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千里單騎
2024-07-18 07:29:13
作者: 黑咖啡少糖
明軍一直忙著收治傷員,收攏部眾,防禦可能會有的反撲,一直沒功夫派出更多搜索隊到野外受降。
聽說徐聞方向有數百名激動的潰兵前來,朱由榔嚇了一大跳,命令全軍戒備。這些人雖然沒有武器和盔甲,造起反來也不好對付。
等弄清楚情況,大家都樂了,原來是俘虜嫌自己被抓得慢了,鬧情緒呢。
來都來了,總不能拒之門外。
明軍命令他們用繩子互相捆綁,檢查幾遍確認無誤,才排隊放進戰俘營。
此時天已全黑,雷州方向的明軍戰士陸續帶著俘虜歸營,讓戰俘營人數急劇膨脹,比明軍總人數還多,不小心防備可不行。
甘蔗地里到處都有潰兵,明軍對內對外都不敢懈怠。還好歷次大戰都是大獲全勝,對黑夜中招俘很有經驗。
他們在營門口點起大火,讓戰俘們組成宣傳隊,齊聲大喊:
「老鄉們,快來過來投降吧,陛下寬大仁厚,投降不殺。」
「開飯了,老鄉們快過來吃飯了……」
「別在野外吹海風了,投降就有大米飯吃,香噴噴的大米飯,每人一碗……」
潰兵們就早上出發時吃過一頓,到晚上肚子早已空空,很多人聞到飯香,主動過來抱著盔甲和刀劍過來投降。
當真的吃到大米飯時,很多綠營大頭兵眼中都泛起淚花。是真的大米飯,一點都不摻粗糧,裡面也沒有沙子磕牙。而且每人都是滿滿一大碗,堆得尖尖的。
除了家丁們習以為常,其他綠營大頭兵,甚至是標營士兵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早知道做戰俘能吃這麼好,不早就投降了?
一夜折騰,明軍士兵上下都睡不好覺。
第二天正式清點戰俘和繳獲,朱由榔皺起眉頭,破口大罵:「栗養志那奸賊到底貪了多少,怎麼連標營的盔甲都是次品?可恨,可恨!」
各級將領也紛紛抱怨,所繳獲的火銃很多還是京師造、登州造,在遼東時就開始服役,到現在應該有二三十年了。又黑又沉,樣式老,質量差,火藥減半裝填也怕炸膛。
鳥銃就算了,居然還有三眼銃這種古老的玩意,拿來當大鐵錘破甲用還差不多。
普通綠營只有兩成裝備可堪使用,標營也不過五成,只有家丁隊身上能扒下不少好東西,可惜家丁數量少,不成規模。
除了武器裝備外,糧草輜重方面的繳獲也不多,只夠六千人十日所需。
那兩千多俘虜也是個麻煩,經過粗略甄別,大概有三成俘虜在雷州有家室。特別是家丁和軍官們,不但有家室,很多居然還能養小妾,這種好日子真是羨煞旁人。
這些有家室在清軍手裡的人,是不能招募入軍的,武藝再高強都不行。他們一有機會就會逃跑,有些人還會臨陣譁變,向清軍投降。
只能殺掉,或者運回建水當礦工服刑。可雷州到建水實在是太遠了,這些人可不是良民,需要大量士兵看押,千里迢迢轉運很不經濟。
總而言之,一場大捷,收穫實在不算大。
這次勝利是硬碰硬打出來的,明軍在中軍位置一點點強推,傷亡真不少。在朱由榔心裡,直屬營每一個士兵都是未來潛在的士官,非常寶貴。
每陣亡一個普通士兵,等於下次擴軍時少一個什長,或者把總。殘廢的士兵還要安排退役,還好安南缺人才,把士兵安排到其他崗位還能發揮餘熱,否則真是虧到姥姥家了。
第二天陳上川回稟,義軍水師在雷州灣激戰一日,擊毀敵艦四五艘。對方大量小戰船抱團出動,守望相助,明軍未能俘虜到戰艦。
「水師也虧本了?」
陳上川無奈訴苦:「他們烏壓壓一大片湧上來,末將不敢和他們近戰糾纏,沒能俘虜到戰艦。不過撞沉、擊沉幾艘小的,也夠他們膽寒了。」
朱由榔點點頭,雷州水師只是清廷在兩廣的偏師,義軍水師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底,不能冒險硬拼。
打仗虧本當然不能忍受,每戰必賺是朱由榔的職業習慣。
「栗養志那傢伙,連糧食都不肯多帶,這是打算來徐聞吃大戶呢?」朱由榔看著繳獲清單哭笑不得,「那個家丁隊長叫栗有……什麼來著?」
「栗有祿。」
羅義趕緊接上,這條大魚可是自己抓的,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情報。
「對,栗有祿,為什麼栗養志給他們起的名字都差不多?」
陳上川哈哈大笑,連忙解釋這是遼東明軍的老傳統。比如說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是毛文龍的義子,他們沒恢復本姓時,名字也差不多一樣。
朱由榔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收義子的現象在明軍各部也有存在,只是前幾年大家都混得不太行,沒有大肆收義子的心情。
不過最近日子好過了一些,這個風氣有抬頭的趨勢。除了沒人敢來給皇帝當義子外,比如建水營、開遠營都有一些將領在收乾兒子。
很多將領可能家室都沒了,收一兩個義子當繼承人,是人之常情。
