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黃白之物難埋道心，八戒神力破開前路

  這老者只以為孫悟空這一行人與前面的其他法師一般，皆是想要些金銀俗物，如今卻是不要，故而有些不解。

  休說孫悟空這等大修，便是唐三藏，豬八戒，沙和尚也不甚在意世俗黃白之物，修者本就清心，黃白之物難以入眼，又豈是為一日三餐所累的凡人若能理解的！

  孫悟空道：「我乃修行之人，又豈會被俗世黃白之物所累？我若想取天下金銀盡入我手又有何難？老丈不用想太多，我等只是一茶一飯，便是謝了。」

  眾老聞言皆是大喜道：「這個容易，但不知你怎麼拿他。」

  孫悟空道：「他但來，我就拿住他。」

  眾老道：「那怪大著哩！上拄天，下拄地；來時風，去時霧，你卻怎生近得他？」

  孫悟空笑道：「若論呼風駕霧的妖精，我把他當孫子罷了；若說身體長大，也有那手段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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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講處，只聽得呼呼風響，慌得那八九個老者，戰戰兢兢道：「孫長老你怕是個烏鴉嘴吧！說妖精，妖精就來了！」

  那老李開了腰門，把幾個親戚連唐僧都叫：「進來！進來！妖怪來了！」

  嚇得那豬八戒也要進去，沙僧也要進去。

  孫悟空兩隻手扯住兩個道：「你們兩個跑什麼？好歹也是天宮大將，怎麼就如此怕事！站住！不要走！跟我去天井裡，看看是個甚麼妖精。」

  豬八戒道：「猴哥啊，他們都是經過帳的，風響便是妖來，他都去躲，我們與他沒有親，又不相識，又不是交契故人，看他做甚？」

  孫悟空卻不管他二人狡辯什麼，本身力量大，不容分說，一把拉在天井裡站下。

  這陣妖風越發大了，頓時吹的飛沙走石，腥味四散，慌得那豬八戒戰戰兢兢，伏之於地，把嘴拱開土，埋在地下，卻如釘了釘一般，沙僧蒙著頭臉，眼也難睜。

  孫悟空聞風認怪，一霎時風頭過處，只見那半空中隱隱的兩盞燈來，即低頭叫道：「兄弟們！風過了，起來看！」

  豬八戒扯出嘴來，抖抖灰土，仰著臉朝天一望，見有兩盞燈光，忽失聲笑道：「好耍子！好耍子！原來是個有行止的妖精！該和他做朋友！」

  沙僧道：「這般黑夜，又不曾覿面相逢，怎麼就知好歹？」

  豬八戒道：「古人云，夜行以燭，無燭則止。你看他打一對燈籠引路，必定是個好的。」

  沙僧道：「你錯看了，那不是一對燈籠，是妖精的兩隻眼亮。」

  豬八戒聞言頓時就被嚇矮了三寸，道：「爺爺呀！眼有這般大啊，不知口有多少大哩！」

  孫悟空道：「莫怕，你兩個護持著老和尚，待老孫上去討他個口氣，看他是甚妖精。」

  豬八戒道：「哥哥，不要供出我們來。」

  孫悟空一聽豬八戒此言心中便是不悅，頓時怒斥道：「多嘴！！俺老孫什麼妖怪沒見過！！」

  孫悟空，縱身打個唿哨跳到空中，執鐵棒厲聲高叫道：「慢來！慢來！有吾在此！」

  這妖怪見了，挺住身軀，將一根長槍亂舞。

  孫悟空執了棍勢問道：「你是那方妖怪？何處精靈？」

  妖怪也不答應，只是舞槍。

  孫悟空又問，又不答，只是舞槍。

  孫悟空暗笑道：「好是耳聾口啞！不要走！看棍！」

  這妖怪也不怕，亂舞槍遮攔，在那半空中，一來一往，一上一下，斗到三更時分，未見勝敗。

  豬八戒沙僧在李家天井裡看得明白，原來那怪只是舞槍遮架，更無半分兒攻殺，孫悟空一條棒不離那怪的頭上。

  豬八戒笑道：「沙僧，你在這裡護持，讓老豬去幫打幫打，莫教那猴子獨幹這功，領頭一鍾酒。」

  豬八戒說罷，就跳起雲頭，趕上就築，那怪物又使一條槍抵住，兩條槍，就如飛蛇掣電。

  豬八戒誇獎道：「這妖精好槍法！不是山後槍，乃是纏絲槍，也不是馬家槍，卻叫做個軟柄槍！」

