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月見道算計，石猴驚醒

  沙僧道：「師傅啊，不知猴哥搗得是甚麼鬼哩。」

  豬八戒道：「甚麼鬼！這叫做當面人情鬼！這人參果樹乃是先天靈根，死了，又怎可醫得活？他弄個光皮散兒好看，借著求醫治樹，單單了脫身走路，哪裡還顧得你和我呢！」

  唐三藏聞言心中也是驚懼，口中卻是只道：「他決不敢丟下我們，我們且問他那裡求醫去。」遂叫道：「悟空，你怎麼哄了仙長，解開我等繩索？」

  孫悟空道：「你這老和尚說得些什麼話？老孫是真言實語，怎麼哄他？」

  

  唐三藏道：「既如此，那你欲往何處去求方？」

  孫悟空道：「古人云，方從海上來，我今要上東洋大海，遍游三島十洲，訪問仙翁聖老，求一個起死回生之法，管教醫得他樹活。」

  唐三藏問道：「此去幾時可回？」

  孫悟空道：「只消三日。」

  唐三藏卻是說道：「既如此，就依你說，與你三日之限，三日裡來便罷，若三日之後不來，我就念那緊箍咒，大不了你我同歸於盡。」

  孫悟空盯著這唐三藏咬牙切齒道：「好！好！好！」

  說罷，孫悟空卻是頭也不回的出門來對鎮元大仙道：「先生放心，我去去就來，你卻要好生待那老和尚，畢竟乃是我名義上的老師，逐日家三茶六飯，不可欠缺。若少了些兒，老孫回來和你算帳，先搗塌你的鍋底。衣服禳了，與他漿洗漿洗。臉兒黃了些兒，我不要；若瘦了些兒，不出門。」

  那鎮元大仙笑道：「你去，你去，定不教他忍餓。」

  孫悟空這才急縱筋斗雲，別了天玄觀，徑上東洋大海。在半空中，快如掣電，疾如流星，卻是先到蓬萊仙境。

  孫悟空自詡當年交友廣闊，與諸仙為友，他不願為這點事兒去煩勞小月見，畢竟在他心中小月見一直是需要他保護，照顧的！

  那孫悟空看不盡仙景，逕入蓬萊。正然走處，見白雲洞外，松陰之下，有三個老兒下棋，觀局者是壽星，對局者是福星、祿星。

  孫悟空上前叫道：「老弟們，作揖了。」

  那三星見孫悟空來了，拂退棋枰，回禮道：「大聖何來？」

  孫悟空笑道：「特來尋你們耍樂子。」

  壽星道：「我聞大聖棄道從釋，脫性命保護唐三藏往西天取經，遂日奔波山路，那些兒得閒，卻來耍樂子？」

  孫悟空道：「哪個嘴子說俺老孫棄道從佛了？俺老孫保護那佛門老和尚不假，可也不曾入他佛門啊，只是奉了旨意護他一程罷了，如今老孫因往西方，行在半路，有些兒阻滯，特來小事欲干，不知三位肯助否？」

  福星道：「是甚地方？是何阻滯？乞為明示，吾好幫你想辦法。」

  孫悟空道：「因路過萬壽山天玄觀有阻。」

  三老驚訝道：「那天玄觀是紅雲聖人與鎮元大仙的仙宮。你莫不是把他人參果偷吃了？」

  孫悟空笑道：「偷吃了能值甚麼？」

  三老道：「你這猴子，不知好歹。那果子聞一聞，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活四萬七千年，叫做萬壽草還丹。我們的道，不及他多矣！他得之甚易，吃一顆就可與天齊壽；我們還要養精、鍊氣、存神，調和龍虎，捉坎填離，不知費多少工夫。你怎麼說他的能值甚緊？天下只有此種靈根！」