自己不能嘲笑,只能提醒大家不能太過分,稍微收斂一些。收義子不是罪過,收幾十個義子就貽笑大方了。
回到正題,朱由榔接著道:「陸彪不是撥了一萬兩給栗養志以充軍資,不至於糧食都要來徐聞蹭吧?」
陳上川倒覺得很正常:「一萬兩也沒多少,兩百個家丁,每人給點出征費,自己再貪一點,就差不多了。重賞之下有勇夫,要不然他的家丁隊怎麼會人人出死力,號稱南栗北安呢?」
「哦……原來是這樣,」朱由榔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現在雷州軍已被打殘,在尚可喜和李棲鳳調大軍過來前,明軍在雷州半島至少還可以稱霸一段時間。
栗養志、陸彪這些人,貪了那麼多軍餉和民脂民膏,不想辦法在他們口袋裡搜刮一些,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繼續甄別這些俘虜,好好審,做過什麼事,家裡幾口人,地里幾頭牛都要問清楚。血債多,民憤大的挑出來一批。」
「陛下要這些人有什麼用?」
「這些人沒用,剩下的有用。」
……
明軍以兩千精兵堂堂正正擊敗六千雷州軍,徐聞城頭上千綠營和鄉勇、民壯都看在眼裡,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滿城窮苦百姓覺得這半個月的熱鬧比前十年加起來都多,各種小道消息在私下快速流傳。
天子御駕親征,一年轉戰數千里,五戰還是六戰連捷,這段經曆本身就是個傳奇,非常適合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徐聞城外以少勝多,又恰恰證實了這些小道消息的真實性。
很多人都說,陛下的戰績比很多開國皇帝都要輝煌了,可比光武,這是中興之象啊!
要不是李忠良前幾日在百姓中間狠狠地刷了一次好感,恐怕徐聞當夜就有人聚眾造反,拿他的人頭去明軍大營領賞。
吳可信等了一夜沒見明軍來叩城,第二天又不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下派人出城,忍耐到第二夜才找到機會派心腹前去明軍大營。
朱由榔親自接見使者,問道:「你是誰,來幹什麼?」
使者見到傳奇,激動得痛哭流涕:「陛下,小人吳可用,是徐聞守備吳可信的族弟。現在徐聞上下翹首以盼,等待陛下率軍前去光復。」
連著名死硬分子,徐聞守備吳可信都主動來投降,讓朱由榔感到很滿意。這證明堂堂正正擊敗雷州軍,確實很漲威望。
不過他不打算受降。
徐聞太燙手,拿下來就要想辦法守,一旦決定堅守,就要投入海量資源。這和明軍的戰略相違背,還是保持現狀比較好。
他想著用什麼理由推辭比較好,不置可否道:「吳可信作戰勇猛,是個人才,朕對他還是很欣賞的。」
吳可用嚇得面如死灰,暗想完了完了,陛下這句話,是在責怪徐聞綠營兩次和明軍作對?
「陛下恕罪,恕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不該和天兵做對……」
「吳可信身為徐聞守備,盡忠職守是應該的,各為其主嘛,」
朱由榔見對方嚇成這個樣子,暗暗好笑,順著剛才的話繼續道:「聽說他四十幾歲才當上徐聞守備,太不容易了。朕不忍打斷他的前程,他還是留在韃子那邊效力為好。」
吳可用立即大表忠心:「徐聞上下三百兵勇都不願回雷州做孤魂野鬼,陛下就收留我們吧。吾等願追隨陛下征戰天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們就好好呆著,哪兒都別去。安安心心為清廷守好徐聞,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說完,朱由榔讓吳可用稍等片刻,拿出紙筆馬上又寫了一張東西,蓋上大印遞給對方看。
吳可用雙手接過,打開一看,上面赫然寫著「委任狀」三個大字,底下小字清清楚楚:任命吳可信為廣東都指揮使司雷州衛海安守御千戶所正六品百戶,徐聞縣特派守備官,在敵占期間主理徐聞縣軍防要務。欽此!
「這……」
吳可用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對方是何用意。
「身在曹營心在漢,懂不懂?」
見對方還是沒反應過來,朱由榔暗嘆武官是比讀書人的腦子要慢一些。他只好把對李忠良老管家說過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讓他回去和吳可信好好商量商量,要不要接受職務。
吳可信的反應倒比李忠良快得多,立即親自前往明軍大營參見陛下,痛快地接受了官職。
臨走前還對朱由榔依依不捨拜別:「陛下,你老人家保重。什麼時候千里走單騎,給個信就行,卑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