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未來

  「羅伊！羅伊！」

  聽起來就像是潛入水下的人聽著水面上別的人的呼喊，就好像來自遙遠的彼端。

  有著棕色頭髮的少年慢悠悠地從桌上探起了頭，睜開惺忪的睡眼，就仿佛是將死之人對這個世界留戀的最後一眼一樣。他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還囂張地伸了個攔腰，而後又花了大概兩秒的時間確定了自己這會兒正坐在課堂的教室里。

  講台上的老師正橫眉豎眼地瞪著他。那是一位女老師，她的名字是艾米麗，是同學們最喜歡的一位老師，因為她年輕而有活力，端莊的面容使得她不僅僅在學生中、在男老師中也同樣是閃耀的明星。但羅伊不喜歡她，因為他覺得這位漂亮女老師總是喜歡找自己的茬。不過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自己或許也有那麼一點點責任，因為這位老師的課實在太枯燥了，當他大腦就像生鏽的機械一樣懶得運轉的時候他就會情不自禁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不是我說，格林......但是期末作文只剩你一個人沒交了。」艾米麗老師看到這個學生就氣不打一處來，「我知道你是天才新星，其他各科的成績都相當優秀。但如果你明天還沒有交作文的話，我就要給你不及格！」

  「是是，老師~」

  羅伊故意把最後一個音節拖得很長，整個人懶洋洋地托著腮幫。

  當夜。

  回到家後，羅伊在桌上趴了很久。

  「《我的父親》的作文......麼？」羅伊噘著嘴吐槽，「出這種刁難的作文題，真的不是故意的麼？」

  

  「怎麼啦？遇到煩心事了麼，羅伊？」芭芭拉坐到桌邊，用輕鬆地語調問道，「是學校里發生了什麼？」

  「啊啊，還不是最後一門課的作文啦，」羅伊無精打采地道，「你說那老師是不是故意刁難嘛，老媽。出什麼題目不好，非要寫什麼《我的父親》。難道我要這麼寫：『嘿，老師，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我老爸就是哥譚市奸邪佞徒聞風喪膽的翼騎士，正義聯盟成員，史上最偉大英雄之一！他職業是天天半夜從窗戶里飛出去把罪犯砸成肉餅，特徵是整天板著張冰山撲克臉，疑似重度面癱......』」

  芭芭拉「噗嗤」笑出了聲，她愛憐地在輕輕撫過兒子的頭。

  「聽上去是很難呢，不過對你來說的話，算不上什麼大問題吧？」

  「知道啦，小小地吐槽一下而已。」

  小羅伊·格林拿出了筆，終於開始動筆了。

  午夜。

  「就知道你在這兒。」

  穿著制服的芭芭拉披風如羽翼般展開，邁著天鵝般的舞步從屋檐上落下。

  翼騎士站在空地的正中央，身邊橫七豎八躺滿了失去意識的黑幫嘍囉們。

  「你不必要來的。」羅伊淡淡道，「我一會兒就回去。」

  「那小子說他的期末作文題好像是要寫老爸的說。」芭芭拉輕笑道，「你真該聽聽他對老爸的看法，看來他幽默細胞這一部分是遺傳老媽的。」

  「估計也不會是什麼好印象吧......對他父親。」羅伊輕輕說，「不過難怪，我也確實並不稱職。」

  「孩子早就長大啦，他會明白的。」

  羅伊沉默半晌，忽然冷不丁地開口：「今天......就是整整十五年了呢。」

  芭芭拉一愣，隨即會意。

  距離那次宇宙崩潰的危機，已經過去了十五年，然而對親身經歷過的人而言，都還記憶猶新地像是昨天一樣。

  「說起來還真是想不到呢。」芭芭拉也輕聲道，「最後唯一沒能回來的......居然是那個主教。我以前一直挺討厭那個傢伙的，現在看起來也不算壞......」

  羅伊笑了。

  「放心好了，那個傢伙才不會這麼簡單掛掉呢。」他說，「就算現在也是。那個傢伙現在一定，還在別的世界的某個地方......繼續尋找他的刺激吧。」

  十五年前，現在。

  瀕臨破碎的時間零點處，肖恩黑色的身形已經徹底被吞沒，整個人仿佛都化身成了一個無底的黑洞。任何的物質被吸入其中後都徹底消散，就連流動的時間都被倒吸了回來，像逆流的河水般被黑洞吞沒。