  孫悟空道：「靈根！靈根！我已弄了他個斷根罷了！」

  三老驚道：「怎的斷根？」

  孫悟空道：「我們前日在他觀里，那鎮元大仙不在家，只有兩個小童，接待了老和尚，卻將兩個人參果奉與那老和尚。老和尚不認得，只說是三朝未滿的孩童，再三不吃。那童子就拿去吃了，不曾讓得我們。是老孫就去偷了他三個，我三兄弟吃了。那童子不知高低，賊前賊後的罵個不住。俺老孫一時惱了，把他樹打了一棍，推倒在地，樹上果子全無，椏開葉落，根出枝傷，已枯死了。不想那童子關住我們，又被老孫扭開鎖走了。次日清晨，那先生回家趕來，問答間，語言不和，遂與他賭鬥，被他閃一閃，把袍袖展開，一袖子都籠去了。繩纏索綁，拷問鞭敲，就打了一日。是夜又逃了，他又趕上，依舊籠去。他身無寸鐵，只是把個塵尾遮架，我兄弟這等三般兵器，莫想打得著他。這一番仍舊擺布，將布裹滾了老和尚與兩師弟，卻將我下油鍋。我又做了個脫身本事走了，把他鍋都打破。他本欲殺我，是我又與他好講，教他放了我老和尚，我與他醫樹管活，兩家才得安寧，我想著方從海上來，故此特遊仙境，訪三位老弟，有甚醫樹的方兒，傳我一個。」

  三星聞言，心中也悶道：「你這猴兒，全不識人，那鎮元子乃地仙之祖，我等乃神仙之宗；你雖得了天仙，還是太乙散數，未入真流，你怎麼脫得他手？若是大聖打殺了走獸飛禽，蜾蟲鱗長，只用我黍米之丹，可以救活。那人參果乃仙木之根，如何醫治？沒方，沒方。」

  那孫悟空見說無方，卻就眉峰雙鎖，額蹙千痕。

  福星道：「大聖，此處無方，他處或有，怎麼就生煩惱？」

  孫悟空道：「無方就去別處求訪，倒是容易，就是游遍海角天涯，轉透三十六天亦是小可；只是那老和尚法嚴量窄，止與了我三日期限。三日以外不到，他就要念那緊箍咒了。」

  三星笑道：「好！好！好！若不是這個法兒拘束你，你又鑽天了。」

  壽星道：「大聖放心，不須煩惱。那大仙雖稱上輩，卻也與我等有識。一則久別，不曾拜望；二來是大聖的人情，如今我三人同去望他一望，就與你道達此情，教那老和尚莫念緊箍咒，休說三日五日，只等你求得方來，我們才走。」

