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論前因，太陰星君下凡塵

  孫悟空笑道：「走！走，必定是與我們送行，好留老和尚成婚。」

  豬八戒道：「送行必定有千百兩黃金白銀，我們也好買些人事回去，到我那丈人家，也再會親耍子兒去耶。」

  沙僧道：「二哥箝著口，休亂說，只憑大哥主張。」

  遂此將行李馬匹，俱隨那些官到于丹墀下。

  國王見了，教請孫悟空三位近前道：「汝等將關文拿上來，朕當用寶花押交付汝等，外多備盤纏，送你三位早去靈山見佛，若取經回來，還有重謝。留駙馬在此，勿得懸念。」

  孫悟空稱謝，遂教沙僧取出關文遞上。國王看了，即用了印，押了花字，又取黃金十錠，白金二十錠，聊達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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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豬八戒原來財色心重，即去接了。孫悟空朝上唱個喏只道：「不要，不要！」

  便轉身要走，慌著個唐三藏一轂轆爬起，扯住孫悟空，咬響牙根道：「你們都不顧我就去了！」

  孫悟空把手捏著三藏手掌，丟個眼色道：「你在這裡寬懷歡會，我等取了經，回來看你。」

  唐三藏似信不信的，不肯放手，多官都看見，以為實是相別而去。

  天竺國國王又請唐三藏上殿，著多官送三位出城，唐三藏只得放了手上殿。

  孫悟空三人，同眾出了朝門，各自相別。

  豬八戒道：「我們當真的走哩？」

  孫悟空不言語，只管走至驛中，驛丞接入，看茶擺飯。

  孫悟空對豬八戒沙僧道：「你兩個只在此，切莫出頭。但驛丞問甚麼事情，且含糊答應，莫與我說話，我保老和尚去也。」

  孫悟空，拔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即變作本身模樣，與豬八戒沙僧同在驛內，真身卻幌的跳在半空，變作一個蜜蜂兒，其實小巧。

  你看他輕輕的飛入朝中。遠見那唐僧在國王左邊繡墩上坐著，愁眉不展，心存焦燥。

  徑飛至他毗盧帽上，悄悄的爬及耳邊，叫道：「師傅，我來了，切莫憂慮。」

  這句話，只有唐僧聽見，那伙凡人，莫想知覺。

  唐僧聽見，始覺心寬，不一時，宮官來請道：「萬歲，合卺嘉筵已排設在鳷鵲宮中，娘娘與公主，俱在宮伺候，專請萬歲同貴人會親也。」

  天竺國國王喜之不盡，即同駙馬進宮而去。

  說那唐僧憂憂愁愁，隨著國王至後宮，只聽得鼓樂喧天，隨聞得異香撲鼻，低著頭，不敢仰視。

  孫悟空暗裡欣然，丁在那毗盧帽頂上，運神光，睜火眼金睛觀看，又只見那兩班彩女，擺列的似蕊宮仙府，勝強似錦帳春風。

  真箇是娉婷嬝娜，玉質冰肌。一雙雙嬌欺楚女，一對對美賽西施。雲髻高盤飛彩鳳，娥眉微顯遠山低。笙簧雜奏，簫鼓頻吹。宮商角徵羽，抑揚高下齊。清歌妙舞常堪愛，錦砌花團色色怡。

  孫悟空見老和尚全不動念，暗自里咂嘴誇稱道：「好和尚！好和尚！身居錦繡心無愛，足步瓊瑤意不迷。」

  少時，皇后嬪妃簇擁著公主出鳷鵲宮，一齊迎接，都道聲：「我王萬歲，萬萬歲！」

  慌的個唐三藏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孫悟空早已知識，見那公主頭頂上微露出一點妖氛，卻也不十分兇惡，即忙爬近耳朵叫道：「師傅，這公主是個假的。」

  唐三藏道：「是假的，卻如何教他現相。」

  孫悟空道：「使出法身，就此拿他也。」

  唐三藏趕忙道：「不可！不可！恐驚了主駕，且待君後退散，再使法力。」

  那孫悟空一生性急，那裡容得，大咤一聲，現了本相，趕上前揪住公主罵道：「好孽畜！你在這裡弄假成真，只在此這等受用也盡彀了，心尚不足，還要騙老和尚，破他的真陽，遂你的淫性哩！」

