,幾乎是整月整月地住在長信宮中守著王太后。
修成君金俗記著兒女的前程,借著侍疾的機會又磨纏起王太后。
王太后被她氣得險些吐血,劉徹大怒,再不准金俗一家來侍疾。
金俗氣不過,又不敢說半句天子的不是。
她便是再傻,到了今時今日也知道了這個幼弟是天子,天子之威,無人敢犯。
眼看著王太后隨時可能咽氣,她終於醒悟過來她真正依仗立足的是生母王太后。
三個妹妹和她並不親厚,弟媳更是被她得罪狠了。
王太后一去,金紅便是想嫁富戶也只怕是不可能了。
一向在長安城內縱橫跋扈、不可一世的金仲,還不知道多少人等著他失勢了報復他。
到那時,宮中能尋出一個人為金家說話嗎?
不會的,不會有一個人的。
幼弟一向眼中容不得沙子,聽說從前便是館陶公主犯在他手裡,皇后亦不敢去求情,反倒去請罪。
若金紅是金俗的心頭肉,那金仲便是她的命根子。
金俗慌了神,在長信宮外求見不得,便在長安城中四處求起人來。
就是館陶都被她求過,館陶三言兩語地打發了她。
回頭在阿嬌面前嘆道現在想起來王太后是她的依仗,未免也太遲了。
阿嬌望向強打著精神同劉徹說話滿面憔悴的王太后,心想可不是太遲了。
王太后的心已經被傷透了,便是從前對金俗有再多愧疚,天長日久地也磨完了。
金俗得隴望蜀,那欲望太深,饒是王太后也填不平。
既然填不平,便索性丟開不管。
須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從未擁有過,也就算不上失去了。
說來說去,到底還是一片慈母之心。
只是可惜,金俗並不能理解這片苦心。
說來王太后同幾個子女的關係都算不得太好,尤其是同劉徹之前更是有道不能提的坎。
也就是這一年間,王太后病怏怏地,母子倆看著才融洽了許多。
但許多時候,阿嬌都在旁替他們尷尬。
母子倆相處的太客氣了,可不就彆扭了。
就如現下,暠兒終於畫完了秋菊傲霜圖,叫祖母看。
王太后又想叫劉徹先看,母子倆便謙讓起來。
阿嬌看不過眼,便叫暠兒捧了畫到王太后跟前。
「祖母是長輩,請祖母先看。」
元暶點頭,「就是啊,就是啊。」
王太后望著阿嬌楞了一下,醒過神後便誇讚起暠兒的畫來。
她嘴中說來,便是當今丹青大師,也是比不過暠兒這幅畫。
情真意切地叫暠兒紅透了臉,元暶高興的不得了,「我哥哥本來就這麼厲害的——」又覷了她父皇一眼,見他似乎有些不高興,便趕忙又夸道:「當然,還是沒有父皇厲害。」
這話一出,引得王太后都笑了,摟著她道:「真是小人精。」
元暶皺眉,「我不是妖精,我是元暶。」
這下,滿殿都被她逗樂了。
等從長信宮中出來時,已然是月上柳梢頭了。
月光冷清清地越過高高宮牆,宛如霜般照在庭中。
元暶便又扯著她哥哥道:「哥哥,哥哥——畫月光——」
暠兒:「……」
劉徹黑玉般冰冷的眸子中也染上了些溫柔的笑意,他一把抱起元暶,許諾道:「明天父皇給元暶畫。」
阿嬌扼腕嘆息,他還是這樣,寵元暶寵的不像話,私底下想叫他對元暶說句不難於登天。
元暶不管這些,她笑著在父皇臉上印下甜甜的一吻。
「我最喜歡父皇了——」
暠兒冷冷地哼了一聲,元暶立馬補充道:「還有哥哥。」
說完這句,又自覺地把阿嬌也算在裡面。「還有後後。」
阿嬌無奈失笑,這般甜的嘴可是誰都不像了。
兩個孩子累了一天,在輦上笑鬧了會就躺在軟塌上沉沉睡去。
等到了溫室殿,被奶娘們小心翼翼地抱去洗漱後,又送到榻上蓋好被子,全程竟都沒醒。
阿嬌便笑言,「可真是兩個小豬,睡的實在,打雷都打不醒他們。」
說到這裡,想起劉徹從前的名字不免笑的更止不住了。
王太后懷劉徹時夢金諸入懷,是以名彘。
他的兩個孩子,可不就是小豬?
阿嬌笑得幾乎岔了氣,還同劉徹去說。
劉徹閒閒地看她一眼,到她笑夠了,方才漫不經心地道:「那你是什麼?」
阿嬌頓時語塞,無言地望著劉徹。
劉徹便催她去洗漱,等兩個人都躺下後,他想起這一年來阿嬌對王太后態度的鬆動,到底忍不住問了句「還恨嗎?」
他這話沒頭沒尾的,陡然冒出來,若是旁人必然摸不著頭腦。
阿嬌卻是馬上就懂了,他這是見她對王太后態度上好了許多,問她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