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超大買賣(二合一)
2024-07-18 07:41:32
作者: 黑咖啡少糖
在幾個督撫級大官的注視下,周培公將賀珍想走私川鹽的事匯報了一遍。
劉兆麒細細一算,然後被賀珍的野心所震驚——走私規模實在太過巨大,大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
由於船舶在江河上航行要受水流影響,所以下行裝載的貨物總比上行多兩三成。理論上,如果船只能把九萬石糧食運到東川,就能從東川運回十二萬擔食鹽。
這可是十二萬擔鹽吶,走私這麼多鹽貨,賀珍的膽子也太大了!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湖廣全省近千萬百姓,每年也就消耗幾十萬擔食鹽而已,這一次就走私兩成,比去年一整年運來的官鹽還要多。
按照武漢當前行情計算,這批私鹽的總價值高達兩百多萬兩白銀,名副其實的大手筆,大生意。
雖然還不知道賀珍打算以什麼價格賣給鹽梟,不過想來不會太高。假設賀珍以每擔十兩或十二兩的價格賣出,鹽梟們的利潤空間仍非常驚人。
周培公還提到,賀珍願意拿出兩成利潤來上下打點,一成給董軍門,一成給經手的其他同僚。
「大膽!」
董學禮怒不可遏,指著周培公罵道:「你受朝廷大恩,竟為賊人當說客,真是大逆不道!我董某人豈會貪圖賊人銀兩,以身犯國法?」
周培公匍匐於地,連聲叫屈道:「湖廣今年缺鹽缺得厲害,學生的荊門老家都賣到三十兩一擔了。賊人說一擔鹽能活三四十人,學生覺得有些道理,才將此話原封轉告給諸位大人。學生……學生可沒有半點私心啊!」
說著,他又將兩個袖口的暗袋外翻,以示自己兩袖清風,沒有收受任何金銀財物。
劉兆麒身為湖廣巡撫,掌管全省政務,對湖廣缺鹽的窘況非常了解。
沒錯,之前京城對鹽政做了一些部署,比如說讓山東、河東鹽運司增加產鹽量,同時按配額向諸省運鹽。
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僧多粥少就是僧多粥少,不會因為一道聖旨而改變。
北方幾個鹽運司拼了老命督促鹽丁熬鹽曬鹽,可再怎麼趕也無法彌補南方缺失的產量。而且山東鹽運司的食鹽走大運河一路運過來,南直隸和江西都在拼命截留,能運到湖廣的份額十不存一。
吃得多來得少,價格自然一路飛漲。
劉兆麒還知道,只要禁海遷界令一日不解除,這種緊缺就一日無法緩解,只會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嚴重。
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早晚有一天鹽會比黃金還貴。屆時,老百姓耗盡家資也買不起一斤一兩。因缺鹽而大面積死人的情況一定會發生,問題可能比缺糧還要嚴重。
劉兆麒猛然發現,賀珍所說的「天下蒼生」並非一句胡話,而是即將發生,且殘酷無比的事實。
想到這一點,他示意董學禮暫停呵斥,讓周培公站起來回話。
「照你看來,這件事是賀珍的意思,還是偽帝的意思?」
周培公被罵得狗血淋頭,一度以為自己將要性命不保,此時重新站起,前心後背已經濕透。
他重整心神,謹慎地回道:「賀賊說這是他和袁宗第兩人的私人生意,並未提及偽帝。學生想來,或許偽帝也是知道的。」
「嗯,有理。」
劉兆麒想了一下,又拿出一封信件交給張勇、董學禮等人傳閱。
那是吳三桂催促湖廣儘快轉運物資的信件之一,裡面除了滿篇威脅的話,還附帶一份貴州緊缺的物資清單,其中第一條就是食鹽。
吳三桂聲稱,如果兩個月之內不給貴州運去十萬擔食鹽,那麼他不能保證前線軍隊還有力氣扛住明軍攻勢。理由非常正當,連鹽都沒得吃,前線將士哪裡還有力氣提刀殺敵呢?
