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果然還不到午時，船已經到了碼頭。黛玉收拾了一番便和雪雁下了船，碼頭上已經有林家的大管家帶著人來接了。上了林家派來的馬車，不一會兒王嬤嬤也回來了，有些感嘆的道：「那皇甫將軍果然是個有心的。姑娘不知道，原本以為只是派了人跟著咱們，卻不想原來這一路竟是皇甫將軍親自護送的。」王嬤嬤上的那船上見到那銀甲青袍的男子也是嚇了一跳，卻也知道這定是京城裡傳的如鬼似魔的焰王大將軍了。連忙至上謝意，說道姑娘身在閨閣不便親自前來道謝，請將軍見諒云云。那皇甫冰炎卻半點也沒有傳聞中的暴戾陰狠，只是淡淡的道了聲無妨，便命人送王嬤嬤下船了。王嬤嬤不由在心中暗嘆，明明是個卓絕的男子卻不知道為什麼被傳的那般不堪，就算是毀了容貌也比賈家那些公子哥兒要勝出千百倍。看了幾十年人世間種種的一雙老眼還有什麼看不透的，自然不會如同一般人被區區皮相所迷。

  黛玉也是有些詫異，正好風吹起紗簾一角，將遠處的風景收進黛玉眼底。卻是那一艘掛著展翅雄鷹旗幟的船已經離開巷口返航了。那鷹旗之下，一個青袍的背影臨風而立，戰袍在風中飛揚。那背影就恍如一棵蒼松獨立於高山懸崖，卓爾不群。隱隱的給人一種如山一般可靠的感覺。雖然沒看到正面模樣，黛玉也知道那人想必就是焰王皇甫冰炎了。

  林家。

  「爹爹……」黛玉匆匆跑進林如海房裡，就看到林如海半靠在床上，臉色蒼白，形容消瘦。哪裡還看得出來曾經那個風流冠京華的林探花瀟灑俊美模樣？看到老父這般憔悴蒼老，黛玉眼裡的淚水哪裡還忍得住，當場流了出來，「爹爹……」

  林如海看到兩年多不見得寶貝女兒，有些暗淡的眼中總算多了一絲光彩，笑道：「玉兒回來了？過來給爹爹看看。」

  黛玉早忘了在賈家的矜持和小心，哭著撲進父親懷裡，哭著道：「爹爹，你病得這樣重怎麼不早些告訴玉兒？」林如海慈愛的拍拍女兒的頭安慰著，「都長成大姑娘了，怎的還這般哭鼻子？爹爹沒事。看到玉兒回來就好多了。」黛玉偎在父親懷裡，破涕為笑，「那玉兒早些回來，爹爹豈不是好的更快一些。」林如海含笑點頭道：「好，玉兒就一直陪著爹爹，等爹爹病好吧。」黛玉吸吸小鼻子，淚汪汪的望著林如海，「爹爹好了玉兒也不走。」林如海微笑，滿是欣慰的看著黛玉，這兩年，最是擔心的就是這個遠在京城的女兒，如今總算是回到他身邊來了。總算是好好地，只要安排好了她們姐弟以後的事情，他也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了。

  

  「老爺，姑娘，小少爺回來了。」

  林如海聽了笑容更甚，看著黛玉道：「你兄弟也回來了。快叫他進來吧。」

  不一會，一個七八歲模樣，長的粉雕玉琢的男孩兒走了進來，看到黛玉眼睛亮了一亮，還是守禮的向林如海請了安。等到林如海叫起才眨眨眼睛看著黛玉道：「姐姐？」這男孩真是黛玉嫡親的弟弟林墨玉，黛玉走的時候他也不過才五歲，倒還是記得自己有個嬌嬌弱弱卻及疼愛自己的姐姐的。黛玉從小身子弱，在家時與自己做伴的也就只有這個笑自己三歲的弟弟，對他自然是十分的疼愛，看到當初那小小的孩子已經長高一節了，心中也是又酸又喜，「墨兒。」

  姐弟兩個摟在一起又是一場大哭。林如海靠在床邊看著一對兒女依靠在一起卻是十分欣慰。雖說分開了幾年沒有養在一處，骨肉天性卻是斷不了的，「好了，你們兩個，一家子團聚應該歡歡喜喜才是，哭哭啼啼成什麼體統？」

  黛玉拉著墨玉在自己身邊坐下來，看著自己弟弟長得風神俊秀，十分欣慰，「爹爹，墨兒平時不在家裡麼？」剛剛她聽到下人稟報說墨回來了。

  林如海點點頭，「墨玉在杭州書院念書。雖然在家裡爹爹也能教他，但是到底咱們家裡人丁稀少，一個人也有些寂寞。還是在外面好一些。」黛玉看著父親消瘦的容顏，心中一陣酸澀，自己不在家，弟弟又在外念書，父親一個人在家裡豈不是更加寂寞。摟著林如海的一隻胳膊，黛玉嬌聲道：「現在玉兒回來了，回頭墨兒也搬回來住，咱們一家人住在一起還是熱熱鬧鬧的。」