  唬得那國王呆呆掙掙，后妃跌跌爬爬，宮娥彩女，無一個不東躲西藏，各顧性命。

  唐三藏一發慌了手腳，戰兢兢抱住國王，只叫：「陛下，莫怕！莫怕！此是我頑徒使法力，辨真假也。」

  卻說那妖精見事不妙，掙脫了手，解剝了衣裳，捽捽頭搖落了釵環首飾，即跑到御花園土地廟裡，取出一條碓嘴樣的短棍，急轉身來亂打孫悟空。

  孫悟空隨即跟來，使鐵棒劈面相迎。

  他兩個吆吆喝喝，就在花園鬥起，後卻大顯神通，各駕雲霧，殺在空中。

  這妖怪早就知道唐僧要來，欲奪他真陽，故而早年攝去真公主，變作她的容貌，委身宮中。

  今天卻被孫悟空看出妖氛，要打她顯出原形。

  他兩個殺在半空賭鬥，嚇得那滿城中百姓心慌，盡朝里多官膽怕。

  唐三藏扶著國王，只叫：「休驚！請勸娘娘與眾等莫怕。你公主是個假作真形的，等我徒弟拿住他，方知好歹也。」

  那些妃子有膽大的，把那衣服釵環拿與皇后看了，道：「這是公主穿的，戴的，如今都丟下，精著身子，與那和尚在天上爭打，必定是個妖邪。」

  此時國王后妃人等才正了性，望空仰視不題。

  卻說那妖精與孫悟空斗經半日，不分勝敗。

  孫悟空把棒丟起，叫一聲「變！」就以一變十，以十變百，以百變千，半天裡，好似蛇游蟒攪，亂打妖邪。

  妖邪慌了手腳，將身一閃，化道清風，即奔碧空之上逃走。

  孫悟空念聲咒語，將鐵棒收做一根，縱祥光一直趕來。將近西天門，望見那旌旗熌灼，孫悟空厲聲高叫道：「把天門的，擋住妖精，不要放他走了！」

  真箇那天門上有護法天王帥領著龐劉苟畢四大元帥，各展兵器攔阻。

  妖邪不能前進，急回頭，捨死忘生，使短棍又與孫悟空相持。

  這大聖用心力輪鐵棒，仔細迎著看時，見那短棍兒一頭壯，一頭細，卻似春碓臼的杵頭模樣，叱吒一聲喝道：「孽畜！你拿的是甚麼器械，敢與老孫抵敵！快早降伏，免得這一棒打碎你的天靈！」

  這妖邪咬著牙道：「你也不知我這兵器！乃是仙根是段羊脂玉，磨琢成形不計年。混沌開時吾已得，洪蒙判處我當先。源流非比凡間物，本性生來在上天。一體金光和四相，五行瑞氣合三元。隨吾久住蟾宮內，伴我常居桂殿邊。因為愛花垂世境，故來天竺假嬋娟。與君共樂無他意，欲配唐僧了宿緣。你怎欺心破佳偶，死尋趕戰逞凶頑！這般器械名頭大，在你金箍棒子前。廣寒宮裡搗藥杵，打人一下命歸泉！」

  孫悟空聞說，呵呵冷笑道：「好孽畜啊！你既住在蟾宮之內，就不知老孫的手段？你還敢在此支吾？快早現相降伏，饒你性命！」

  那妖怪道：「我認得你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弼馬溫，理當讓你。但只是破人親事，如殺父母之仇，故此情理不甘，要打你欺天罔上的弼馬溫！」

  孫悟空惱得是弼馬溫三字，他聽得此言，心中大怒，舉鐵棒劈面就打。

  那妖邪輪杵來迎，就於西天門前，發狠相持。

  來往又戰經十數回，妖邪力弱難搪抵。

  那妖精與孫悟空又鬥了十數回，見孫悟空的棒勢緊密，料難取勝，虛丟一杵，將身幌一幌，金光萬道，徑奔正南上敗走，孫悟空隨後追襲，忽至一座大山，妖精按金光，鑽入山洞，寂然不見，又恐他遁身回國，暗害唐僧，他認了這山的規模，返雲頭徑轉國內。

  此時有申時矣，那國王正扯著唐三藏，戰戰兢兢只叫：「聖僧救我！」

  那些嬪妃皇后也正愴惶，只見孫悟空自雲端里落將下來，叫道：「師傅，我來也！」

  唐三藏道：「悟空站住，不可上前驚了聖躬。我問你，假公主之事，端的如何？」

  孫悟空立於鳷鵲宮外，叉手當胸道：「假公主是個妖邪。初時與他打了半日，他戰不過我，化道清風，逕往天門上跑，是我吆喝天神擋住。他現了相，又與我斗到十數合，又將身化作金光，敗回正南上一座山上。我急追至山，無處尋覓，恐怕他來此害你，特地回顧也。」