董學禮沒好氣道:「危言聳聽。貴州缺鹽缺到士卒都沒鹽可吃了?真是瞎扯。」
「未必啊!你們不知道,我們還能從山東、山西多少拿點接濟。我們不給,貴州是一點都沒有。除非……平西王去找白文選買私鹽。」
劉兆麒告訴眾人,貴州沒有鹽運司,素來不產鹽——不是少,是連一丁點都不產。自從明初設立貴州布政使司以來,貴州從沒在本地熬曬過一斤鹽,百姓所需只能從雲南、四川等產鹽省份獲得。
貴州既不靠海,也從來沒發現過任何鹽池、鹽井或者其他鹽礦,可以說,自古以來那裡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貧鹽之地,看不到一絲轉變的希望。
所以,其他東西吳三桂或許不是很缺,鹽卻肯定非常缺,而且缺到就快把他逼瘋的地步。
由此推論,如果不能滿足鹽方面的要求,黔軍入楚搶鹽的可能性非常大,幾乎板上釘釘。
「那……他還可以找廣西買嘛,」董學禮不服氣道,「廣西靠海,總會自己曬一些吧?前些天,我們不是還吃了幾包廣西鹽來著?」
說著,董學禮轉向張勇問道:「對吧,我還分給你們一包,封條上蓋的就是廣西官印。」
「廣西不靠海,沒法自己曬鹽。本撫早就發公文問過,孫延齡說他自己也不富裕,只能接濟我們一千擔……如果他們有多餘的,恐怕是買了廣東私鹽之故。」
這下子,連一向反對談判的張勇都愣住了。說來說去,自己恐怕早已吃上廣東私鹽還不自知。
想到這裡,張勇忽然大喝一聲:「來人,把昨天開封的那包鹽抬上來。」
門外值守的幾個甘陝兵丁滿腦子迷糊,猜不到大半夜抬一包鹽上大堂幹什麼,難道幾位大人雅興大發?
「大人,只要鹽巴嗎?要不要小的宰只羊,再準備一些酒水果蔬?」
張勇哭笑不得,罵到:「他媽的,你當我們要烤全羊呢?整包抬上來,就要貼著廣西封條那包。」
兵丁們連滾帶爬找到伙房,不到一刻鐘即將那一大包廣西鹽呈到眾人面前。
張勇抓了一把看了半天,又鬆開手指任由鹽粒從手指縫隙流下,表情越來越嚴肅。
劉兆麒看了一會兒,又長嘆一聲道:「沒錯了,這是廣東私鹽。」
張勇點點頭,回到座位不再說話。
董學禮問道:「這鹽有什麼出奇,你們還能看出東南西北來?」
劉兆麒點點頭,將海、池、井等幾種常見食鹽的區別粗略介紹了一遍。
甘陝、山西出產的池鹽由大風勁吹而得,大多成顆粒狀,所以又被稱為「顆鹽」;海水煎煉出來的海鹽比較細碎,品相相對較好;而四川煮鹵所得的井鹽潔白無瑕,品相最佳。
即使同為海鹽,因產地和製鹽方法不同,成鹽的品相和味道也大不相同。
比如說揚州、淮安一帶出產的鹽,又重又黑,其他地方出產的鹽則又輕又白。淮揚鹽場的鹽一升重約十兩,而廣東、浙江、長蘆鹽場的鹽就只有六、七兩重。
這包明顯就是海鹽,只要對食鹽品相有了解的人都能分辨得出來,十有八九不會錯。
孫延齡貼老婆孔四貞的福才接掌廣西,在此之前從沒當過地方官,也許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所以才往湖廣隨便撥了一千擔私鹽——如果不是賀珍提出走私川鹽,也沒有人會去細看。
董學禮不服氣道:「廣西不靠海,山東總靠海吧?也許孫延齡把朝廷分給廣西的山東鹽轉送給我們呢?」
劉兆麒道:「山東鹽和此鹽絕不相同,還有,你見過不摻砂子的官鹽嗎?」
「我……我又不是廚子,管這個幹嘛。」
董學禮氣鼓鼓地坐下,剛沾到屁股,又跳起來罵道:「賊你媽,孫延齡這廝與偽帝暗通曲款。我說偽帝怎會那麼有錢,帶來的兵馬全都使火銃,震天雷像不要錢一樣到處亂扔。」
這話一出,劉兆麒又重新頭疼起來。
周培公一提起走私川鹽的事,他立即想到可由湖廣布政司暗中接下。私鹽貼上封簽就是官鹽,轉賣給鹽商獲利頗豐。如此,既能把鹽梟的那部分利潤吃下,又可以緩解湖廣缺鹽困境,可謂公私兩便。
不過董學禮的話提醒了他,購買川鹽無異於給明軍送錢。
假設購買私鹽需支付一百二十萬兩鹽款,回頭又向偽帝支付九十萬兩運費,兩者總計二百一十萬兩。再加上送過去的九萬石糧食,明軍這一圈弄下來,錢、糧都有了。
可如果不這麼辦,湖廣無法應對明、黔兩軍的四路夾擊。
即使前線將士個個以一當十,把偽帝和吳三桂打得落花流水,鹽荒的問題依舊無法解決。
如果幾個月後老百姓因缺鹽而紛紛舉事,湖廣總督府和布政司衙門又該怎麼應對呢?
