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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出行

2024-07-19 10:40:49 作者: 斑之

  四月南風大麥黃,棗花未落桐葉長。臨近暮春的微風在湖上漾起翠綠的漣漪,河面上飄著的落葉微漾著淡淡的淺影。

  小船從一處又狹長又細的河道上緩緩而行,鄰水的密密麻麻的楊柳婀娜地垂下細長的枝條上,躲不開任它拂在臉上,柳葉特有的清香撲鼻而來。人間四月天,春光正好時。

  斑斕的陽光透過細細小小的縫隙撒到船上,好似載了一船碎金般的陽光。岸上雨後的泥土香、花香混在一塊,叫風吹來讓人神清氣爽。躍動的鳥兒們嘰嘰喳喳地站在枝頭花間,叫人恍若桃花源一游。

  過了好會,總算出了那條細細的河道。這才叫人看清船上的人,打頭的是海棠和玉蘭在划船。紫荊和木筆在後面伴著阿嬌,船上撒滿了沿岸采來的花,這還是阿嬌出了月子第一次出門。

  木筆不知對阿嬌說了句什麼,終於引得她淺淺一笑。然而,更多的時候她陷在自己的世界裡面,沉默著安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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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昱,這是她第一個孩子的名字。

  然而,她甚至到他下葬都沒有抱過他。她不敢,她害怕自己的失控。她也很想找到所謂的陰謀,來讓自己心安點。阿嬌很害怕自己被無名的仇恨和憤怒吞噬,她更多地是在勸自己相信調查的結果,就是夭折就是難產。

  她有些苦澀,在此之前,她還杞人憂天地想會不會因為血脈太近,孩子生下來會有什麼不對。

  她坐月子的這一個月,她很多時候會在懷疑自己到底算不算母親。只有天下皆驚足以被寫進史書的追封皇長子為代王和隆重的葬禮,好像在證明著她曾經是母親。

  她明明只見過孩子一面,但是夢裡總見到他。小小的他,伸著手要她抱,而她也在夢裡面獲得了難得的安慰。只是,夢到底是夢,被淚沾濕的枕席提醒著不過是南柯一夢。

  她把臉高高地揚起來,讓陽光點亮她的臉。昱兒已經自頭七後再也不肯進她的夢了,都說夢中所見會慢慢地消散,但是她最後一次夢見他的場景歷經時光卻越發清晰,幾乎是烙在她的靈魂里。

  小小的他,慢慢地消去了青紫,變得白嫩可愛。他笑著揮著小手說著阿娘我走了,走了,不要想我了。不待驚慌失措的阿嬌伸手去抓,他就再也找不到了。

  從那以後,阿嬌再怎麼日思夜想也沒有夢到過他了。他,再也不肯入她的夢了。

  陽光很晃眼,刺的她幾乎要流淚。霧氣濃重地凝聚在一塊,然而到底她眨了幾下眼睛咽回了淚意。館陶從孩子沒了,幾乎日夜伴在她身邊,怕她月子中傷神流淚坐下病來。

  十月懷胎後,她似乎越來越明白館陶了。她甚至止不住地為從前有意無意傷了館陶的心後悔,往事不可追,現在的她只能儘量地讓館陶開心。

  昱兒,也是在告訴她不要再為為他難過了,才不肯再入她的夢了吧。

  時間是醫心的良藥,她會漸漸走出來,回到從前的模樣吧。但是,她會為昱兒永遠地留一個角落。

  她坐月子期間,劉徹就去了溫室殿起居。等到四月,才復回椒房殿來。

  她的變化,晚間就叫一直擔心她的劉徹看了出來。相比她而言,劉徹並沒有沉浸在悲傷裡面太久。他迅速地振作起來投入到修建上林苑的忙亂中,但是他到底消瘦了許多。

  從用晚膳時,她就一直在打量他。等到兩個人洗漱完躺在榻上,侍候的人都下去了,滿殿只有他們兩個,她總算可以好好地打量他了。

  他瘦了許多,卻好像更有精神了。整個人像絕世寶劍將要出鞘一樣,既耀眼又沉靜。他雖說坐月子的時候日日都來看她,但是她排著惡露,又不讓洗澡洗頭,雖說是三月春寒料峭時,但是總覺得自己瀰漫著一股怪味。即便來了,也只是隔著帘子說說話。

  他只會比自己更難過吧,他是帝王,他需要比一般人更剛強。但是,他還是瘦了這麼多。她側身抱住他,沒有說話。劉徹也沒有說話,他把頭放在她的頭上,撫摸著她的秀髮。好半晌,才輕輕地說:「嬌嬌,你和我都不許再為昱兒難過了,讓他好好地安心地走吧。」

  她微微點了點頭,眼中淚意澎湃。

  到了六月間雖說夜深人靜時還是會想起昱兒,但平素間已經漸漸如以往一般談笑自如了。

  朝間的事,自新政破滅後多半直接過的東宮的手,等到建元三年劉徹更是連過問都不曾有了,似乎沉迷於遊獵了。

  七月間,劉徹明著在上林苑遊獵實為暗地裡練兵因為盛夏的到來暫時得到了停歇。在椒房殿好好陪了阿嬌幾天後,他挑了一個晴天的下午帶阿嬌去騎馬。

  黑美人見著她高興地只打響鼻,她接過馬奴手裡的嫩草餵給它,它吃完後溫柔地用大舌頭在她手裡還打了個圈,舔的她手心又痒痒又濕漉漉地。

  它溫柔的大眼睛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阿嬌,熱情地叫阿嬌心裡有點發酸。黑美人正值壯年,正是需要馳騁的年紀。但是皇后的馬,宮中誰會騎它呢?

