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竺佛國妖孽居，三藏上門為駙馬！

  孫悟空一見這老僧行禮，便知必然有所求，還未待他發問，就聽老僧道：「弟子年歲百餘，略通人事。每於禪靜之間，也曾見過幾番景象。若老爺師徒，弟子聊知一二，與他人不同。若言悲切之事，非這位師家，明辨不得。」

  

  孫悟空道：「你且說是甚事？」

  老僧道：「舊年今日，弟子正明性月之時，忽聞一陣風響，就有悲怨之聲。弟子下榻，到祇園基上看處，乃是一個美貌端正之女。我問她『你是誰家女子？為甚到於此地？』那女子道『我是天竺國國王的公主。因為月下觀花，被風颳來的。』我將他鎖在一間破舊空房裡，將那房砌作個監房模樣，門上止留一小孔，僅遞得碗過。當日與眾僧傳道，是個妖邪，被我捆了，但我僧家乃慈悲之人，不肯傷他性命。每日與他兩頓粗茶粗飯，吃著度命。那女子也聰明，即解吾意，恐為眾僧點污，就裝風作怪，尿里眠，屎里臥。白日家說胡話，呆呆鄧鄧的；到夜靜處，卻思量父母啼哭。我幾番家進城乞化打探公主之事，全然無損。故此堅收緊鎖，更不放出。今幸老師來國，萬望到了國中，廣施法力，辨明辨明，一則救拔良善，二則昭顯神通也。」

  唐三藏與孫悟空聽罷，切切在心。正說處，只見兩個小和尚請吃茶安置，遂而回去。

  豬八戒與沙僧在方丈中，嘟嘟囔囔的道：「明日要雞鳴走路，此時還不來睡！」

  孫悟空道：「呆子又說甚麼？」

  豬八戒道：「睡了罷，這等夜深，還看甚麼景致。」

  老僧散去，唐僧就寢，正是人靜月沉花夢悄，暖風微透壁窩紗。銅壺點點看三汲，銀漢明明照九華。

  當夜睡還未久，即聽雞鳴，那前邊行商烘烘皆起，引燈造飯。

  唐三藏也喚醒豬八戒沙僧扣馬收拾，孫悟空叫點燈來。

  那寺僧已先起來，安排茶湯點心，在後候敬。

  豬八戒歡喜，吃了一盤饃饃，把行李馬匹牽出。

  唐三藏、孫悟空對眾辭謝，老僧又向孫悟空道：「悲切之事，在心在心！」

  孫悟空笑道：「謹領謹領！我到城中，自能聆音而察理，見貌而辨色也。」

  那伙行商，哄哄嚷嚷的，也一同上了大路，將有寅時，過了雞鳴關。至巳時，方見城垣，真是鐵瓮金城，神洲天府。

  當日入於東市街，眾商各投旅店。他師徒們進城，正走處，有一個會同館驛，唐三藏等逕入驛內。

  那驛內管事的，即報驛丞道：「外面有四個異樣的和尚，牽一匹白馬進來了。」

  驛丞聽說有馬，就知是官差的，出廳迎迓。

  唐三藏施禮道：「貧僧是東土唐朝欽差靈山大雷音見佛求經的，隨身有關文，入朝照驗。借大人高衙一歇，事畢就行。」

  驛丞答禮道：「此衙門原設待使客之處，理當款迓，請進，請進。」

  唐三藏喜悅，教徒弟們都來相見。那驛丞看見嘴臉醜陋，暗自心驚，不知是人是鬼，戰兢兢的，只得看茶，擺齋。

  唐三藏見他驚怕，道：「大人勿驚，我等三個徒弟，相貌雖丑，心地俱良，俗謂山惡人善，何以懼為！」

  驛丞聞言，方才定了心性問道：「國師，唐朝在於何方？」

  唐三藏道：「在南贍部洲中華之地。」

  驛丞又問：「幾時離家？」

  唐三藏道：「貞觀十三年，今已歷過十四載，苦經了些萬水千山，方到此處。」

  驛丞聞言心中一驚趕緊贊道：「神僧！神僧！」

  唐三藏問道：「上國天年幾何？」

  驛丞道：「我敝處乃大天竺國，自太祖太宗傳到今，已五百餘年。現在位的爺爺，愛山水花卉，號做怡宗皇帝，改元靖宴，今已二十八年了。」

  唐三藏道：「今日貧僧要去見駕倒換關文，不知可得遇朝？」

  驛丞道：「好！好！正好！近因國王的公主娘娘，年登二十青春，正在十字街頭，高結彩樓，拋打繡球，撞天婚招駙馬。今日正當熱鬧之際，想我國王爺爺還未退期，若欲倒換關文，趁此時好去。」