  天竺國國王聽說，扯著唐僧問道：「既然假公主是個妖邪，我真公主在於何處？」

  孫悟空應聲道：「待我拿住假公主，你那真公主自然來也。」

  那后妃等聞得此言，都解了恐懼，一個個上前拜告道：「望聖僧救得我真公主來，分了明暗，必當重謝，」

  孫悟空道：「此間不是我們說話處，請陛下與我師出宮上殿，娘娘等各轉各宮，召我師弟八戒沙僧來保護你們，我卻好去降妖。一則分了內外，二則免我懸心，謹當辨明，以表我一場心力。」

  天竺國國王依言，感謝不已，遂與唐僧攜手出宮，徑至殿上，眾后妃各各回宮。

  一邊教備素膳，一邊請八戒沙僧。須臾間，二人早至。

  孫悟空備言前事，教他兩個用心護持。

  囑託罷，孫悟空這才縱筋斗雲，飛空而去，那殿前多官，一個個望空禮拜不題。

  孫悟空徑至正南方那座山上尋找。原來那妖邪敗了陣，到此山，鑽入窩中，將門兒使石塊擋塞，虛怯怯藏隱不出。

  孫悟空尋一會不見動靜，心甚焦惱，捻著訣，念動真言，喚出那山中土地山神審問。

  少時，二神至了，叫頭道：「不知不知，知當遠接。萬望恕罪！」

  孫悟空道：「我且不打你，我問你這山叫做甚麼名字？此處有多少妖精？從實說來，饒你罪過。」

  二神告道：「大聖，此山喚做毛穎山，山中只有三處兔穴。亘古至今沒甚妖精，乃五環之福地也。大聖要尋妖精，還是西天路上去有。」

  孫悟空道：「老孫到了西天天竺國，那國王有個公主被個妖精攝去，拋在荒野，他就變做公主模樣，戲哄國王，結彩樓，拋繡球，欲招駙馬。我保唐僧至其樓下，被他有心打著唐僧，欲為配偶，誘取元陽。是我識破，就於宮中現身捉獲。他就脫了人衣、首飾，使一條短棍，喚名搗藥杵，與我鬥了半日，他就化清風而去。被老孫趕至西天門，又斗有十數合，他料不能勝，復化金光，逃至此處，如何不見？」

  二神聽說，即引孫悟空去那三窟中尋找，始於山腳下窟邊看處，亦有幾個草兔兒，也驚得走了。尋至絕頂上窟中看時，只見兩塊大石頭，將窟門擋住。

  土地道：「此間必是妖邪趕急鑽進去也。孫悟空即使鐵棒捎開石塊，那妖邪果藏在裡面，呼的一聲，就跳將出來，舉藥杵來打。

  孫悟空輪起鐵棒架住，唬得那山神倒退，土地忙奔。那妖邪口裡囔囔突突的，罵著山神土地道：「誰教你引著他往這裡來找尋！」

  她支支撐撐的，抵著鐵棒，且戰且退，奔至空中。

  正在危急之際，卻又天色晚了。這孫悟空愈發狠性，下毒手，恨不得一棒打殺，忽聽得九霄碧漢之間，有人叫道：「大聖，莫動手！莫動手！棍下留情！」

  孫悟空回頭看時，原來是太陰星君，後帶著嫦娥仙子，降彩雲到於當面。

  慌得孫悟空收了鐵棒，躬身施禮道：「老太陰，那裡來的？老孫失禮了。」

  太陰星君道：「與你對敵的這個妖邪，是我廣寒宮搗玄霜仙藥之玉兔也。她私自偷開玉關金鎖走出宮來，經今一載。我算他目下有傷命之災，特來救他性命，望大聖看老身饒他罷。」

  孫悟空喏喏連聲，只道：「不敢！不敢！怪道他會使搗藥杵！原來是個玉兔兒！老太陰不知，他攝藏了天竺國王之公主，卻又假合真形，欲破我聖僧師父之元陽。其情其罪，其實何甘！怎麼便可輕恕饒他？」

  太陰星君道：「你亦不知。那國王之公主，也不是凡人，原是蟾宮中之素娥。十八年前，他曾把玉兔兒打了一掌，卻就思凡下界。一靈之光，遂投胎於國王正宮皇后之腹，當時得以降生。這玉兔兒懷那一掌之仇，故於舊年走出廣寒，拋素娥於荒野。但只是不該欲配唐僧，此罪真不可避。幸汝留心，識破真假，卻也未曾傷損你師。萬望看我面上，恕他之罪，我收他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