  林如海知道女兒體貼孝順的心思，點頭道：「都依玉兒的便是。等爹爹身子好一些就親自教你們姐弟學問便是了。」

  黛玉和墨玉自然連忙應是。林如海的學識卻是完全不必那些書院的大儒差的。甚至還要好上許多。有他親自指點確實不必再上書院念書的了。黛玉素來最是佩服的便是自己爹爹，從小在家也是林如海手把手的教授學問，自然也是十分歡喜。

  兒女雙雙回到膝下，林如海精神也好了許多。父女三人坐在一起閒話家常差點忘了時間，還是黛玉怕父親累著，才親自扶著林如海躺下休息，拉著墨玉出去了。

  黛玉回來之後，林如海的身體果然好了許多，沒幾天就能下床走動了。這才在書房裡接待了賈璉。客氣了一翻之後，賈璉歡心的拉著林如海給的兩千兩銀票去蘇州城裡閒逛去了。心裡暗道林家果然如老太太說的家底豐厚，隨便一出手就是兩千兩。

  林如海送走了賈璉，原本笑意溫文的臉色漸漸地沉了下來。其實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脈象早已經是油盡燈枯之相，這幾天的精神也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只是那一雙年幼的兒女卻實在是讓他放心不下，若是不能將她們的將來安排的妥妥帖帖，林如海覺得自己就是將來到了地下也無顏面對自己的妻子。想了許久，林如海從柜子里取出一個看似樸素無華的玉盒，只有那盒上的一抹紅色的火焰十分奪目。將那玉盒看了又看，林如海才命人將自己的一雙兒女換到跟前。

  這兩日，黛玉姐弟倆久別重逢正是親熱的時候。黛玉看著自家弟弟小小年紀就談吐有禮進退有據的模樣十分自豪，只覺得即使是寶玉也比不上自己兄弟兩分的。聽到林如海找他們，姐弟倆連忙到了書房，「爹爹，你找玉兒和墨兒麼？」

  林如海點點頭招手要兩人到自己跟前來。黛玉眨眨眼睛看著爹爹，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些心慌。好像爹爹要說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有些不安的叫了聲，「爹爹……」林如海含笑拍拍女兒的小手道：「玉兒都十一歲了，再過幾年就是大姑娘了呢。玉兒，你是姐姐，以後要好好地管教弟弟，墨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定要糾正了才好。」黛玉見父親一臉認真，也跟著點點頭。林如海接著道：「墨兒，你是家裡的男孩子，以後可要保護姐姐，不能讓外人欺負了她去。」墨玉重重的點頭道：「爹爹放心，墨兒一定會保護姐姐的。」

  黛玉看著父親淡淡的笑容，只覺得心中異常的酸澀，拉著林如海哭道：「墨兒還是小孩子，玉兒才不要他保護，玉兒就要爹爹。」

  林如海笑容和藹，輕輕地抹了女兒臉上的淚珠笑道：「傻孩子，怎麼就哭了？好好聽爹爹說會話。」

  兩姐弟相互看了看，皆感覺到父親的不同，重重的點了點頭。

  林如海輕嘆一聲，想到這兩個孩子以後就要相依為命，心中也是萬分不舍，只得道：「玉兒這些年賈家對你可好？」

  黛玉點點頭，「外祖母對玉兒極好。」她在賈家，吃穿住行都是比著寶玉的，就是賈家的正經小姐也要往後靠的，確實不能說賈家虧待了她。林如海點點頭道：「如今爹爹還在，你外祖母家定然是不會虧待你的？只是閒言閒語只怕也是不少吧？」

  想到賈家那些丫頭婆子瑣碎言語，黛玉難過的低下了頭，「是玉兒不好，做不來那八面玲瓏的事。」

  林如海揚眉道：「我林家的女兒怎會不好？那些逢迎拍馬的事情我林家的女兒又怎能去做？玉兒可知道咱們是什麼人家？賈家是什麼人家？」黛玉點點頭道：「外祖母家是先高祖立了戰功，朝廷賜封為榮國公。四十年前太先皇頒下諭旨除了一些特別恩典的世襲罔替，其他所有的爵位乃是降封，所以外祖代善公襲了二等侯爵，如今襲爵的大舅舅卻是三等伯爵位。」看看林如海讚許的神色，便接著道：「咱們林家開國之時祖上曾破格封為郡王，先祖稱安欽郡王，承襲四代，爹爹是先帝十二年的探花。」

  林如海微笑點頭道：「玉兒說的不錯。那你們可知道咱們林家就是那受皇家恩典世襲罔替的郡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