  「他正在和這個宇宙根基的時空融為一體。」莫比烏斯椅上的芭芭拉急促地道，「現在要阻止他只剩最後的機會了。」

  「是什麼？」

  「母盒。」芭芭拉道，「母盒是和宇宙同等古老的存在，它任意改寫空間的能力，事實上是它本身凌駕於空間法則之上的證明。如果用足量的爆音能量衝擊，說不定可以把被吞噬的時空扭轉回原樣。」

  羅伊和主教相互對視。

  「看起來，又是我們的工作了啊，」主教依然保持著一貫的不緊不慢，就好像他將要面對的不是一整個崩壞的多元宇宙，「......搭檔。」

  這一次，羅伊沒有反駁。

  「那就上吧。正好還從來沒試過......母盒的極限究竟在哪呢。」

  和黑洞力量針鋒相對的光芒陡然迸現，仿佛無限的力量從兩道身影中爆出。空間已經近乎瓦解，混沌的空間像是遭受重擊的鏡面般開始出現裂紋，無數的裂痕擴散開來，無數不知來自哪個空間、哪個宇宙的暗物質和能量溢散而出。

  仿佛來自虛空深處的咆哮，羅伊和主教齊齊出手，兩道身影仿佛融為了龐大空間能量的一部分。完全由爆音能量構成的、仿佛巨人般的龐大身形無懼地朝向漆黑的漩渦揮拳！

  金光結成了巨大的陣型，就像是封印的法陣一般。但對方明顯也不會這樣簡單地束手就擒，黑暗竭力抵抗，一頭凶獸在沒有邊際的浪潮中高吼。

  浪潮中心，一陣金芒閃現。眾人已經無比熟悉的、恐怖至極的力量再度以那星點的光為中心迸出。

  是反生命方程式！

  羅伊耳邊聽到了裝甲的各個零件、關節傳來尖銳的叫聲，就像即將壽終正寢的老式機器。不，不僅僅是裝甲，就連母盒本身也瀕臨極限。他感到裝甲在發熱，他自己本身都在發熱，就好像要被同化進那無邊的能量潮流之中，母盒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迴響，意識也將要合為一體。

  一般而言，這種時候他就開始抵抗母盒的侵入了，但不是現在。現在，他需要母盒的力量，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停下！

  爆音能量被壓制住了，反生命方程式依然是那樣地生猛，像是擁有著絕對力量的野獸，咆哮地壓制了兩人的爆發。金色的法陣在閃爍，就像夜空中即將消逝的明星。

  白色光芒就在此刻轟然而至，身形包裹在巨大的存在之靈內部的布雷德和莫比烏斯椅上的芭芭拉同時出手。生命之白燈與生命方程，融為一體的浩蕩光流朝著反生命方程式的光輝洶湧而去！

  「啊啊啊！！！」

  羅伊高聲吶喊，竭盡所有地大吼，釋放出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強光從早已瀕臨極限的鎧甲內爆出，另一半的生命方程的力量響應了芭芭拉釋放的那一半，以更強的勢頭壓倒了反生命的氣場。

  反生命方程式被壓制住了！光芒在消散，黑暗在敗退，深淵的深處傳出了不甘地怒吼！

  「啊！」

  芭芭拉捂著頭，無法自已地大叫起來。白色光芒從她的瞳孔、口鼻中如箭般射出，就像水池終於被填滿而溢出一般。

  「芭芭拉！」羅伊焦急地大喊，卻無暇脫身。

  再怎麼說，她終究是凡人的身軀。她藉助了莫比烏斯椅無限的容量強行駕馭生命方程，但和反生命方程式的戰鬥中她不斷強行釋放生命方程的磅礴能量，終於是使得莫比烏斯椅也達到了承受界限。

