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立誓
2024-07-19 10:41:19
作者: 斑之
縱是女子,臨長安城俯瞰時,閱邊關急報時,也會生出幾分豪情熱血來。自己的那點私心,又能算什麼呢?
阿嬌面容緩和下來,輕聲問:「衛青在期門軍學騎射學的怎麼樣?」
十五歲的少年還不是日後那個威震三軍的大司馬大將軍,幾十萬將士的榮辱繫於他一人之身而從容淡定。他聽到皇后問話幾乎要結巴了:「回皇后娘娘,學的還行。」
少年有點羞澀但更多的是興奮是激動,他萬萬沒有想到身為騎奴的他竟然能像良家子一樣參軍。三姐說的對,他是遇著貴人了。
「那就好,怎麼想起來見我?」
「回娘娘,是陛下叫衛青來見娘娘的。」少年初進帳幾乎激動到漲紅的臉和幾乎跳到嗓子眼的心終於平靜了點。
衛青,史書上說你正直從未以權謀私還真是寫實啊。來期門軍也有好幾個月了,這還是第一次求見,還是劉徹叫你來。在將門侯門之後多如牛毛的期門軍中,什麼背景都沒有想必被欺負被排擠吧,能扯一扯皇后的虎皮大旗也不扯,這還是劉徹看自己欣賞這個騎奴才叫他來見自己。
才華也是需要敲門磚的啊!
「你回去吧,好好在軍中習騎射,給你一年時間。到明年這個時候,要是能百步穿楊,百發百中,就開始學習兵書。」想要為將,光騎射過人能服眾,兵法也得學吧。既然自己混亂了歷史,衛青不能因為姐姐的關係進宮為官而一步步成長,自己就得把缺的補上了。
起點是在軍中,既歷練了又能結識點人,對他以後也會增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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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書?衛青震驚之下,抬起頭直視著阿嬌。他想說能從軍於他就是天大的福報了,怎麼還能肖想學兵書?他想到從前別人告訴他的,當上有厚賜時,拒絕了反而會得到欣賞。
因為規矩,因為知道不能肖想這些不該屬於自己的。
如果是金銀珠寶,他衛青可以第一時間就拒絕了。但是騎射和兵書,躍馬沙場是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的夢。開口拒絕,實在太難了。
「咳!」春陀眼見衛青發了痴似地竟敢直視娘娘,咳嗽一聲才把這個傻小子給喚醒。
衛青醒悟過來,稍猶豫了要不要婉拒的時候。娘娘已經再開口了,聲音清越:「果然是個痴兒,聽到學兵書就這麼高興。安心去學騎射吧,本宮和你的約定算數。春陀,去送衛青回去。」她似乎笑了,聽著話音衛青都可以想像到她嘴角微微上揚的樣子。
他想到了那個時候在上林苑圍獵時教娘娘訓馬,她學會了也是這樣笑。也就是那天,娘娘說送他來上林苑參軍。
他有些內疚,娘娘善良又高貴,哪用跟他繞這些心機?娘娘又哪是那些不把奴婢們當人看的達官貴人了,他想到這裡恭恭敬敬地向娘娘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出了營帳外沒有走幾步,衛青就一拱手對春陀說:「大監不用送了,回去的路衛青都熟。」春陀他也見得不少了,每回陛下來期門軍春陀都是隨侍身邊。日子久了,他就知道這是陛下身邊第一得用的黃門,在宮中朝里都是有幾分面子的人。
春陀沒有停下,他繼續往前走著。只淡淡地說:「走吧,這是娘娘交待奴婢的,和你認不認識路沒關係。」
他這麼一說,衛青也就只得隨著他繼續走了。再往前走一段,就能見到正在雪地里整營整營訓練的士兵,大家在隊列中見到春陀領著一個小兵過去全都目瞪口呆。
卻又出於嚴苛的軍律,不敢討論,只是用眼目送著這一對奇怪的組合走遠。不少人已經在心裡拼命地想這會是哪家的公子?是侯門之後的也在奇怪沒聽說軍中還有這麼一號能叫春陀領路的,而他還不認識的啊。
衛青感受著這些四面八方的打量,他不好意思極了。他生性純良,本就覺得能僥倖進入期門軍就是天大的運氣了,想到許多跟他一樣出身的人都子子孫孫卡在奴婢那一層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福氣。
剛進來時,他就告訴營中的人他是馬奴,開始還沒有一個人肯信,後面大家也就半信半疑地信了。如今再叫春陀這麼領著一走,明天他就該在期門軍出名了,大家又該不信了。
他本來就不是喜歡炫耀想出風頭的人,更怕借著娘娘名頭進來再給娘娘丟了人。
他只想本本分分的在軍中學好武藝,不辜負娘娘的苦心。
衛青這一路上的頭是越來越低,幾乎是盯著眼前的路面走回營里的。春陀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險些撞著他。衛青抬起頭來一看,原來到了自己營里,弟兄們正在場上練馬上射箭。
他趕緊向春陀行了一禮又向場邊上的監軍行了一禮,待監軍點頭後趕緊找著場邊自己的戰馬背上弓箭袋也上場去了。
