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他睜開眼來，眼裡是滿滿的紅血絲。

  她這才發現，他左臉有些紅腫，好像是……被人打過？

  她走上前去，在床側坐下，輕撫他的臉。

  他很敏感，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想對她笑，笑容卻很是牽強。

  於是，她自動忽略了他臉上的痕跡，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可心一定……

  他握著她的手，在自己臉上輕輕地摩擦，良久，才道，「可心她……很可能會再次失明……」

  她心裡「咚」的一聲，有什麼東西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只是個意外，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柔和。

  她點點頭，完全忽略了他話語裡的那個「再」字。

  

  「你睡一下吧！」她給他把被子壓壓好，輕輕出了臥室。

  再返回時，他已經睡著，側著身，鼻尖觸著依宸的側臉，依宸圓乎乎的臉睡得酡紅酡紅的，小嘴還微微嘟起，柔軟的細細的髮絲有些亂，一個甜美如斯的小天使的睡顏，和輪廓分明線條堅硬的他的臉，呈如此鮮明的對比，可是，兩人的眉眼唇鼻又是如此的相似……

  這是她曾感激過的幸福，如今，依然期許，但願，不止是期許……

  左辰安睡得並不踏實，大約一個小時以後，依宸醒了，帶著初醒的迷糊睜開眼睛，發現陪著自己的不是舅媽，而是小舅。

  不知道小舅是幾點回來的，卻因為這些日子習慣了每天都有小舅陪著睡覺，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晚上沒見，這時候特別依戀，小小軟軟的身子便往小舅懷裡拱，嘴裡還嬌嬌地叫著，「小舅……」

  他倏然便醒了，只覺甜香撲鼻。

  他真不知道小孩子身上這香味兒從哪裡來，也不用香水，沐浴乳洗衣液什麼的都和他們的一樣，可依宸身上為什麼就一股甜美的奶香呢？早已經不吃奶了呀……

  而且不僅衣服上有，連說話吐出來的氣香味都格外甜膩，他原本有些浮躁的心，頃刻間便被甜香溢得滿滿的，在依宸臉上親了一下，順手將小小的她抱進懷裡，「再陪小舅睡一會兒！」

  「嗯……」依宸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小身體不安分的亂動，「依宸要起床了……」

  他無奈，只得放了手，看著她自己費勁地給自己穿衣服，看著她小屁股挪啊挪地挪到床邊然後滑下床，再光穿著襪子跑出去找夏晚露。

  很快，外面傳來她叫舅媽的聲音，以及夏晚露的輕聲叮囑，「依寶，小聲點，別打擾小舅睡覺……」

  只是，他卻無法再睡著，昨晚醫院裡的情形在他腦海里反反覆覆地出現。

  葉可心被送進搶救室以後，蕭莟便通知了可心的父親葉純立。

  他能感覺到母親打電話時的緊張，當然，母親把可心帶出來，卻在她左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如何向人家父親交代？

  葉純立就只這一個愛女，平日裡也視若珍寶，得知這個消息立刻就趕來了醫院。愛女在搶救室里情況未卜，他焦急萬分的同時，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蕭莟連連跟葉純立道歉，只說自己沒有照顧好可心，向他請罪，並表示一定會對可心負責到底，然而，卻隻字未提事情的經過究竟怎樣。

  葉純立顯然對蕭莟這個態度不滿意，繼續追問究竟。最後瞞不過去，蕭莟還是吞吞吐吐講了，畢竟究竟怎麼回事只要可心一出來就全知道了，瞞也瞞不過去，當然，重點是把責任推在夏晚露身上，說夏晚露是如何如何撞到可心，害可心腳下踩到水滑倒云云。

  左思泉和左辰遠雖在旁邊，但都沒有親眼目睹事情發生的經過，這一路忙亂的，也沒來得及問及，只有辰安，見母親如此不給夏晚露留餘地，心中憤然，於是站了出來，糾正母親的話，「媽，不是！責任在我！是我先害露露摔倒，才會發生之後一系列的事，和露露完全沒有關係，葉叔叔要追究責任就追究我吧！」

  蕭莟當時拼命扯他的袖子來著，可他橫了一句，「媽，男人大丈夫敢作敢當，讓女人替我背黑鍋不是我的作風！」

  葉純立當時十分生氣，揮手就給了他臉上一拳，並且大罵，「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女兒哪點差了？為了你付出這麼多！你不待見她也就算了，還要這麼害她！你害了人還有理了是嗎？還敢作敢當？我倒要看看你這一次怎麼擔當！最好讓老天保佑你變回瞎子！」