  耀眼的光輝仿佛要撕裂空間，椅子剎那間釋放出了恆星般的光輝。仿佛一道無盡的時空隧道被打開，隧道之中裝點著無盡的星空，椅子就像是要被吸入那遙遠的盡頭一般。

  光強升到了極限，從那難以直視的中心部分，白色光球騰空而起。在繽紛耀眼的光流之中，它雖渺小，卻擁有無可比擬的霸道氣場。它從椅子中分離的一刻，一切瞬間都成了它的背景和裝飾。

  生命方程！

  莫比烏斯椅消融了，就像陽光下的冰雪一般融化殆盡，而生命方程從中分離了出來。這一刻，羅伊的裝甲也進一步升溫，白光仿佛響應著自己的另一半，同樣也從審判者的裝甲中分離了出來，兩股力量再次合為一體，完整的生命方程釋放出萬丈光芒！

  反生命方程式也終於是衝破了那團黑氣，和生命方程交錯在一起，凌空劇烈碰撞。一剎那，纏鬥至今的所有人都成了它們的陪襯，唯有這比宇宙更古老的兩大對立的存在支配戰場。

  然後，它們消失了。就這麼突兀地，兩股極強的力量在自身爆發出的暴風中交錯著離開了戰局。

  黑洞在封閉，成為了漩渦中心的肖恩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意識，黑暗的死氣在收縮，但吸引力也愈加霸道了，就像將死的凶獸不顧一切的最後一搏。

  羅伊緊咬著牙關，他幾乎都聽到了裝甲支離破碎地解體的聲音。審判者裝甲早已突破了承受上限，隨時粉碎都不足為奇。他只希望能多堅持幾秒，堅持到母盒最後的力量將肖恩最後的瘋狂徹底壓制。

  但他沒能如願。

  陪伴他渡過無數難關、見證了無數個歷史性瞬間的審判者裝甲，終於迎來了壽命的終結。從手部開始，黑色裝甲的每一個關節都開始解體、粉碎，一塊塊的零件被無邊的引力拆卸下來，凌空解體成了漆黑的粉末消散在了時間流中無跡可尋。

  「果然......你還是不行呢。」

  同樣已經瀕臨極限的主教，此刻卻是以一貫的輕鬆語氣說道。

  「閉嘴。」

  羅伊咬緊牙關。裝甲徹底粉碎，只留下了其核心最後的一部分——母盒，它仍然在竭盡一切地釋放著光芒。

  「這樣就證明了呢，果然還是我比較強啊，哈哈！」

  主教說完，面色忽然一凝。他一手朝著羅伊的方向一伸，從裝甲中分離出的母盒竟像是受到了無形力量的吸引，衝著他的手心飛去，頃刻便被吸入了主教的體內。

  一瞬間，主教身上爆發出的母盒之力再度漲了一個檔次。他雙目中紅芒一閃，依附在羅伊的那一部分母盒中的歐米伽能量像是被解開了鎖鏈的猛獸般爆發，虛空中仿佛傳來了高亢的龍吟。

  「你們走吧！」主教大聲道，「你說你找到了自己屬於的地方對吧？那麼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活在這個世界好了！」

  羅伊驚道：「你......」

  主教輕笑出聲。

  「能和你搭檔也挺有趣的，畢竟我很少遇到和我這麼相似的人啊。不過呢，有一件事果然還是你是對的，」他說，「這個世界改變了你。你找到了願意留下的地方，但我不會。果然這種安定下來的生活不適合我啊，我還有要追求的東西，我還有更多要去的地方！」

  他說著，情緒愈發地激動，雙目中紅芒仿佛燃燒起來一般。

  「放心好了，我不會死的！我要追求更刺激的瞬間，尋求更高的高度，那才是人生的意義啊！」

  羅伊輕輕合上了眼。

  「明白了......謝謝了，搭檔。」

  白光落下，布雷德如厲電般閃至，藉助白燈戒分別帶上了羅伊和芭芭拉，以超越物理限制的速度閃出。白色利箭猛地射穿了空間，拖著金色的閃電衝進了時空裂縫，離開了這個空間。

  空間近乎崩裂，時間在動盪，黑洞已經被壓制至了最小的一點，主教神色已經幾近猙獰。混亂和混沌之中，仿佛傳出了不甘的吶喊，還有止不住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