  孫悟空道：「豬頭莫胡談！那裡有個甚麼軟柄槍！」

  豬八戒道：「你看他使出槍尖來架住我們，不見槍柄，不知收在何處。」

  孫悟空道：「或者是個軟柄槍。但這怪物還不會說話，想是還未歸人道，陰氣還重，只怕天明時陽氣勝，他必要走。但走時，一定趕上，不可放他。」

  豬八戒道：「正是！正是！」

  三者又斗多時，不覺東方發白，這妖怪果然不敢戀戰，回頭就走。

  孫悟空與豬八戒一齊趕來，忽聞得污穢之氣旭人，乃是七絕山稀柿衕也。

  豬八戒皺著眉頭道：「是那家淘毛廁哩！哏！臭氣難聞！」

  孫悟空捂著鼻子只叫：「快快趕妖精！快快趕妖精！」

  這妖精攛過山去，現了本象，乃是一條紅鱗大蟒。

  就見這紅蟒眼射曉星，鼻噴朝霧。密密牙排鋼劍，彎彎爪曲金鉤，頭戴一條肉角，好便似千千塊瑪瑙攢成；身披一派紅鱗，卻就如萬萬片胭脂砌就。

  豬八戒道：「原來是這般一個長蛇！若要吃人啊，一頓也得五百個，還不飽足！」

  孫悟空道：「那軟柄槍乃是兩條信子。我們趕他軟了，從後打出去！」

  豬八戒縱身趕上，將鈀便築。那怪物一頭鑽進窟里，還有七八尺長尾巴丟在外邊。

  豬八戒放下鈀，一把撾住道：「快幫忙，快幫忙！」

  使盡力氣往外亂扯，莫想扯得動一毫。

  孫悟空笑道：「豬頭！放他進去，自有處置，不要這等倒扯蛇。」

  豬八戒聞言也就撒了手，那怪縮進去了。

  豬八戒怨道：「才不放手時，半截子已是我們的了！是這般縮了，卻怎麼得他出來？這不是叫做沒蛇弄了？」

  孫悟空道：「這廝身體狼犺，窟穴窄小，斷然轉身不得，一定是個照直攛的，定有個後門出頭。你快去後門外攔住，等我在前門外打。」

  豬八戒聞言一溜煙，跑過山去，果見有個孔窟，他就扎定腳。還不曾站穩，不期孫悟空在前門外使棍子往裡一搗，這紅蟒吃疼，逕往後門攛出。八戒未曾防備，被他一尾巴打了一跌，莫能掙挫得起，睡在地下忍疼。

  孫悟空見窟中無物，搴著棍，穿進去叫趕妖怪。

  豬八戒聽得吆喝，忍著疼爬起來，使鈀亂撲。

  孫悟空見了笑道：「妖怪走了，你還撲甚的了？」

  豬八戒道：「老豬在此打草驚蛇哩！」

  孫悟空道：「你這豬頭！趕緊追！」

  二人趕過澗去，見那怪盤做一團，豎起頭來，張開巨口，要吞豬八戒，豬八戒慌得往後便退。

  這孫悟空反迎上前，被他一口吞之。

  豬八戒捶胸跌腳大叫道：「猴哥耶！倒霉了你，你怎麼被他吃了！」

  孫悟空在妖精肚裡，支著鐵棒道：「八戒莫愁，我叫他搭個橋兒你看！」

  這紅蟒頓時躬起腰來，就似一道路東虹，豬八戒道：「雖是象橋，只是沒人敢走。」

  孫悟空道：「我再叫他變做個船兒你看！」

  說罷在肚裡又將鐵棒撐著肚皮，這紅蟒肚皮貼地，翹起頭來，就似一隻贛保船，豬八戒道：「雖是象船，只是沒有桅篷，不好使風。」

  孫悟空道：「你讓開路，等我叫他使個風你看。」

  又在裡面盡著力把鐵棒從脊背上一搠將出去，約有五七丈長，就似一根桅杆。

  這紅蟒忍疼掙命，往前一攛，比使風更快，攛回舊路，下了山有二十餘里，卻才倒在塵埃，動盪不得，嗚呼喪命矣。

  豬八戒隨後趕上來，又舉鈀亂築。孫悟空把那物穿了一個大洞，鑽將出來道：「好了！他死也死了，你還築他怎的？」

  豬八戒道：「哥啊，你不知我老豬一生好打死蛇？」

  遂此收了兵器，抓著尾巴，倒拉將來。

  卻說那駝羅莊上李老兒與眾等對唐僧道：「你那兩個徒弟，一夜不回，斷然傾了命也。」

  唐三藏道：「不可能的事兒，我們出去看看。」

  須臾間，只見孫悟空與豬八戒拖著一條大蟒，吆吆喝喝前來，眾人卻才歡喜。

  滿莊上老幼男女都來跪拜道：「爺爺！正是這個妖精，在此傷人！今幸老爺施法，斬怪除邪，我輩庶各得安生也！」

  眾家都是感激，東請西邀，各各酬謝，師徒們被留住五七日，苦辭無奈，方肯放行，各家見他不要錢物，都辦些乾糧果品，騎騾壓馬，花紅彩旗，盡來餞行。此處五百人家，到有七八百人相送，一路上喜喜歡歡，不時到了七絕山稀柿同口。