  唐三藏欣然要走，只見擺上齋來，遂與驛丞、孫悟空等吃了。

  時已過午，唐三藏道：「我好去了。」

  孫悟空道：「我與你同去。」

  豬八戒道：「我也去。」

  沙僧道：「二哥算了吧，你的嘴臉不見怎的，莫到朝門外裝胖，還教大哥去。」

  唐三藏道：「悟淨說得好，呆子粗夯，悟空還有些細膩。」

  豬八戒掬著嘴道：「除了師父，我三個的嘴臉也差不多兒。」

  唐三藏卻穿了袈裟，孫悟空拿了引袋同去。

  上了大街，只見街坊上，士農工商，文人墨客，愚夫俗子，齊咳咳都道：「看拋繡球去也！」

  唐三藏立於道旁對孫悟空道：「他這裡人物衣冠，宮室器用，言語談吐，也與我大唐一般。我想著我俗家先母也是拋打繡球遇舊姻緣，結了夫婦。此處亦有此等風俗。」

  孫悟空道：「我們也去看看如何？」

  唐三藏道：「不可！不可！你我服色不便，恐有嫌疑。」

  孫悟空道：「師傅，你忘了那給孤布金寺老僧之言，一則去看彩樓，二則去辨真假。似這般忙忙的，那皇帝必聽公主之喜報，那裡視朝理事？且去去來！」

  唐三藏聞言也是贊同了，真與孫悟空相隨，見各項人等俱在那裡看打繡球。

  再說這個天竺國王，因愛山水花卉，前年帶后妃、公主在御花園月夜賞玩，惹動一個妖邪，把真公主攝去，他卻變做一個假公主。

  知得唐僧今年今月今日今時到此，他假借國家之富，搭起彩樓，欲招唐僧為偶，採取元陽真氣，以成太乙上仙。

  正當午時三刻，唐三藏與孫悟空雜入人叢，行近樓下，那公主才拈香焚起，祝告天地。

  左右有五七十胭嬌繡女，近侍的捧著繡球。

  那樓八窗玲瓏，公主轉睛觀看，見唐僧來得至近，將繡球取過來，親手拋在唐僧頭上。

  唐僧著了一驚，把個毗盧帽子打歪，雙手忙扶著那球，那球轂轆的滾在他衣袖之內。

  那樓上齊聲發喊道：「打著個和尚了！打著個和尚了！」

  噫！十字街頭，那些客商人等，濟濟哄哄，都來奔搶繡球，被孫悟空喝一聲，把牙傞一傞，把腰躬一躬，長了有三丈高，使個神威，弄出醜臉，唬得些人跌跌爬爬，不敢相近。霎時人散，孫悟空還現了本象。

  那樓上繡女宮娥並大小太監，都來對唐僧下拜道：「貴人！貴人！請入朝堂賀喜。」

  唐三藏急還禮，扶起眾人，回頭埋怨孫悟空道：「你這猴頭，又是戲弄我也！」

  孫悟空笑道：「繡球兒打在你頭上，滾在你袖裡，干我何事？埋怨怎麼？」

  唐三藏道：「似此怎生處置？」

  孫悟空道：「師傅，你且放寬心。便入朝見駕，我回驛報與豬八戒沙僧等候。若是公主不招你便罷，倒換了關文就行；如必欲招你，你對國王說，召我徒弟來，我要吩咐他一聲。那時召我三個入朝，我其間自能辨別真假。此是倚婚降怪之計。」

  唐僧無奈只能從言，孫悟空轉身回驛。

  唐三藏被眾宮娥等撮擁至樓前。

  公主親下樓，玉手相攙，同登寶輦，擺開儀從，迴轉朝門。

  早有黃門官先奏道：「萬歲，公主娘娘攙著一個和尚，想是繡球打著，現在午門外候旨。」

  那國王聞言，心甚不喜，這天竺佛國卻是佛大於王，若公主在招婿個和尚，豈非。。。。

  故而這天竺國國王意欲趕退，又不知公主之意何如，只得宣入。

  公主與唐僧遂至金鑾殿下，正是一對夫妻呼萬歲，兩門邪正拜千秋。

  禮畢，又宣至殿上，開言問道：「僧人何來，遇朕女拋球得中？」

  唐僧俯伏奏道：「貧僧乃南贍部洲大唐皇帝差往西天大雷音寺拜佛求經的，因有長路關文，特來朝王倒換。路過十字街彩樓之下，不期公主娘娘拋繡球，打在貧僧頭上。貧僧是出家異教之人，怎敢與玉葉金枝為偶！萬望赦貧僧死罪，倒換關文，打發早赴靈山，見佛求經，回我國土，永注陛下之天恩也！」