  她應該經常來看它的,她抱住黑美人的脖子,摸著它的脖頸。它脖子下面的皮毛柔軟極了。它似乎高興極了,不住地在她臉上蹭。

  她摸了它好一會,才踩過馬鐙翻身上馬。那邊,烈焰已經等的微微有些焦慮了,不住地來迴旋著走。

  劉徹一直笑著看著阿嬌,見她上了馬,抖了抖馬韁問:「走?」

  阿嬌一點頭,烈焰就似乎聽懂了一樣風馳電掣般就衝出去了,黑美人緊跟著就跑出去了。

  叫阿嬌奇怪的是,從前總把黑美人撂在後面望洋興嘆的烈焰這回總好像停停走走地等著它。等到黑美人下次再追上烈焰和它比肩時,阿嬌因為運動紅透了臉微微帶著些喘地問:「徹兒,今天烈焰轉性了啊?」

  劉徹看了又看她,跟她問了個傻問題似地。不僅沒有回答她,反而一策馬就跑遠了,丟給她一連串爽快開懷的笑聲。

  等到薄暮斜陽,騎夠了的阿嬌才從馬背上下來。照例,她又好好地抱著黑美人的脖頸對著它細語了好一會。劉徹站在旁邊都不用湊過去就知道她又是在夸黑美人好馬之類的,他把馬韁扔給馬奴走過去。

  黑美人見著他來,馬上就昂起了頭從喉嚨里發出一連串高興極了短暫低促的呼嚕。阿嬌幾乎都抱不動它了,只得放它去湊到劉徹面前親熱。

  她站在旁邊略帶著點醋意看著劉徹和黑美人親熱,又是給它抓癢又是梳毛的。

  等到劉徹終於把馬韁扔給馬奴時,烈焰馬上就湊到黑美人邊上,兩隻馬耳鬢廝磨地靠在一起並肩叫馬奴給牽了下去。

  阿嬌偏頭去看劉徹,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一貫清淺地笑容,終於帶了些溫煦的味道了。

  他們沒有回椒房殿,就在附近的宮殿用的晚膳。劉徹看她心情不錯,臨時起意決定帶她出宮騎馬走在。上次出宮還是建元二年去霸上祭祖,既然要散心就好好地散散心。

  阿嬌還有些忐忑:「徹兒,我也真的可以去嗎?宮裡還有……」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劉徹已經明白了,她說的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沒事,我們晚上出發,明天傍晚就回來了。」他的聲音溫柔清朗,卻又堅定地不容人拒絕。

  宮外的世界對於阿嬌來說,實在是又神秘又陌生,對她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吸引力。所以,她猶豫再三,還是點了頭。

  等到更深露重之時,夜漏下了十刻,一行人輕騎簡從地趁著夜色微服出行。

  淡淡的銀白的月光像輕薄地紗,似乎是被夏夜清新涼爽地風給吹到阿嬌臉上的。借著月光,身後著甲冑精弓的騎士們才看清同陛下並肩而行的是一位風華絕代背影窈窕的女子。

  騎士們面面相覷,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敢說話,只有甲冑冰冷地寒光映照出他們臉上的不解。

  劉徹一直控制著馬速,始終用眼角的餘光照顧著阿嬌。她始終勾起著嘴角在笑,長發隨著風飄動。

  樹葉叫風吹的沙沙作響,說不清名字的各種蟲正在草叢裡此起彼伏地叫著。阿嬌覺得身上的毛孔幾乎都叫這夏夜給叫醒了,整個人在這浩闊的天地間暢快極了。

  到了後半夜,策馬到了河邊。滿頭星光和著山影倒映在河面上,似夢似真。他們騎馬趟河,水面上頓時泛開了魚鱗似的波紋。平靜地畫卷上光點一下散開來,霎時間滿河星光,美極了。

  她扯住劉徹的衣角,指給他看。他寵溺地偏頭看著她,阿嬌的桃花眼中滿是斑斕的笑意,他的心情也一下飛揚起來。輕輕一夾馬腹衝出去,濺起滿河水花。

  阿嬌終於也止不住玩心,伏在馬背上,握緊韁繩輕輕地一拍馬脖子。黑美人就揚起了馬蹄,緊跟著烈焰衝上去。

  等到東方破曉,魚肚白的天上還散布著幾顆遲歸的星辰。四處還籠罩在神秘的薄明時,阿嬌一行到了終南山下的長楊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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