  唐三藏聞得那般惡穢，又見路道填塞，道：「悟空，似此怎生度得？」

  孫悟空捂著鼻子道：「這個卻難也。」

  唐三藏見孫悟空說難，便就眼中垂淚。

  李老兒與眾上前道：「老爺勿得心焦。我等送到此處，都已約定意思了。令高徒與我們降了妖精，除了一莊禍害，我們各辦虔心，另開一條好路，送老爺過去。」

  孫悟空笑道：「你這老兒，俱言之欠當。你初然說這山徑過有八百里，你等又不是大禹的神兵，那裡會開山鑿路！若要我等過去，還得我們著力，你們都成不得。」

  唐三藏下馬道：「悟空，怎生著力麼！」

  孫悟空笑道：「眼下就要過山，卻也是難，若說再開條路，卻又難也。須是還從舊胡同過去，只恐無人管飯。」

  李老兒道：「長老說那裡話！憑你四位擔擱多少時，我等俱養得起，怎麼說無人管飯！」

  孫悟空道：「既如此，你們去辦得兩石米的乾飯，再做些蒸餅饃饃來，等我那長嘴和尚吃飽了，變了大豬，拱開舊路，老和尚騎在馬上，我等扶持著，管情過去了。」

  豬八戒聞言道：「哥哥，你們都要圖個乾淨，怎麼獨教老豬出臭？」

  唐三藏道：「悟能，你果有本事拱開胡同，領我過山，注你這場頭功。」

  豬八戒笑道：「師父在上，列位施主們都在此休笑話，我老豬本來有三十六般變化，若說變輕巧華麗飛騰之物，委實不能；若說變山，變樹，變石塊，變土墩，變賴象、科豬、水牛、駱駝，真箇全會。只是身體變得大，肚腸越發大，須是吃得飽了，才好幹事。」

  眾人道：「有東西！有東西！我們都帶得有乾糧、果品、燒餅、餶飿在此。原要開山相送的，且都拿出來，憑你受用。待變化了，行動之時，我們再著人回去做飯送來。」

  豬八戒滿心歡喜，脫了皂直裰，丟了九齒鈀，對眾道：「休笑話，看老豬幹這場臭功。」

  豬八戒，捻著訣，搖身一變，果然變做一個大豬，真箇是嘴長毛短半脂膘，自幼山中食藥苗。黑面環睛如日月，圓頭大耳似芭蕉。修成堅骨同天壽，煉就粗皮比鐵牢。齆齆鼻音呱詁叫，喳喳喉響噴喁哮。白蹄四隻高千尺，劍鬣長身百丈饒。從見人間肥豕彘，未觀今日老豬魈。唐僧等眾齊稱讚，羨美天蓬法力高。

  孫孫悟空見八戒變得如此，即命那些相送人等，快將乾糧等物推攢一處，叫豬八戒受用。

  豬八戒不分生熟，一澇食之，卻上前拱路，孫悟空叫沙僧脫了腳，好生挑擔，請老和尚穩坐雕鞍，他也脫了靴鞋，吩咐眾人回去：「若有情，快早送些飯來與我師弟接力。」

  那些人有七八百相送隨行，多一半有騾馬的，飛星回莊做飯；還有三百人步行的，立於山下遙望他行。原來此莊至山，有三十餘里，待回取飯來，又三十餘里，往回擔擱，約有百里之遙，他師徒們已此去得遠了。

  眾人不舍，催趲騾馬進胡同，連夜趕至，次日方才趕上，叫道：「取經的老爺，慢行慢行！我等送飯來也！」

  長老聞言，謝之不盡道：「真是善信之人！」

  豬八戒停了下來，再吃些飯食壯神。

  豬八戒拱了兩日，正在飢餓之際，那許多人何止有七八石飯食，他也不論米飯、面飯，收積來一澇用之，飽餐一頓，卻又上前拱路。

  唐三藏與孫悟空、沙僧謝了眾人，分手兩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