  天竺國國王道：「你乃東土聖僧，正是千里姻緣使線牽。寡人公主，今登二十歲未婚，因擇今日年月日時俱利，所以結彩樓拋繡球，以求佳偶。可可的你來拋著，朕雖不喜，卻不知公主之意如何。」

  那公主叩頭道：「父王，常言嫁雞逐雞，嫁犬逐犬。女有誓願在先，結了這球，告奏天地神明，撞天婚拋打。今日打著聖僧，即是前世之緣，遂得今生之遇，豈敢更移！願招他為駙馬。」

  天竺國王方喜，即宣欽天監正台官選擇日期，一壁廂收拾妝奩，又出旨曉諭天下。

  唐三藏聞言，更不謝恩，只教「放赦！放赦！」

  天竺國國王道：「這和尚甚不通理。朕以一國之富，招你做駙馬，為何不在此停用，念念只要取經！再若推辭，教錦衣官校推出斬了！」

  唐三藏唬得魂不附體，只得戰兢兢叩頭啟奏道：「感蒙陛下天恩，但貧僧一行四眾，還有三個徒弟在外，今當領納，只是不曾吩咐得一言，萬望召他到此，倒換關文，教他早去，不誤了西來之意。」

  天竺國國王遂准奏道：「你徒弟在何處？」

  唐三藏道：「都在會同館驛。」

  隨即差官召聖僧徒弟領關文西去，留聖僧在此為駙馬，長老只得起身侍立。

  當下即有差官至會同館驛，宣召唐僧徒弟不題。

  孫悟空自彩樓下別了唐僧，走兩步，笑兩聲，喜喜歡歡的回驛。

  豬八戒沙僧迎著道：「哥哥，你怎麼那般喜笑？師父如何不見？」

  孫悟空道：「老和尚有喜了。」

  豬八戒道：「還未到地頭，又不曾見佛取得經回，是何來之喜？莫不是又懷上了？」

  孫悟空聞言笑罵道：「你這呆子說什麼胡話！！我與老和尚只走至十字街彩樓之下，可可的被當朝公主拋繡球打中了師父，老和尚被些宮娥、彩女、太監推擁至樓前，同公主坐輦入朝，招為駙馬，此非喜而何？」

  豬八戒聽說，跌腳捶胸道：「早知我去好來！都是那沙僧憊懶！你不阻我啊，我徑奔彩樓之下，一繡球打著我老豬，那公主招了我，卻不美哉，妙哉！俊刮標緻，大家造化耍子兒，何等有趣！」

  沙僧上前，把他臉上一抹道：「不羞！不羞！好個嘴巴骨子！三錢銀子買了老驢，自誇騎得！要是一繡球打著你，就連夜燒退送紙也還道遲了，敢惹你這晦氣進門！」

  豬八戒道：「你這黑子不知趣！丑自丑，還有些風味。自古道，皮肉粗糙，骨格堅強，各有一得可取。」

  孫悟空道：「呆子莫胡談！且收拾行李。但恐老和尚著了急，來叫我們，卻好進朝保護他。」

  豬八戒道：「哥哥又說差了。師父做了駙馬，到宮中與皇帝的女兒交歡，又不是爬山蹱路，遇怪逢魔，要你保護他怎的！他那樣一把子年紀，豈不知被窩裡之事，要你去扶揝？」

  孫悟空一把揪住耳朵，輪拳罵道：「你這個淫心不斷的夯貨！說那甚胡話！」

  正吵鬧間，只見驛丞來報導：「聖上有旨，差官來請三位神僧。」

  豬八戒道：「端的請我們為何？」

  驛丞道：「老神僧幸遇公主娘娘，打中繡球，招為駙馬，故此差官來請。」

  孫悟空道：「差官在那裡？教他進來。」

  那官看孫悟空施禮。禮畢，不敢仰視，只管暗念誦道：「是鬼，是怪？是雷公，夜叉？」

  孫悟空道：「你這官兒，有話不說，為何沉吟？」

  那官兒慌得戰戰兢兢的，雙手舉著聖旨，口裡亂道：「我公主有請會親，我主公會親有請！」

  豬八戒道：「我這裡沒刑具，不打你，你慢慢說，不要怕。」

  孫悟空道：「莫成道怕你打？怕你那臉哩！快收拾挑擔牽馬進朝，見老和尚議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