  左家也是護短的人，尤其左思泉，雖然對兒子教育格外嚴厲，但是自家的孩子也只能自家打，被葉純立這麼一衝動，尤其還詛咒辰安失明，可就動了左家人的傷心處了，是以左思泉和左辰遠馬上護住了辰安，他家的辰安也是碰不得的啊！若這一拳砸中眼睛，誰知道會怎樣？

  「葉老弟，犬子頑劣，一定會嚴加管教，葉老弟請息怒！」左思泉表面勸他，實際保護自己兒子。

  蕭莟更是心疼兒子，在葉純立面前說盡了好話，並且再三強調會對可心負責的。

  「負責？你們怎麼負責？錢？我葉家很缺錢嗎？我告訴你，如果我女兒沒事，也就罷了，如果再有什麼三長兩短，左辰安，老天不讓你瞎眼就是老天瞎了眼！」

  左家和葉家的關係從前還算是不錯的，可這件事卻讓葉純立失去了理智，說出來的話句句不給左家面子。

  但理虧在左家，伶俐如蕭莟也無言以對，只得左思泉出面，方方面面的話都說到了，才漸漸將葉純立穩了下來。

  然而，可心從搶救室出來的結果卻是……果真再度失明……

  葉純立聽後表情猙獰得有殺了左辰安的衝動，若不是左思泉和左辰遠兩人拉著，場面一定混亂一片。

  於是被拉扯著的葉純立只是指著左辰安一個勁地罵，罵他忘恩負義，要他還可心眼睛……

  後來，可心被送進病房，葉純立看護女兒去了，才算放過了左辰安。

  蕭莟便趁此機會把左辰安拉到無人處，先心疼地看了看兒子臉上被揍的地方，見只是皮上的紅腫才算放了心。

  她摸著兒子的臉，慶幸之餘唉聲嘆氣，「兒子，這眼睛可是寶貝，千萬不要再有什麼閃失了……你的眼睛還好嗎？沒什麼異樣吧？」

  他搖搖頭。

  「醫生都說了，好些人幾年後還出現排異反應的。這葉純立也是，什麼不說，偏偏咒你的眼睛！真是氣死我了！兒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啊！媽再也禁不起驚嚇了呀！」蕭莟對兒子的疼惜是發自內心的，尤其這小兒子啊，從小到大，不知讓她多操心……

  「媽，我沒事！只是可心……太慘了點！其實，她也是個好女孩……」只是愛錯了人吧……他深深了解失明的痛苦，更了解可心對失明這件事有多恐懼，當年的可心，就因這失明憂鬱得對生活完全失去了希望，再來第二次？她有沒有這個承受能力？

  「可心也真是可憐！兒子！你也是……哎……媽媽給你選的姻緣怎麼會錯？如果你和可心結婚，今天這樣的事又怎麼會發生？兒子啊！你太傻太執著了！媽媽也是從年輕那會兒走過來的，愛情這個東西算什麼呀！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只要兩個人不相互討厭，在一起生活久了，自然就會有感情，有了感情就會慢慢升華成愛情，你偏不信……」蕭莟嘆道。

  「您那是什麼年代，現在又是什麼年代？」左辰安最不喜媽媽談及這個話題，馬上反駁，可反駁完畢之後，卻從媽媽的話里找到點什麼信息，「媽，難道您和爸爸結婚不是因為愛情？」他一直以為父母伉儷情深，是彼此最愛的選擇呢，據說當年爸爸為了這段和媽媽的愛情還抗議過家族聯姻……

  蕭莟瞪了他一眼，「怎麼會？當然是因為愛情！我這麼說是因為我見過的多了，我那些太太朋友們好些不都是家族聯姻嗎？最後還不是相攜走了幾十年？」

  左辰安只哼了聲，沒說話，心中暗想，是啊，相攜走了幾十年，只怕那些當丈夫的不知攜過多少女人的手……

  蕭莟見他如此，只好又嘆，「兒子，可心是全心全意愛你，人又溫柔賢淑，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好妻子的典範，你和她在一起，絕對不會像和夏晚露在一起這樣吃這麼多苦，你們的生活會很平靜很甜蜜，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媽，別說了，我已經結婚了，可心也還在病房裡，說這些不好。」他只好打斷母親的話。

  蕭莟笑著搖頭，笑容里有難言的苦澀，「辰安，你知道當年你手術時的眼角膜是怎麼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