至於身後的春陀正同監軍說些什麼,而監軍正帶著笑不住點頭的場景衛青是沒有看到的。
衛青想的差了,到了晚上自己叫春陀送回來更是去面見皇后的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的了。甚至,已經有傳言說他是皇后遠親了。這下是差點沒人信他是馬奴了,關係好點的紛紛湊過來同他玩笑閒話,打聽他的來路。
「我就說嘛,你小子騎術那麼精,這哪是奴婢啊?」
「我原來是馬奴啊。」
「胡說,馬奴在你這個年紀能有這麼好的騎術?」又一個兵士接話了,同時推搡了他一把:「你就說嘛,是侯門之後又沒有什麼非得保證的,咱們期門軍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就是啊,大家也只是好奇。」對面鋪上的韓說說話了,他是弓高候的孫子,韓嫣的異母弟弟。他剛進期門軍時還有點自矜身世,不過很快發現在這出身比他高的簡直多如牛毛。
「衛青,你不會還真的是馬奴吧?」這次說話的是馮林,他父親接替蒼鷹任雁門太守的馮敬,在匈奴攻破雁門時力戰而死,目前死在漢匈戰場上級別最高的官員。
隨著一起訓練一起流血一起歡呼一起受罰,年輕的他們很快成為朋友,不分高低不分貴賤地聚集在一起。
而這其中又以馮林最為叫大家敬重,他父親戰死在沙場。他是獨子,他本可以接受陛下的照顧瀟灑快活一生。但是他堅持要求參軍,繼承父志。
他一說話,大家自然就靜下來了,等著衛青的回答。衛青撓撓頭,他自然知道天天一起摸爬滾打的兄弟問他沒有壞心。但真不是他不說啊,是大家不信啊。
也是,換了別人也不信。
衛青鄭重地點了點頭,說:「我從前在宮中馬廄當馬奴,管著好幾百匹馬呢。」
「那你怎麼認識皇后娘娘的啊?」公孫敖拍了一下他,不解道。公孫敖是劉徹的騎郎,從前為陛下出行時守衛防護,後來聽說陛下設期門軍,求了陛下進來的。他是衛青的好友,問衛青的話也是直接爽快,一下問到大家真正好奇的地方。
「我算是給娘娘當過騎奴吧?」衛青也沒有瞞人的心,只是不想借娘娘的名。他現在還不明白,娘娘叫春陀送他回來就是要給他撐腰鎮場。
「什麼叫算啊?我從前給陛下當騎郎,也沒有聽說過娘娘身邊有你這麼一個騎奴啊。」公孫敖仔細地想了又想。
「只當過一天,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所以,我才一直沒說。」衛青低下頭,又說:「後來娘娘說我騎術當騎奴可惜了,就送我來期門軍了。」
衛青人向來實誠,他這麼一說大家倒是真的信了。不過馬上就像炸開了鍋似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圍著他說起來。
「沒想到娘娘這麼惜才啊,衛青你小子真是運道好。」
「娘娘薦你來的有什麼不好意思呢?」
當然也不缺那就是瞧不起衛青他們這些平民奴婢的,這些王孫公子哥正在屋裡的另一邊不屑地看著他們一群人熱鬧。這其中的劉齒就很瞧不上韓說馮林那些同平民混在一起的樣子,聽話音現在還多了個騎奴。而他是高祖的重孫,是城陽王的兒子,是正經的高祖血脈。
他冷哼一聲起身出門,隨著他一起出門的一夥少年同樣扔給衛青一聲冷哼。
有一個人臨出門時扔下一句:「皇后的騎奴,又怎麼樣?別到時候再丟了皇后娘娘的臉,叫陛下難做。」
又不知是誰馬上就接過話頭,帶著冷笑說:「該回哪的就回哪去吧。」
公孫敖脾氣爆,馬上就要起身同他們理論。衛青拽住他,對大家說:「他們說的也沒有錯,從前衛青沒說一是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二來也確實怕給娘娘丟人。」
「不過……」少年臉上常年溫和無害的笑忽然變了變,取代的是一臉堅定。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一定不會給娘娘丟人的!」
光影打在這個才十五歲少年的臉上,讓他看起來高大了不少。大家想勸他不用在意劉齒那群人說的話,他們向來這樣,但是這樣果毅的衛青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這不過就是日常生活的一幕,大家本以為很快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忘了,。然而等到十年二十年後,已經為將的韓說和公孫敖在一次閒聊喝酒中,說起大司馬衛青,竟然不約而同地說當年近乎發誓地說不會給皇后丟臉的衛青當時是發著光的。
他的確做到了,他沒有給賞識他的皇后和大膽啟用他的陛下丟臉,他沒有給死在沙場上再也回不了家鄉的將士丟臉。他叫匈奴畏懼,叫天下萬民都以他為榮,甚至以後的千秋萬代在說起衛青時都要贊一句真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