  孫悟空道：感激！感激！就請三位老弟行行，我去也。」

  孫大聖辭別三星不題。

  卻說這三星駕起祥光，即往五莊觀而來。那觀中合眾人等，忽聽得長天鶴唳，原來是三老光臨。

  那仙童看見三星降臨，即忙報導：「師父，海上三星來了。」

  鎮元子正與唐三藏閒敘，聞報即降階奉迎。

  那豬八戒見了壽星，近前扯住，笑道：「你這肉頭老兒，許久不見，還是這般脫灑，帽兒也不帶個來。」

  遂把自家一個僧帽，撲的套在他頭上，撲著手呵呵大笑道：「好！好！好！真是加冠進祿也！」

  那壽星將帽子摜了罵道：「你這個夯貨，老大不知高低！」

  豬八戒道：「我不是夯貨，你等真是奴才！」

  福星道：「你倒是個夯貨，反敢罵人是奴才！」

  豬八戒又笑道：「既不是人家奴才，好道叫做添壽、添福、添祿？」

  那唐三藏喝退了豬八戒，急整衣拜了三星。

  那三星以晚輩之禮見了鎮元大仙，方才敘坐，坐定，祿星道：「我們一向久闊尊顏，有失恭敬，今因孫大聖攪擾仙山，特來相見。」

  鎮元大仙笑道：「孫悟空求到蓬萊去了？」

  壽星道：「是，因為傷了大仙的丹樹，他來我處求方醫治，我輩無方，他又到別處求訪，但恐違了唐三藏三日之限，要念緊箍咒。我輩一來奉拜，二來討個寬限。」

  唐三藏聞言，連聲應道：「不敢念，不敢念。」

  正說處，豬八戒又跑進來，扯住福星，要討果子吃。他去袖裡亂摸，腰裡亂吞，不住的揭他衣服搜檢。

  唐三藏笑道：「八戒你怎這麼沒規矩！」

  豬八戒道：「不是沒規矩，此叫做番番是福。」

  唐三藏聞言又叱令出去，那呆子出門，瞅著福星，眼不轉睛的發狠，福星道：「夯貨！我那裡惱了你來，你這等恨我？」

  豬八戒笑道：「不是恨你，這叫回頭望福。」

  那呆子出得門來，只見一個小童，拿了四把茶匙，方去尋錘取果看茶，被他一把奪過，跑上殿，拿著小磬兒，用手亂敲亂打，兩頭玩耍。

  鎮元大仙笑道：「你這天蓬，越發不尊重了！」

  豬八戒笑道：「不是不尊重，這叫做四時吉慶。」

  且不說八戒打諢亂纏，再說孫悟空縱祥雲離了蓬萊，又早到方丈仙山。

  孫悟空笑面相迎，叫聲：「帝君，起手了。」

  那帝君一見孫猴子卻是道：「你這猴子，怎捨得來我荒居奉茶。」

  遂與孫悟空攙手而入，果然是貝闕仙宮，看不盡瑤池瓊閣。

  孫悟空見了，笑道：「這個小賊在這裡哩！帝君處沒有桃子你偷吃！」

  東方朔朝上進禮，答道：「老賊，你來這裡怎的？我師父沒有仙丹你偷吃。」

  帝君叫道：「曼倩休亂言，看茶來也。」

  曼倩原是東方朔的道名，他急入里取茶二杯。

  飲罷，孫悟空才道：「老孫此來，有一事奉干，未知允否？」

  帝君道：「何事？自當領教。」

  孫悟空道：「近因保老和尚西行，路過萬壽山天玄觀，因他那小童無狀，是我一時發怒，把他人參果樹推倒，我打不過他，因此阻滯，老和尚不得脫身，特來尊處求賜一方醫治，萬望慨然。」

  帝君道：「你這猴子，不管一二，到處里闖禍。那五莊觀鎮元子，聖號與世同君，乃地仙之祖。你怎麼就衝撞出他？他那人參果樹，乃草還丹。你偷吃了，尚說有罪；卻又連樹推倒，他肯干休？」

  孫悟空道：「正是呢。我們走脫了，被他趕上，把我們就當汗巾兒一般，一袖子都籠去了；打又打不過，沒辦法，許他求方醫治，故此拜求。」

  帝君道：「我有一粒『九轉還丹』，但能治世間生靈，卻不能醫樹。樹乃土木之靈，天滋地潤。若是凡間的果木，醫治還可；這萬壽山乃先天福地，天玄觀乃賀洲洞天，人參果又是天開地辟之靈根，如何可治！無方！無方！」

  孫悟空道：「既然無方，老孫告別。」

  帝君仍欲留奉玉液一杯，孫悟空道：「急救事緊，不敢久滯。」

  遂駕雲復至瀛洲海島，也是個好去處。

  那大聖至瀛洲，只見那丹崖珠樹之下，有幾個皓髮皤髯（之輩，童顏鶴鬢之仙，在那裡著棋飲酒，談笑謳歌。

  當真是祥雲光滿，瑞靄香浮。彩鸞鳴洞口，玄鶴舞山頭。碧藕水桃為按酒，交梨火棗壽千秋。一個個丹詔無聞，仙符有籍；逍遙隨浪蕩，散淡任清幽。周天甲子難拘管，大地乾坤只自由，獻果玄猿，對對參隨多美愛；銜花白鹿，雙雙拱伏甚綢繆。

  那些老兒正然灑樂，這孫悟空厲聲高叫道：「帶我耍耍兒怎麼樣！」

  眾仙見了，急忙趨步相迎。

  孫悟空認得是九老，笑道：「老兄弟們自在哩！」

  九老道：「大聖當年若存正，不鬧天宮，比我們還自在哩。如今好了，聞你歸真向西拜佛，如何得暇至此？」

  孫悟空將那醫樹求方之事，具陳了一遍。九老也大驚道：「你也忒惹禍！惹禍！我等實是無方。」

  孫悟空道：「既是無方，我且奉別。」

  九老又留他飲瓊漿，食碧藕。孫悟空定不肯坐，止立飲了他一杯漿，吃了一塊藕，急急離了瀛洲，徑轉東洋大海。

  只是茫茫東海，孫悟空一時竟也不知該去向何處。

  他如今也知那鎮元大仙威名，更知那人參果樹的珍貴，如今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孫悟空愁容滿面，正值不知該何去何從之時，突然見得東海之上，仙光四起，一座仙島宛若金鰲一般，憑空出現。

  只是片刻，那金鰲島中仙光洞開，一個仙子走出。不是那月見又能是誰。

  孫悟空望著眼前一幕，一時間百感交集，直到月見到了他面前，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大石頭，你怎到了我家門前都不知道上門來看看我？」

  孫悟空聞言卻是猴臉一紅，只道：「如今我闖了禍事，又如何有臉面上門求你？」

  小月見笑道：「你且別懊惱了，那本就是鎮元大仙一場算計，你又如何能逃脫出來！且隨我來，我與你慢慢道來！」

  說罷，小月見卻是拉著一臉懵的猴子，往金鰲島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