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二章：取暖

  宮門外，兩人互不相讓。

  溫荔睨著華琰，華琰看著溫荔。

  華琰這會來周淑妃殿中便是去面見皇帝，有意火上澆油，讓皇帝當即處死華玦的，以免夜長夢多。

  溫荔看著他勢在必得的樣子，不由得嗤笑了一聲。

  此時此刻，華琰眸子中透出的那抹戾氣，那股子狠勁，便是與當年華玦想殺景子臻時，那種眼神像極了。

  她最怕，最痛恨的眼神。

  簡直喪心病狂。

  「你笑，又是什麼意思？」華琰收了幾分狠勁，問。

  「你知道報仇的最高境界是什麼嗎？」她緩緩問道。

  「什麼？」

  

  溫荔盯著他的眸子道：「不是讓一個人死。」她輕呵一口氣：「死多簡單。折磨一個人的肉體也很簡單。」

  「你究竟想說什麼？」

  「但你讓他活著，清醒的活著，接受所失去的一切，接受所有嘲諷與冷漠，接受往後與之前天差萬別的地位，他會比死了更痛苦。」

  溫荔言辭犀利，讓華琰不由的一怔。

  他只恐夜長夢多，想除之而後快，卻從未想這麼多。

  折磨一個人的精神與意志的確是挫其銳氣的大好法子，可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萬一其中有什麼差錯，他與周家誰也負不起這責。

  兩手準備，他已做好。

  溫荔要救華玦，就祈求他福大命大吧。

  「你什麼打算？如果就這麼放了他，你就不怕等他緩好了，日後翻身來報復嗎？」

  溫荔別過眼：「有你壓著，他豈會有翻身的機會？這局勢對你是最有利的，若是這樣，你都守不住這份榮寵，那更別談與他爭奪這大涼。」

  她這話聲音不低，華琰當即緊張的看了一眼四周，眉頭沉下來：「別胡說八道了。」

  華琰話畢，撞開溫荔的肩膀，進了周淑妃的宮苑。

  溫荔趔趄兩步，站定，揉了揉發脹的膝蓋，繼續前行。

  華琰進去，隨手指了一個當值的太監，問了方才發生的事情。

  他皺了皺眉，這種感覺不是很好：「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指這件事，又指溫荔。

  溫荔加快走到御和園。

  三人焦急上前詢問狀況。

  溫荔搖頭：「雖沒赦免，但皇上讓我進去和他一起跪著，你給我一點吃的和水，我進去照顧他。」

  晉安忙將準備好的東西塞給溫荔：「太子妃，我們在這守著你。」

  「太子妃有什麼需要就喊奴婢，奴婢可以越過那些看守的太監進去。」以山道。

  溫荔摸了摸以山的頭：「沒事的。」

  事情由她起，她一點也不覺得委屈，倒是這些跟著他們的人，擔心了許久。

  溫荔的披風裡揣著水和糕點，她走進，和門口看守的太監說清楚之後，太監放她進去。

  華玦的身子歪倒在一旁，面色白如雪，嘴唇有點泛紫，手指蜷在一起。

  溫荔看一眼門口守的人，他們看著以山晉安竹馬，沒注意裡面。

  她跪下，將食物放在一旁，拿披風擋住他們的視線。

  空出的雙手扶起華玦，將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手拂過臉頰，沒有任何溫度。

  「華玦。」

  她喚他一聲。

  沒反應。

  「華……」

  倏地，華玦將她的手腕扼住，眼睛也隨之緩緩睜開。

  溫荔怔住。

  「你怎麼來了？」他的聲音異常沙啞。

  「這裡是是非之地，你快回去。」

  溫荔皺眉：「不吃不喝，你是怎麼熬過這四天的？」

  華玦的手緩緩鬆開，手心有一枚丹藥，這丹藥正是那日她身中劇毒，華玦給她保命用的，說是為七皇子研製的丹藥。

  原來是這樣。

  華玦淡笑了一下，合住手，沉聲道：「你走吧。」

  溫荔不語，她拿起水壺，掰開壺蓋，將水餵給華玦。

  他喝了兩口便嗆住了。

  她拍著他的背，將他慢慢扶起。

  「這裡又沒人時時看著你，你不會偷懶啊，要我教你？」

  華玦目光淺淡，精神不濟，他看著她。

  溫荔瞅一眼門口，飛速的起身再盤腿坐下，拿衣裙蓋住腿，遠看是看不出什麼的。

  華玦笑了。

  但嗆得更厲害了。

  「慢點。」

  華玦點頭，頭卻有千斤重，昏沉沉的。

  溫荔抬手又摸了摸他的額頭。

  「沒發燒就好，喝點水，吃點東西，體力應該能恢復一些。」

  華玦低低的應了一聲。

  「不想讓人笑話，到時候回府，你便正大光明走回去，別叫門外守了你多日的晉安竹馬抬著回去。」

  「好。」

  「挺住。」

  「我沒事。」

  溫荔有些緊張，因為華玦一直看著她。

  她手微抖，去拿食物。

  這些華玦都看在眼裡。

  他傾身，前去擁住她，唇貼在她耳邊，道：「謝謝你。」

  溫荔拿水壺拿食物的手無處安放。

  人更緊張了。

  「不客氣……應該的。」

  華玦身上雖是冰涼的，但擁抱還算暖，能擋風擋寒。

  溫荔掙扎、矛盾、自責，在一瞬，她想起景子臻慘死的那日，一切被打碎，她突然恢復了冷靜與理智。

  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溫荔掙脫出他的懷抱：「你再喝點水，吃點東西。」

  華玦沒應話，就看著她。

  「你要留著你的命，別死在這了！」

  華玦突地笑了一下，眸子也隨之明亮：「我不死。」

  「嗯。」

  「我還要陪你白頭到老。」

  「……」溫荔無語。

  「那你就給我好好活著，你欠我的。」

  「對，我欠你的，欠你一輩子。」

  既然耽誤了，便要負責到底，不是麼。

  溫荔沒再說話，她餵他喝了點水，東西給他，他說吃不下。

  兩人並肩跪著……

  不，兩人並肩盤腿坐著。

  寒氣凝在空氣中，就連呼吸溫荔都覺得是冷的。

  她難以想像即便是盤腿坐，她的腿都麻了，腳也凍得沒有知覺。

  她問：「你腿麻嗎？」

  「嗯，有一點。」

  「那你動一下。」

  「動不了。」他淡淡道，無所謂的語氣。

  「不會癱了吧！」

  「……」

  他忽的將身子斜靠在她身上，額頭低著她脖頸的一側。

  溫荔一驚。

  他輕聲道：「別動。」

  「嗯？」

  「靠你取暖。」

  「……」

  溫荔果真沒動。

  過了半晌，他還是這個姿勢。

  「華玦？」

  沒回應。

  「華玦！」

  還是沒有。

  她輕輕抖了一下被華玦壓得發酸的肩膀，華玦的身子朝後倒了過去。

  毫無徵兆，咚地一聲，應當是後腦勺著地。

  溫荔臉一白。