茲事體大,劉兆麒覺得自己已無法掌控大局,必須把張長庚請過來一起定奪。
……
三月初八,明軍依舊炮轟襄陽,在殘破的城牆上又轟出一個斜坡。
李來亨帶著麾下將士到襄陽城下叫陣,邀約張勇和甘陝綠營出城決一死戰。
現在的忠貞營將士可不比從前了,穿上繳獲的鮮亮盔甲,他們的裝備比甘陝綠營豪華十倍,士氣比甘陝綠營高一百倍。
李來亨躍馬陣前,向城上吼道:「張勇你個縮頭烏龜,快滾回甘肅吃土去吧。」
眾將轟然大笑,紛紛對甘陝客軍抱以蔑視。他們言語間充滿自信,甚至還略顯狂妄,似乎完全沒把河西四漢將之首放在眼裡。
「張勇!」
「縮頭烏龜!」
「張勇!」
「滾回甘肅!」
張勇躲在一堵牆後面氣得發瘋,然而環顧四周,麾下軍官個個畏畏縮縮,完全沒有出城報復的意思,他也無可奈何。
見清軍連出城應戰的勇氣都沒有,明軍士兵們發出哈哈大笑,然後向一處破口發起衝擊。
戰火一度蔓延至城內,等清軍預備隊趕來增援時,他們又且戰且退,然後在笑聲中揚長而去。
當天晚上,周培公第三次夜入明營,請求明軍休戰三天。
「陛下寬厚,求您再給我們一點點時間。您的要求我們已用八百里加急送回漢陽。茲事體大,董軍門不能自己做決定,必須請示總督大人啊。」
朱由榔一想也對,做大買賣,怎能不給對方考慮的時間呢?
「好吧,朕就再給你們三天。不過你們必須拿出誠意,要不然,朕怎麼向將士們交待呢。」
「陛下的意思是?」
「今晚你們送來兩萬石糧食,二十萬兩銀子,如此我軍就休戰三天,如何?」
周培公抗議道:「陛下恕罪,這個數目不對吧?休戰三天,一共是九千石糧食,九千兩銀子。」
「每天三千石糧,三萬兩銀子那是批發價,零售當然不同。」
周培公在心中暗罵偽帝無恥,又死皮賴臉地跪地請求多少給點優惠。最後雙方以一萬五千石糧食,十五萬兩白銀的價格成交。
按臨時協議,明軍暫時後退二十里,休戰三天。
看到一車接一車糧食,一箱接一箱銀子送入大營,李來亨、郝搖旗等人眼睛都看直了。
原來軍力強盛是真的可以換錢啊,早知如此,他們這些年還躲在夔東幹什麼呢。按每天五千兩計算,這些年豈不是白白浪費上千萬兩銀子?
想到這一點,大家都感嘆皇帝應該早來東川,早帶著大伙兒一起發大財。
……
三天之後,張長庚乘著馬車日夜兼程趕到襄陽,告訴劉兆麒等人一個好消息。
江西總督張朝璘發來公文回應,他已遣江西巡撫董衛國集結部隊,只要朝廷發來調令,江西兩萬精兵隨時進入湖廣助戰。
江西巡撫的駐地在九江,與湖廣就一線之隔。沿著長江進發,他們五天就能趕到武漢城下。
聽到本家這麼講義氣,董學禮感覺多日來的鬱悶一掃而空。
「憲座,那朝廷的調令什麼時候能到呢?」
「快了。本督的奏摺應該抵達京城了,快則半個月,慢則一個月,朝廷的旨意必到。」
董學禮盤算了一下時間路程,自己最少還要堅守襄陽一個月,頓時泄下氣來。
「一個月,我們恐怕頂不住啊。要不,我們先撤到鍾祥再說?」
「撤什麼撤,襄陽乃湖廣重地,怎能不守呢?再說,不守襄陽,我們怎麼給吳三桂籌十萬擔川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